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朔夜无月。
深夜对着漆黑夜色, 漫无目的数着漫天星子,陶心荷回忆身边男人们眼中的自己。
程士诚从她是女子的角度看她,父亲陶成夸她是个好女儿, 弟弟陶沐贤认为她是世上最好的姐姐。
只有顾凝熙, 她近来不知不觉越想越频繁的顾凝熙,视她为独立的、有自己志趣的人。
思绪自然围绕着这个男人打转,陶心荷想起他自认为解决了两人之间问题的说法, 托着雪腮怅然一笑, 哪里有这么容易?她心里的槛, 还没有过去。
破碎的镜子即使粘合,裂痕总是在的。缺月再圆倒是毫无痕迹,清辉不减。
他们之间若能弥合, 将来会如同镜子还是月亮?抑或两者皆非?
陶心荷发现自己真的在思索与顾凝熙复合之事, 忍不住摇头告诫自己,是你给他出难题在先的。
可能他画不出来便放弃了, 听闻皇上还有做媒的兴趣, 他即将炙手可热, 即使没有了自己、他不喜欢莫七七, 还有大把的名媛淑女等着他, 何必非要在自己这里受无穷的冷脸?
带着对自己的怀疑、对未来的困惑,陶心荷怏怏睡去, 一觉醒来, 进入四月。
她听闻了顾凝熙送葬祖母, 将在四十九日内闭门不出的事情, 对她的生活没什么影响。
只是默默等待多日, 发现洪氏黑不提白不提的,好像七百两事件翻篇了, 陶心荷嘴上没说什么,对方毕竟是个孕妇,心里对这个弟媳却有些齿冷,更少去看望抚慰了。
也是因此,陶心荷曾经想过,顾凝熙身在孝中,听闻还常常收到宫里发出的文书要看,多半是没什么时间作画的,干脆他也这么赖掉那副凤凰图才好。
程士诚发现自己明显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了,对陶心荷挖心挖肺告白有过,冷嘲热讽说她满心杂草空许诺有之,约她和妹妹弟媳赴宴逛街市不少,送物件送礼更多,却感觉陶心荷离他越来越远。
陶心荷在尽力推拒他。
当她试着向朝别的男子走出一步,却发现因此夜里噩梦频仍,自己很不能忍受程士诚靠近甚至触碰时,陶心荷认命般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做不到。
不论她和顾凝熙将来怎么样,她还不能以别的男子取而代之。
这一切,她都恳切郑重地告诉了程士诚,在一个阳光无比刺眼的春日午后。
程士诚从那以后,恨起了春天,尤其是一片明媚的天气。
因为总会勾起他那日恳求陶心荷再试试的卑微记忆,当时见女子充满歉意地摇头,血热上脑,程士诚扳住陶心荷柔嫩肩头,俯脸凑近,就要强吻于她。
陶心荷艳丽到招摇的两片唇瓣须臾可及,程士诚凑得那么近,两人呼吸相交,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到对方整个脸庞,只剩下娇嫩如红桃花瓣的唇,心脏激烈跳动得像是毛头小子时的第一次动情,他只想不管不顾贴上去,感受这份馥香柔腻。
陶心荷被吓坏了,肩膀抖得厉害,却挣脱不了精壮孔武男子的掌控,她努力偏头,还是躲不开炽热鼻息的追随,从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让她感觉到自己只是个柔弱的、任人欺侮的小小女子。
“伯爷是自比于顾凝然了么?要强迫我?”陶心荷闭上眼等着即将到来的侮辱,犹不忘愤恨地喊了一句,唇瓣都不小心擦过男子脸侧,让她只想当即漱口。
就是这一句,伤到了程士诚。
顾凝然是他自认的前世仇敌,用不入流手段害死自己的阴险小人。今生,还是他给出了有力助攻,才帮顾凝熙快刀乱麻赢了管司,定下顾凝熙罪过。
程士诚当然清楚今生顾凝然轻/薄了莫七七,却从不认为这两人那种皮/肉之欢,能与自己对阿陶的痴心一片相提并论。
然而,看来阿陶不是这么想的。
愣愣放手,程士诚就见陶心荷立刻睁眼,双手交握在胸前,踉跄倒退好几步,一直惊恐地看着他,然后微顿一瞬,提起裙摆奔逃到门边,慌乱地推门好几次才推开,落荒而逃,头也不回。
伊人那种看怪兽的又恨又惧的眼神,让程士诚捂脸苦笑。只是一个未能得逞的亲吻而已,若他真的强取豪夺了陶心荷,日日对着她恨意强十倍的目光,再强的浴火也会被浇熄。
程士诚的退让放弃之意从此一点点滋生,后续纠缠不痛不痒,不过是他不甘心,总想等到万分之一的奇迹。
直到端午节后,顾凝熙奉给陶心荷的礼和陶心荷的回应,让他彻底死心,开始满世界寻找下一个命定之人,下一个“陶心荷”。
后话暂且不提,单说四月的日子,除了程士诚这桩让人羞耻的意外,陶心荷过得波澜不惊。
四月十八,顾老夫人去世满月的这一日,有位不速之客上门找陶心荷,让她吃了一惊。
在陶府花厅,陶心荷见到一身淡色衣着、朴素纯净的莫七七。
“莫姑娘来找我作甚?”陶心荷与她对坐,心平气和发问。
莫七七认真看着前世恩人、今生被她影响得和离的陶氏,仔仔细细看她的眉眼要记在心间,半晌后才答话:“嫂子,我要走了,回家乡确州去,今日来找你辞别。”
“你不是在确州没有亲人了么?”顾不上纠正她的称呼,陶心荷真情实感为她担忧。
“嗯,我哥就是我唯一亲人了,可惜在京城病死了。我也想过,后半生就厚颜依附熙义兄过活的,哦,主要是要靠着嫂子你。不过,事情发生了变化。”莫七七习惯性地捏着手指说。
眼前的姑娘,认真说来,不过是想寻个依靠而已,都怪顾凝熙先给了她错误的暧昧。
后续她也没有什么出格举动,既没有像话本子里一样引逗顾凝熙生米煮成熟饭,也没有像有些女眷在她耳边恶毒猜测的“先声夺人摆出爱妾款儿来膈应人”行为。
陶心荷莫名心软,首次关心问道:“你不是已经被认到顾家长房名下了?自然可以依靠顾凝熙。对了,顾老夫人过世之后,这一个月你是怎么过的?哪里有了什么变化,让你做出回乡这等重大决定?”
莫七七本就是藏不住话的性子,忐忑上门辞别,意外得了陶心荷软语好脸色,激动不己,一把握住陶心荷放在裙上的手,如同开闸龙头一般絮叨起来,让陶心荷忽然对顾家近日情形了解大半。
顾老夫人出殡之前,莫七七和顾家二房、三房都住在新顾府中,一大堆人每日言语挤兑,送灵迎宾,忙累到不可开交。
莫七七虽然听不懂暗讽,然而看人脸色,她能明吵回去,据她自己说,并没有吃亏什么,就是远远看着熙义兄应对这些上下左右,强撑着祖母丧事对外的体面,十分辛苦,又律己甚严吃不好睡不好的,脸色根本没能好起来。
四月初,顾老夫人入土为安,他们终于各自散去,莫七七自己识趣,跟着顾二婶回了顾府二房。顾凝熙对顾二婶感恩戴德,送上不少金银,感谢他们帮自家长房照顾义女义妹。
说到此处,莫七七特地对陶心荷解释,她与顾凝熙一直注意避忌,严守兄妹分寸,连独处都没有,请熙少夫人……啊不,嫂子放心。
自那日起,顾凝熙关闭府门自成一统,顾家二房诸人包括莫七七都没再见他,只是偶尔下人相互传信,知道顾凝熙在静养调适,为四十九日后升任新官职做准备,没有一味苛待自己,具体情况却不得而知。
至于莫七七,她知道自己作为闺女的名声坏了,因为告发顾凝然。然而与顾家讨人厌、嘴恶毒的三房众人被迫同处一个屋檐下这一段时日,她才有了更真切的感受,再有便是寄居二房时候,偶尔撞到的碎嘴婆子们窃窃私语。
顾二婶自然罚了下人,莫七七却真切明白,在出堂前后,她的处境已经截然不同,她回不去了。
无巧不成书,当年在确州家乡,曾经向她哥哥莫启提亲要娶她的一个张家少年,被莫启拒后无奈另寻妻房。
今年年初,莫七七称之为“张哥哥”的这人妻子病逝,他辗转打听到莫七七在京城,便托同乡捎信,请莫七七回乡,做他续弦。
莫七七此时多了些真切的少女娇羞,反正心底最深的秘密都跟陶心荷说过,再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低头看着自己指节突出的十指与陶心荷纤长细嫩的手指对比,感恩陶心荷任由她握着,轻声嘀咕道:
“熙少夫人啊,嫂子,不瞒你说,前世我就挺想嫁他的,张哥哥对我可好了。是哥哥说,兄妹俩的姻缘都在京城,硬生生拆散了我们。结果呢?两世里,哥哥都抛下我一个人先走了,我前世为人妾侍饱受欺负,就那么死了,今生名声又坏了,可是我不甘心。因为我觉得……”
陶心荷反过来摩挲着姑娘辛苦劳作、并不细滑的手,心中涌出似曾相识的怜惜,点点头,鼓励她说:“你不甘心才是对的,你值得好的生活。”
莫七七死命点头,大滴眼泪夺眶而出,“啪嗒”砸到两女交握的手上,热烫。
“嫂子,你真的是个好人!我太对不起你了,我醒悟得太晚,不然何至于让你和熙义兄和离。我后来想明白了,对于自己未来依然害怕,还是想靠着你们俩,不是熙义兄就是你。可是张哥哥捎信来,我又想着,试试圆上前世的念想,走走这一步。”
不好意思地抬手擦擦泪,莫七七才看到陶心荷从怀中抽出帕子要递给她,不由得“噗嗤”一笑:“嫂子我是粗人,都没有用帕子的习惯,让你见笑了。你和熙义兄是一类人,我在你们身边,是自惭形秽的。这个词是我新学的,用得对吧?”
陶心荷自己拈着帕子帮莫七七拭尽满脸泪渍,笑了笑,脆声道:“只要肯学,哪里有什么好见笑的。谁是生而知之的?我不过是比你幸运,生在官宦之家了。若非因为他要纳妾我知道了你,以你对我脾胃的情形来看,说不定我们还能处得不错。”
莫七七咧嘴一笑:“不打不相识。嫂子,咱们之间是不是这样?我跟你说,熙义兄能看清楚我的脸,是一个叫做系统的东西捣得怪,就在我送别义祖母入土那日,这玩意儿在我耳边叨叨,它输了,什么男主还是顺从自己心意,天意都拧转不过他。我猜啊,它说的就是熙义兄。”
这段话对陶心荷来说匪夷所思,她不明所以地问:“什么意思?”
“就是说,熙义兄的脸盲症对我失效,其实是个意外。这个天底下,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人了,听说您担心这点,我敢拍胸脯保证,真的没有了,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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