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私产
这么一来,谁也不敢在金矿上动什么心思了。
容家好与不好暂且不论,到底算是兢兢业业,肃方帝半点情面不给,动起手来又是那般狠辣果断,这原本不怕的人,也只能是怕了。
什么金矿不金矿的,就是给根点石成金的手指,京里头也断断没有人敢要。
是以,在容家之后,京城里便没有了继续追寻金矿下落的人。
何况打从一开始这金脉的事,便是从容家人嘴里说出来的,谁也没亲眼见识过。容家的消息是打哪儿来的?谁也没听说过。
难保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没准,金矿的事不过就是个贪婪又愚蠢的笑话。
所以没过多久,肃方帝便也放弃了继续寻找金矿的念头。
他开始日渐沉迷于女色,满心满眼都只有这些,根本不愿意劳心去想旁的事。什么金矿,容家,淑太妃,统统都不是事儿。
但对谢姝宁而言,她仍然不能掉以轻心。
这动静一大,万一传到了肃方帝耳朵里,叫他察觉了,金矿将来是谁的恐怕就要两说了。
她对招惹无妄之灾没有半点兴趣,也不愿意同朝廷的人多打交道。
于是数年来,金矿的事,一直无人知悉。
燕淮亦不知情,婚前二人说的话不少,却不曾提及过对方手中的产业。
谢姝宁倒无意瞒他,只是有些事没到时候,总不好全部摊开来明明白白地说。换了几年前,她哪里敢往燕淮身上打什么主意,见了人,躲还来不及呢。
她记忆里的那些人,哪个不怕他?
加上一传十、十传百,就是他原本没那么心狠手辣,传至最后也像是个夜叉罗刹般杀人如麻,喜怒无常了。往好的说,也就是他在众人眼里好歹还不生吃活人……
谢姝宁想一想,不由得乐了。
这世她初见燕淮的时候,可不就是怕得厉害,恨不得今生今世同他没有半点交集。谁能想到,兜兜转转,她最后竟然嫁给了他。
而今成了亲,他们俩才得了空闲坐在一处仔细谈论这些事。
燕淮素来知道宋家富裕,谢姝宁她娘虽为外嫁女,但因为家中原就只有兄妹二人,她昔年上京时,曾带了大笔财物,庄子铺子田地琳琅满目,数不胜数。但他从来没有料到过,谢姝宁手里竟然会有一座金矿!
他望着谢姝宁白皙手指点着的那一处,微带诧异道:“宋家究竟有多少银子?”
谢姝宁低着头看着图纸,闻言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即便日日吃喝玩乐,不事劳作,但养大曾孙子总是不成问题的。”
言毕,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燕淮这般问她怕是将金矿的来处弄混了,误以为是宋家的产业,立即补充了句:“不过我眼下给你看的这些,倒都同宋家没有干系。”
手中图纸被她一抖,簌簌作响。
身旁坐着的人却半晌没有动静,她不禁疑惑,抬头侧目去看。
燕淮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脸,像是吓了一大跳。
谢姝宁瞧着,皱皱眉,抬手置于他眼前,唤一声“默石”。
他轻轻抓住她的手,随后深吸了一口气,抓起二人跟前的一本账簿来,看了两眼便放到谢姝宁边上。然后又抓起一本,周而复始,不知不觉便在谢姝宁手便叠起了厚厚一沓。
他指着那一沓,徐徐道:“胭脂铺子绸缎铺子米粮钱庄酒楼,能插手的行当,几乎便没有落空的。”说着话,他抓着她的手低头轻轻咬了下她的手指,蹙起了眉头,“竟连赌坊也没放过……再加上各地田庄里的产出……你得给账房先生涨薪饷了。”
谢姝宁听他一样样派着自己的私产,眼神也不变一下,只眨眨眼道:“你漏算了商队。”
每年来往塞外的驼队,运气不差的,走上两趟便能谋一笔暴利,可比什么卖胭脂水粉的铺子挣钱得多。若不是有银子可挣,那样艰险的路途,又有几个人愿意来回跑?
当然,她手下能有商队,也是运气。
“不过这桩生意,倒委实沾了舅舅的光,算不得是我自个儿的。”她微微摇了摇头。
燕淮听着,则倒吸了一口凉气,咬了咬牙道:“还有金矿……”
谢姝宁笑微微颔了颔首。
他忍不住捂脸背过身去,打趣道:“我这哪里是娶了媳妇,分明是娶了座金山回来……”
谢姝宁在旁听得分明,不由笑得打跌,靠在他背上揶揄道:“你媳妇我还真有座金山。”
他一直知道谢姝宁手里很有些私产,可怎么也没有想到,竟会富足如斯,便是支军队,只怕她也轻轻松松就给养了。
他支起半个身子,低头看她,双目熠熠生辉,说:“你手里的产业,原先如何安置的,往后也照旧那般打理着便是。至于我手底下的那些,赶明儿让如意去找冬至,看看该怎么动。”
“好。”谢姝宁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他们二人相识多年,对方的脾性也都摸了个差不离,说话间从来不需拐弯抹角。这样的相处方式,不由得便叫谢姝宁陷了进去,心情愉悦。
燕淮便笑着打趣:“小金山,往后咱家的银子,可就都交给你了。”
谢姝宁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不准胡叫!”
燕淮笑着应好。
结果,到了夜里,他便反悔了。
翌日起身,谢姝宁懒懒蜷在被窝里,忍不住没好气地唤他:“小燕子,递身衣裳来……”
燕淮一听,乐不可支。
外头天气大好,雨后草绿花红,空气清新,蝉鸣鸟叫。
卓妈妈正吩咐着人将廊下昨儿个被风雨吹进来的落叶扫去,见他二人起晚了也不多言,只让厨下送了备好的养身滋补的汤上来。
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众人也都见怪不怪,卓妈妈更是乐得瞧见他们小夫妻两口子感情好,高兴还来不及,要是能早早诞下孩子,那就更好了。
她暗笑了会,回头又给厨房送了几张菜单子去。
少顷,燕淮和谢姝宁二人用过了饭,便各自忙开。
燕淮去前头见吉祥几个,谢姝宁便先去找了燕娴。
娴姐儿住得地方偏,草木也茂盛,昨天大雨瓢泼,少不得要打落些枝叶,闹个一地狼藉。她昨儿已派了人去看顾着,但心里还有些挂念着,索性先不理旁的事且亲自去看一看她再说。
谢姝宁领着小七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走,一面走着一面数着步子,这宅子倒比她先前看时觉得的还要大上些许。
往前没有机会细看,倒是没发觉。
走了好一会,一行人终于到了燕娴门前,哑婆正端了药进屋要伺候燕娴服用。
药味很浓,晨风一吹,便往人鼻子里钻来,光是嗅着便觉得苦,喝恐怕就更是苦涩难当。但燕娴自幼便吃这样的药,一碗又一碗,不知道熬了多少年,小小年纪,什么苦她都吃过了。
谢姝宁忍不住鼻子一酸,喊住了哑婆,从她手里接过药碗将人都打发了下去,进门亲自去喂燕娴用药,一面陪她细细说话。
想起昨夜雨声嘈杂,谢姝宁见她面色似乎不大好,便问道:“昨天夜里,可是没睡安生?眼下都青了。”
她昨儿个夜里倒是真没睡好,眼下只怕也有青影,但她颜色好,瞧着并不明显,稍施脂粉,气色便好看很多。
但娴姐儿的精神气本就不佳,这会看着更是恹恹的没有力气,身上更是显出老态来,暮气沉沉。
谢姝宁说完,见一碗药将将要见底,遂舀了最后一勺喂给她,一面道:“晚些我让人去请鹿大夫来看一眼。”
“不用请鹿大夫来。”燕娴闻言却连忙摇了摇头,踟蹰了片刻后说,“嫂子,我身子没事,就是昨夜做了个噩梦,不曾睡好罢了。”
她的声音渐渐轻微了下去,直至几不可闻。
谢姝宁端着药碗的手一顿,叹口气将空了的药碗搁到红木茶几上,没有再说要请鹿孔过来为她诊脉的事,只是正了正脸色,温声问道:“梦见了谁?”
燕娴干瘦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衣摆,微微别开脸去,亦叹了口气,道:“记不清了。”
她一向不是会撒谎的人,谢姝宁一眼便看了出来:“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燕娴笑了笑,轻声道:“我梦见自己死了。”
谢姝宁一愣,旋即板起脸来轻声训斥了一句:“胡说!”
“你看,我就知道说了嫂子你要难受的……”燕娴面上的笑意没有丝毫改变,只是口气又虚弱了两分。
“你才几岁,还有大把光阴等着你过呢!”谢姝宁握住她的手,又强自镇定下来,笑着说,“何况人常说梦是反的,梦生得死,梦死自然是得生,这梦也不一定就是个坏的。”
燕娴摇头:“人终有一死,我倒不怕这个。何况我年岁虽然不太大,但总算是活过了一场,遇见的,也大多是好人,这日子委实不能算太坏。”
她声音愈轻,长长叹了一口气,笑意终于彻底淡去:“可我私心里知道,嫂子跟哥哥定然是放心不下我的,所以若真要死,我还是怕的,我实在是不愿意见到你们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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