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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夜半处决


雨后初晴

地面上水淋淋的,厚似羽被的雪也化成水消失得无影无踪,雨水和雪水此时默契的交融在一起浸润着士壤,也卖力的复苏着万物。

告别漫长寒冬,告别单纯一色的寒冬,此时显现于眼底的景致不再是空寂的白色,虽谈不上缤纷错落,但呈现的至少是实物的本色,而非掩盖的其他色泽。

临行前,好几个晚上,她连连做奇怪的梦。

起先梦见一男子,妙如美玉,她欣喜不已,可转眼却见那男子沉沉的向她跪磕了个头,接着拾起一柄利剑刺进自身心口,且他还自个对着脑门一掌下去,元神都给崩裂,死得那般绝决。

她惊醒后,惋惜不已,是生出红颜薄命的惋惜。

又一晚,她梦见另一男子,阴柔俊逸,有种让人一眼便中毒的惑,就连他衣袖的一撇一收都着成一道妙不可言的风景,可他双目含笑的在她面前饮下此间最毒的毒酒,当他嘴角的血盈盈而下时,留有一句:“不得不舍”。

这梦引得她夜半醒后再无入眠,一阵揪心之痛缠绕她的心神,着实太可惜了,也确实不得不舍啊。

可将梦境连贯回顾一番,自身竟是喜欢一个死一个,喜欢一个死一个。

这使她浑身不自在,自身做了何等错事,才且遇上那样的梦,梦境里的悲怆大抵历身过般,压抑她的心头。

月夜很静,静的可以听见窗外轻风掠过的声音。

她索性坐起,微微叹了口气,思量着,来这凡尘也已有十几年,却唯有极其荒凉的梦境锁心魂般,梦一回难受一回,至于其它的,竟还是一无所知,自身到底是谁。

心头闷起几分怒火,不想隐隐听到一阵窸窸崒崒的声响。

她起床,垫步轻轻至窗台,借以月光,瞧见一婆子腋下夹了个包裹悄悄朝院外走去。

偷东西?

家奴私逃?

府中浊气太甚,是时候给该府清理一番了,也回馈几分阿母的恩义,了此凡尘养育之恩。

她叫醒紫兮,又叫来奶妈,合了一下时辰为寅时,着实是个好时辰,于是嘱咐了她俩一番该如何如何。

当即唤来府中总管事,将各院仆从按等级一一列于院中。

管事不知为何意,但还是麻利的拿着册子点名。

仆从们更是讶异,此等夜半,全全叫了来,何等要事,个个浑然不知且又睡眼朦胧,情绪交错之下难免露以厌烦之色。

“府中各院杂役,加之布青锦各等婢子,以及厨院婆子一共一百二十八人,实到一百一十人。”管事向她呈禀。

她落坐于宽大的太师椅中,雪白的狐皮垫子衬得她的肤色白如霜雪,也因此时初春,北疆的春虽没有雪,可依旧冷得刺骨。

“未到的十八人,可有向管事告假?”她声音不大,不轻亦不淡,可她的双眼锁住台下的管事,“仔细回答!”

“有,有七人记册告假。”管事很是精明,言语举止摆出的是恭顺之态,又显以几分不敢敷衍的忠诚。“另十一人不在此。”

“将这十一人以私逃家奴之罪,明日送去衙中,永不得入府!”她朝紫兮说去,“记下,明日去衙中核实是否入狱。”

紫兮从管事手中收过册子,一一记录。

“或,或许其间有人是在哪个嘎啦角落里睡沉了,未曾知晓突查一事。”管事瞧了一眼身后排排站着的仆从们,回转身子时当即跪拜求情道,“郡主年幼,还且宽厚一二,这私逃入狱可不是件小事。”

而此,她细细打量席下的管事,精瘦的身形,黑黝黝的脸上爬满皱纹,本该是府中最得势的职位,却因常年贪念过甚而焦化了神情。

“府中何时有此规矩,可于哪嘎啦角落里落睡?”她轻笑一声,极其蔑视的轻抬了一眼管事后,缓缓道了句,“莫不是管事你私下定的规矩?”

“奴才不敢!”管事慌忙自悟自救般又将头叩于地。

“再者,本郡主年幼与否,都是你们主子,是当家主母嫡女,莫不是料理府中事宜,还需得你首肯!”

“老奴多嘴,鲁莽犯上,还请主子恕罪!”

管事的场面话说得极好。

她仰头望向天际,是为黎明前的黑暗,浩空中的星辰大已褪去,徒留下一棵启明星召唤破晓日升。

“府中仆从也不多,各院也有掌事,归集竟用了半柱香的时辰,可见平日里着实疏于教管,懒懒散散,规矩散了可不是件好事,你说呢?”

“日后一定严加训教,遵从主上,侍奉好主子们。”管事极其机灵,赶紧着朗朗上口道。

“没有日后,从此刻起,你卸去管事一职。我北疆王府的管事,不能是位无视规矩的老好人。”

“郡主,还请三思,黄霆可是王爷亲自点派的管事,在府当职已有二十余年,从未出过差池。”一妇人上前极有底气的阐述。

瞧此妇人已过不惑之年,着的是锦衣,是以府中婢子们的总掌事,行事也为目中无人,嚣张至极。

“他竟在府中管事二十余年,期间杂碎流言缠绕府底十五年,也让王妃精神头蒙冤受难十五年,这奴才本事当真不简单!”她不怒不躁,依然心平气和。

“老奴只是管事,只是位干活的伙计,恪守本份不参与主子间事宜,万不敢僭越。”管事扭头瞪着一眼那妇人,示意退下,他大可自处。

“你连一则流言出处都处理不了,让其污浊之气在府中蔓延生事;你连府中仆从的嘴都管不了,试问你的管事一职又管了何事?”她轻轻一笑,继而道,“还是你的女主子并非王妃,而是另有他人!”

“老奴惭愧,还请郡主不看老奴功劳也看几分苦劳的份上,别驱了出府。”管事着上几分祈求之态。

“郡主,管事可是公子远房表舅,万不能薄了亲戚的体面,惹得不好名声。”那妇人铿锵有力的又开口。

“哦,懂了,任人为亲,故以结盟陷害。”她起身微微放了一眼席下一排一排仆从,而后给了一计眼神于奶妈。

奶妈会意,立即招来立于院外待命的军中大汉,他俩约莫二十来号人,但个个手持利剑和军棍。

他们可是铁骑的翘楚,个个块头不小,身手亦是了得。

她轻手一挥,“将此人就地杖以二十军棍。”

“你不能对他用私刑,管事可是公子远房表舅。”妇人着急,竟付上一丝怒斥。

“任他是亲舅,今日一样处置。”她对那几位驻家的军中大汉道,“打完后扔出府去,永不得入内。”

    “放心,这二十军棍够他受的。”其中一位军中大汉瞧着很是乐意,可能太久没持家伙了,还冒出几许小兴奋。

“你,你。”管事见此当真,爬起来就想往处逃,且还拼命呼救,“王爷,公子,公子救命。”

“如此不知悔改,看来二十军棍也起不了作用。”她淡淡一笑,朝那几位身手敏捷已架扣住管事的军中大汉命道,“给他五十军棍,也结了他这一世的恶。”

军中大汉们家伙带得齐全,立即在席下支架好,便将管事双手双脚固扣住行以仗行,伴随着一声声惨叫,也卸去了院内仆从们的睡意,个个惊着精神头,生怕下一个便是自已。

这其间,她没有再发话,只任由惨叫声由强到弱,再到无声息,只留有军棍仗行的声响,当然还夹杂着骨头断裂的声响。

直到一声一声数的次数报到五十时,她放了一眼已没有动静且血肉模糊的管事,而后微微侧脸于奶妈。

奶妈会意,上前于管事鼻前探了探,朝她摇了摇头。

而此,她才伸出手,朝刚行刑的那军中大汉轻轻摆了摆,示意拖出去。

刚还趾高气扬的那妇人见情况不妙,身子开始往后缩蹿,却缩不出她的眼睛,她只给了一计眼神于立一旁的军中大汉,当即该妇人便被踩扣于地,不能动弹。

这时,她重新落坐于太师椅,也正了正身子,看向席下的仆从们,很是温和道,“郡主我自来同母妃是不喜料理家事的,但并不等于就不会梳理;虽平日里郡主我不喜于言语,但并不等于心智不明;本郡主双眼似同明镜,府中之人谁好,谁坏,又是谁在作妖清清楚楚,亦然不会任其折辱,规矩就得遵从,若日后还有谁胆敢坏了规矩,搅合主子事宜,纵是万般机灵,纵是皇朝路远,纵是碧落黄泉,郡主我一样可碎其骨。”

她停顿时,目光微微沉下,锁住趴伏于地的那妇人,其后依旧面带微笑,“此人目无尊上,是为以下犯上,违大忌!念几分雌雄有别的婢子身份,拖出去予以乱箭射死,给她一个痛快。

“诺!”刚才没动手的军中大汉,恰似终于等到机会,又像是早已手痒得不行,乐呵呵的同提小鸡般提着那妇人出去。

如此一番折腾,天已破晓。

“记住你们的主子是府中王妃,从今往后你们的管事是郡主奶母陈氏总管。”她顿了顿,接着又道了一句,“王爷风姿绝然,若是有哪位敢自荐枕席,坏了王爷声誉,定以同样乱箭射死!”

“诺”,席下的仆从们工工整整回应,他们终是明白,他们的郡主不是个善茬,在她眉眼含笑和轻声柔语间,处死两个,又关押一批,出手是快、准、狠,不容一丝一毫回转余地。          

这心性不愧是相国嫡亲,不愧是要入住皇朝东宫的主子。

待到仆从全全退出院落,奶妈一脸惊愕的问向她,怎入中原不带上她,可是自打她出生以来一直在身边伺候啊。

她反问,可知孝道,她要让她留在府中,竖清府中规矩得以护好阿母。此一去中原,若再盼复以北疆时日,不知是此世还是来世。

听得奶妈泪眼婆娑,喉咙都哽咽得出不了声。

奶妈是心细的,是她外祖母在她阿母出嫁里亲自挑选的能人,护主不必说,胆识亦是过人的。

见此光景,奶妈的泪水一时是止不住的,于是不得已又宽慰上,或许用不了多久,北疆换防,朝中有命他们也回以中原帝都过活。

奶妈泪眼含笑,只盼能再见到相国夫人。

这话,这场景似曾相识。

像是历经过。

她起身时,一个晃动,眼前竟又出现另一泪人,那女子悲泣得更甚,‘我要护住战神唯一血脉。’

“卓静”她想起来了,是那女子叫卓静,其后双目枯泉失明。

“可卓静又是谁?”

她陷以沉思的模样,却同心神出窍,直吓得奶妈哭出声。

恰巧,萧楚醒着后,得知她处决了管事,于是气冲冲的跑来理论,不想见着她此番模样,立即被白宏扯住胳膊劝解着小心王爷责罚。

“姑娘怎么啦,可是被刚才这黄霆畜生的恶灵犯着了?”奶妈在她周身边缘用力拍掌,是以震慑恶灵之意。

此法有没有用,她不知道,但那声响真真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瞧见,也听见白宏的话,于是上前立于萧楚跟前,缓缓行了个礼,“兄长安好。”

萧楚见状,脸抽了抽挤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尴尬表情,身子却是实打实的往后退了两步。

“昨夜梦见兄长娘亲,她告诉我说,她死得冤,还险些连累兄长,如此愚蠢行事却是受管事挑唆而起,若不然,按地府娘娘的命谱,本该还有一女儿,可是着成个好字的极好命数,结果受人挑唆,贪婪不该有的,去陷害王妃,而自身遭报应,既没有再生得女儿,于地府还日日受煎熬,所以妹妹为替兄长娘亲报仇才杀了管事。”她柔柔弱弱的诉说。

“你胡扯。”萧楚打断她的话,“我娘亲,我自个都没梦着,怎得托梦给你。”

“兄长娘亲可是喜于着深色衣袍,而且喜于种植莲花,我梦见她时,她手里还拿着一朵莲花。”她很是认真。

“对,对。”白宏点头,对萧楚说去,“公子,你娘亲死前身上穿的道衣就是深黑色的袍衫,而且那道观就有一池子,里面就种有莲花。”

“我咋不知。”萧楚一脸懵懂。

“你不记得,那次,夏天去时,我还说,这观里的连花开得极好,跟咱府里的莲花一样艳。”白宏可信鬼神一说了,自然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对啊,我娘亲屋子后头确实是有一池子种了莲花,原来我娘亲喜欢莲花。”萧楚思绪被带偏,自顾自的点头,焕然大悟。

“兄长娘亲说,她不敢入兄长梦中,怕扰了兄长清静,更怕兄长大怒之下,血污双手,而引得王爷责罚,届时阴阳两处均是不得安。”她是娓娓道来,“所以才且告诉我,再如何,我是兄长妹妹,是血亲,替兄长报仇合情合理。”

“对啊,若是夫人直接入你梦中,你会直接提剑去斩了那管事,可不是血污双手。”白宏松开扯住萧楚的手,上前向她行了个礼,“郡主一片赤诚,小的替我家公子和夫人谢过郡主。”

萧楚的脸又抽了抽,其后朝她讪讪笑道,“难为你了。”

其实她当真是胡扯,左不过无意间得知白宏深信鬼神一说罢了。

再者哪个道观里的道士不都是着深色袍衫,莲花也是先前无意发现罢了。

萧楚未入世事,不能说蠢,只得说心性简单的似同白纸。他常年在军中,若说兵法,或他还知一二,但心性诡计还未必通窍。她阿母算计他,今个她也算计了一回,好在他不知,一时心底竟着上丝丝歉意。

叹,她目送萧楚带着白宏出她院子,明个就要出发入中原了,莫名生出几分入中原后能见到子涵的念想,哪怕是羽天翊那头倔驴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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