第26章
正月初七的月, 形如上弦,清辉融融,伴着数颗星子遥遥挂在中天, 雨后夜色深邃静谧, 不少人家早早入梦。
“哼呸,真是晦气。”暗夜里,一个黑乎乎、弯腰捂臂的人影, 贴着墙边回到了自己房中。
他在一片漆黑中放松了些许, 咬牙暗声骂一句, 刚想要摸黑上床,屋中陡然亮起。
然嫂子举着灯烛,似笑非笑, 随意甩手扔掉火折子, 慢慢问来人:“一天一夜未归,你到哪里鬼混了?”
原来, 刚刚回房的, 正是顾凝然。此处是老顾府里, 最受宠的长孙独院正房。
顾凝然擦擦冷汗, 诞着笑脸靠近家中母虎, 赔笑道:“我昨夜糊涂,做了些错事, 今日在外反省了一日。娘子见谅。”
“你又干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了?”然嫂子气急, 忍不住想用烛台砸醒不争气的夫君。
顾凝然脸上现出一抹得意, 抬一手捏住娘子下巴左右打量, 另一手握住她手腕按在桌上。
刚要开口, 他又因对方挣扎而“嘶嘶”抽气,收回在然嫂子手腕处的手, “嗷嗷”喊痛,再慢慢说道:“娘子轻些,我臂弯处有伤口,疼得紧。此事说来话长。”他一脸肉紧的神色挽起衣袖,给然嫂子指着看,用白纱布包扎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手肘。
“谁弄的?你可是翰林院的官儿,谁敢老虎头上拔毛?”然嫂子一下心疼起来,双手抱住了顾凝然伤口上下的大小臂,轻轻摩挲。
“嘿嘿,还是我家娘子好看。他顾凝熙脸盲心盲,找的媳妇不能入眼,好容易包了个外室,我以为他开窍了,结果一看,就是个黄毛丫头,放路上我都不?看第二眼的姿色。也就是他拿着当个宝贝,两三月了,还没给开。苞,倒是便宜了我。”顾凝然努力轻描淡写,但是吹嘘之意溢于言表。
然嫂子一下子甩开怀中男子臂膀,冷下脸确认:“你昨晚找人家外室厮混了?自己家里放了六个妾尚不够你?再说顾凝熙能依?”
自从祠堂祭祖被顾凝熙怼得灰头土脸,顾凝然就憋得一肚子火,派下人四处打听,想找到顾凝熙短处好出气。
很快就听说顾凝熙包养了一房外室,连兄带妹安置在僻静的小巷子里,具体位置还得再探问。
恰巧,初六那日有人到新顾府门前转了一趟,听门房说主家不在,便讪讪离去。
顾凝然下人盘旋在此,见状追上去问,探知是莫家邻人,受了出不得门的莫七七托付,来找顾凝熙求助的。
这次无功而返,邻人心里不痛快,对着给了好几串铜钱逗问信息的下人,叽哩咕噜将莫家兄妹抱怨了一大通,又说哥哥短命鬼,大过年的死邻居太不吉利,又说妹妹不检点,哭丧脸求自己来找情夫实在恶心。
于是,昨夜顾凝然按图索骥,摸到莫家小院,发现果然和下人打听来的一样,只有病歪歪、昏睡着不省人事的哥哥,和一开门就哭叫“熙哥哥”的单薄小丫头。
月下看人美三分。
看着莫七七楚楚可怜,发现认错人连忙低头还要关门,一想到这是顾凝熙的禁/宠,顾凝然原先准备上门唾骂打砸泄愤的念头陡然消失,“色”字当头,动了另一番瘾。
他带了两个小厮随行,一个眼色过去,一人自觉把守院门,一人去莫启房内看守,顾凝然大摇大摆,拽着莫七七回到她房中。
“听你叫熙哥哥那个娇/骚/劲儿,小丫头,有意思。这就让你见识见识,顾凝熙厉害还是我厉害。”顾凝然压低了嗓音,牢牢板着莫七七的肩头,踢门而入,带着她直奔硬木板床。
一墙之隔,邻人媳妇推推夫君:“你听,隔壁是不是有动静?七娘是不是又哭喊救命呢?”
邻人翻了个身,搂住媳妇咕哝着说:“别管她。从年根到现在三番四次了,她那哥哥一忽儿吐血了吧,一忽儿晕倒了吧,她总是喊得像死了人一样。咱们帮她找了两回大夫,今天我还去顾府空跑了一趟,够费鞋的,够意思够情份了。大正月的真是麻烦,莫理她,明早再去看也不迟。”
邻人媳妇掏掏耳朵,接话:“我怎么听着七娘好像在骂人,什么不得好死、什么硬则?她刚送咱一人一双鞋呢,每回托付你跑腿也给了铜板,说来是个好姑娘,该帮还是得帮。今晚真不过去啊?”
邻人鼾声响起,媳妇侧耳听听,莫七七好像没什么动静了,也便作罢。
莫七七原先点在房中的蜡烛已经燃尽,初六的寒气浸人,牙月躲在云后,她更加看不清楚破门而入的淫贼长相,也看不清自己此时的悲惨处境。
她简直不明白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哥哥病势骤然加重,一日不如一日,大夫只?摇头,直言该准备后事。她一刻不敢离开,为哥哥煮粥熬药、看护左右,只能万事托付邻人,譬如今天去给熙哥哥送口信儿。
邻人说没见到顾家主人,把话留给了门房。莫七七无奈,想着哥哥昏迷至今,兄妹俩明日初七不能登门赴约,也许熙哥哥就该找来了,权且忍耐一天吧。
今夜用了晚饭,她刚洗涮了锅碗,就听到有人叩门,直觉以为是熙哥哥闻讯而来。开门唤出声后,定睛一瞧,才发现来人与熙哥哥有些相似,却凶神恶煞一样,气质迥然天上地下。
然后这不知姓名来历的恶人,就对自己……对自己……莫七七又踢又咬,又叫又打,骂到“淫贼”时被不耐烦的他捂住了口,声音变形,猛听像是“硬则”,接着他就一直不松开手,险些把莫七七捂死,更别提发声了。
深更半夜,已成定局,莫七七双目无神,瘫在床上,腰际一团刺目血迹,整个人像是被劈成了两半。
她茫茫然侧首,看着站立床前、洋洋得意整衣的男子,听他压着嗓子自言自语“顾凝熙真是傻子”,视线里,突然出现自己家常做女红的针线叵箩,剪刀黑沉,像是沉默的眼睛,就在不远处。只要能越过他,走两步就能拿到。
顾凝然正在自己房中对娘子说道:“我也没想到她还是完璧,事后便琢磨,顾凝熙要是知道了,不得怨我捷足先登,不得又找我麻烦?便动了好心,跟那丫头说,我愿意纳她为妾,不比给人当外室好百倍?”
然嫂子拎住他耳朵:“你还要纳妾?院里都挤满了!再进人,我都没地方站了,老夫人又要说我不知道劝爷们儿向上,不贤惠!真不知道你家祖母看得上什么样的孙媳妇,说我不贤惠,说熙哥儿媳妇霸着男人不守妇德,哼!”
顾凝熙救耳朵时扯动臂上伤口,莫七七手持利剪要跟他同归于尽的狠样儿又仿佛出现在眼前,他打了个激灵。那丫头先支起身问“你到底是谁,和熙哥哥什么仇什么怨?”听他痛快诋毁顾凝熙,然后一瘸一拐扶腰下地,趁他说着说着分神想到了顾凝熙媳妇,从他背后横戳来一剪子。
毕竟男子力气大许多,顾凝然汗毛竖起,转身抬臂格挡,臂弯处着了狠狠一扎,汩汩冒血,他顺手甩了莫七七一巴掌,将孱弱女子拍到地上,起都起不了身。
越过她身子出门时,顾凝然就势踢了一脚,看到女子翻了好几个滚后不动了,才冷哼着带人离去。
看着手肘白布,想到自己“终日打雁却被啄了眼”,顾凝然给娘子讲香艳故事的心淡了几分,只简单交代:“嗨,她不乐意,我也不?强人所难,留下两张银票,也算仁至义尽吧。天还没亮我就走了,在医馆养伤整整一天,这才觉得好些,连忙回府来见娘子啊。”
陶府中,晴芳向陶心荷从头汇报:“姑娘去了吉昌伯府,主子爷在府中等客人久等不至,派去看情况的识书回来报信,说莫家出事了。奴婢那时还不知道惨成什么样子,就知道跟紧主子爷,和流光追着去了莫家。结果莫家门户大开一团乱,哥哥吐着血要爬下床,妹妹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奴婢等四人就听主子爷分派,请大夫、问邻人,抓药、报信,忙乱好久。”
陶心荷本以为,自己将听到一个郎情妾意的故事,没想到是这样的开端,心头一悸,连忙闭目暗念“可怜人不是纳妾的理由。”片刻后才问:“然后呢?”
晴芳为莫七七擦身、上药、更衣,更听懂了大夫的言语,同是女子,自然为她难过。然后亲历了女子苏醒后的哭泣、叫喊乃至寻。死,见到主子爷承诺纳她为妾时她脸上的光彩,已经有了预判。
待流光从顾府过来,接手照顾莫七七时,说了夫人留下和离书的消息,正如晴芳猜想。因此她回顾府,拜见了主子爷,就想求开恩放她追随姑娘回陶府,却得到了顾凝熙的嘱咐。
晴芳念及此处,说道:“后来,主子爷应该回府跟您谈过了。请容奴婢先转达主子爷想说给您的话,他说,此生夫妻,生同穴死同棺,他的娘子,永远只有您一人。”
陶心荷却不以为意,按照她的理解来:“看来,晴芳你是知道,他要纳妾了,对不对?顾凝熙是在莫家,当着你们的面,说要纳妾的?真不害臊,廉耻之心何在。你既然知道纳妾前因,再转述他这些话,是不是也觉得,恶心又虚伪?”
言语毕,她拢了拢放在膝上的如意纹银丝炭手炉,觉得真是冷。
陶府下人们也觉得冷,但是这份寒凉由雨意所激。看着仆从们觑机加了夹袄、衬裤,鼓鼓囊囊胖了一圈,陶心荷还有一点点羡慕,添衣就够了,不同于她,是从骨子里发出的冷意,用什么都捂不热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再一次思考,跟宝贝天使读者们聊点什么。
小作者写到莫七七因为口鼻被捂住,骂“淫贼”会转音成什么字时,真的在无人处,自己捂住自己的嘴试了试,感觉大约是“硬则”的发音,所以用到了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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