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第102章 记忆一


第102章失去的记忆一

  “柠柠,我们回去换个衣服,不然病着了更麻烦。”

  沈青心也乱慌慌的。

  亲眼看着洪水倾泻而下,亲眼看着远处[shu]悉的人被洪水瞬间卷走,就这会儿,只要她们一回头,就还能看到那些人就站在大水中,被大水冲刷着,随时都有可能被冲走,心怎么可能不乱,怎么可能不慌?

  好在韩东塬给她下了任务,让她照看程柠,这让她的心反而在某一处能定下来。

  对,她必须照看好她。

  等韩东塬和大队长大队书记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坡下,程柠的目光终于收回来,也不知道是跟沈青还是跟她自己道:“嗯,走吧,我们回去,换个衣服,换雨靴,发洪水了,很容易有疫症,我们有很多的工作要做。”

  沈青张了张[kou],那一瞬间,眼泪也一下子飙了下来,她强忍着,点了点头。

  两人各自回了房间,换上劳动装,穿上雨靴,沈青换好后,再去了程柠屋子,程柠从[chou]屉拿了一沓东西出来,[chou]出两张纸,道:“这是我之前跟孙老中医讨论,总结出来的洪水后注意事项,你拿毛笔,誊写三张大纸,我再去找其他人过来帮忙。”

  沈青瞅了一眼那一条条的注意事项,都顾不上疑惑,只焦急道:“柠柠,你抄,我出去叫人。你在这里,我们需要你指挥。”

  她不敢放程柠离开。

  程柠摇头,道:“你在这里,我一会儿叫婷婷过来,我先去厂子那边稳一下大家。”

  沈青不愿。

  程柠叹了[kou]气,道:“也成,走,我们一起去厂办公室。”

  两人去了厂办公室,好在厂房,他们住的院子都在这一片山坡上,并不远。

  在路上就遇到匆匆找过来的马婷婷和朱先开。

  程柠叫了他们一起去了厂办公室,让马婷婷和沈青先誊写注意事项,程柠就和朱先开拿了大喇叭一起去了厂房。

  让朱先开把村里的大地图贴在了墙上,程柠就拿大喇叭召集和提醒众人,让他们没什么特别事的,就留在厂房,这边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果需要去村里找自己的家人,就手指了地图,让他们从哪条路线走,但切记已经是傍晚,天黑之前一定要就近回到安全的地方,保持冷静,先保护好自己,才有余力寻找和救助家人和亲人。

  又[kou]述了一遍注意事项,例如绝对不可以喝生水,不能吃被水浸泡过的食物,家里没有水的话到厂子或大队里登记去领等等。

  一项一项安排。

  尽管程柠的心一直都像是被什么紧紧捏着,时不时都会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但山洪之后,该怎么办,该做些什么,这些都早已经在她心里不知道过了多少遍,所以哪怕整个人很难受,依然有条不紊的安排着。

  当然,这也得益于不管是沈青,马婷婷,朱先开这些知青,还是厂子里的工人,他们都习惯了听她和韩东塬的,哪怕她说的话他们不理解,仍然照着她的话去做。

  尤其是在他们曾经觉得山洪是多么遥远,而程柠跟韩东塬贴出的条条框框多么麻烦,结果山洪却就在他们的眼前爆发之后。

  程柠把事情一件一件安排了下去,就撑着伞又回到了那个山坡上。

  很多人也都撑着伞,默默地跟着她一起上了山坡。

  彼时韩东塬徐建国大队长大队书记他们已经在溪边高处山石上忙碌着。

  洪水已经淹过了层层的山石,几乎已经淹到水中紧啪巨石上那几人的脖颈。

  暴风雨中,程柠看着韩东塬带着大家一起在那片高坡上打桩,看他们打了数根桩子之后,系上了套着轮胎的麻绳,看他们努力抛出绳索,可惜洪水太大,数次都是徒劳无功。

  这中间他们还看到有村民涌上前,跪在了韩东塬和大队长他们面前吵嚷着什么,却被人拉开。

  还有人跪在山石上大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好在又一次徒劳无功之后,终于巨石末尾那人一下子抱上了轮胎,众人都惊惧地屏住了呼吸,看到轮胎和那人一起瞬间就被洪水冲走,而岸上的人齐力拽着绳索,数秒之后,那人的身影终于又在洪水中浮现,被众人合力拉上了岸边。

  接着再是第二轮。

  同样是无数次的徒劳无功之后终于又救了第二个人上来。

  可是并不是每次都成功,他们也眼睁睁地看到第三个人试图抓住轮胎,然后瞬间被洪水淹没冲走,再没有出现。

  天已经渐黑。

  大家的心都提了上来,因为黑夜之后,不仅救人更难,就是留在高坡上的人也一样危险。

  下面被淹,在黑夜中离开本就艰难,山石还随时有可能有泥石流倾泻,就算没有,在暴雨之下,长期被困在那篇高坡上,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好在第四个人也救了上来。

  但就在第四个人抱住轮胎的同时,留在巨石上的最后一个人却终于没能再坚持出后面的救援,被洪水卷走。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黑夜也终于来临。

  不管程柠再怎么努力,也再看不见溪边的人影,只看到漫天的洪水滚滚而下。

  “柠柠,我们回去吧,回去换件衣服,”

  沈青和马婷婷拉着程柠,他们已经就这么在暴风雨中站了几个小时,就算撑了伞,那也不过就是勉强遮了点不让雨兜头淋而已。

  沈青咬了咬牙,道,“柠柠,我们回去,你这样,咱们都得病,你要是病了,一会儿厂长他们回来,他们肯定又是伤又是病的,咱们怎么照顾他们?好歹回去熬碗姜汤。”

  程柠这才回头,道:“好。”

  马婷婷陪着程柠回了房间,沈青从自己屋里拿了几套衣服过来,几人换了衣服就去了厨房煮姜汤。

  直接煮了几大锅。

  看着厨房整整齐齐的一大筐生姜,沈青差点又掉下眼泪来。

  等生了火,沈青和马婷婷照看着灶间,程柠道:“我去外面看看。”

  马婷婷伸手拉住她,然后吓了一跳,惊道:“好烫,柠柠,你发烧了。”

  程柠摇头,道:“我去外面看看。”

  外面凄风恶雨,除了黑绰绰的院子和被风吹得哗哗的大树,什么也看不到。

  她扶着墙站立在走廊,已经有些晕沉沉的,可是还是盯着院子的大门,直到那里终于出现了一个身影,她看到他,看到他全身滴着水,向自己大踏步走过来,她甚至不知道,那人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她的幻觉。

  直到那人冲到了自己面前,好像叫了她几声,可是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伸手抓住了他,他的手冰凉粗糙,却也那么有力真实,她才想,是真的,应该是真的,他回来了,然后终于晕倒在了他的怀里。

  ****

  程柠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感觉像是隔了一辈子那么长,长到她醒过来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睁开眼后盯着白[se]的天花盯了很久,才慢慢转头看自己身处的地方。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白[se]的墙壁,白[se]的屋顶,白[se]的床单被子,转头,一个奇怪的推车上有一些瓶瓶罐罐和仪器,还有,一个高高吊起的盐水吊瓶,就在她的床前,然后是一道长长的白[se]布帘,遮住了里面和外面。

  这是,医院病房?

  程柠呆呆地环视房间,下意识手撑着床铺就想坐起身,然后手上就传来了一阵剧痛,头也一阵晕眩,一下子又摔回了床上,歇息了好半天,她低头往自己的左右手看,才发现自己一只手缠着厚厚的绷带,另外一只手背上则[cha]着吊针。

  她在医院里。

  她怎么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又不知道是什么。

  “薛医生,她到底怎么样,她一直这样一睡好几天,就算醒过来也什么人都不认识,什么都不记得......”

  布帘后传来了一道压抑的声音。

  是姑姑。

  然后她听到一个男声道:“她脑部受到撞击,短暂失去记忆或者因为受到过重刺激逃避[xing]失去记忆也是正常的,现在阶段主要让她身体先恢复,等身体恢复了脑部情况再慢慢观察。”

  随着说话声,布帘被掀开。

  程柠的目光就跟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医生对上。

  “柠柠。”

  程柠听到唤声,看向出声的人。

  “姑姑。”

  她唤道。

  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虚弱,像是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说过话一般。

  “柠柠,”

  程素雅看到程柠叫她,原先黯淡悲伤的眸子却是一下子亮了起来,她坐到床前,伸手抚过程柠的头发,眼中甚至浮起了泪光,道,“柠柠你醒过来了?你记得姑姑了?”

  程柠当然记得自己姑姑。

  她为什么会不记得自己姑姑?

  她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然后脑中就闪过很多片段。

  韩东塬替她下乡,山洪,对山洪,公社的人打电话来说韩东塬他受了重伤,姑父和大哥去接了他回来,医院,她去医院......想到这里她脑袋突然一阵一阵的生疼。

  她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去想,却完全记不起来了。

  程柠伸手按住自己的脑袋,脸上浮出痛苦的神[se]。

  “柠柠,柠柠......”

  耳边传来姑姑的声音,程柠缓过神来,就看见自己姑姑一脸正一脸担心焦急地看着自己,跟她道,“不要想了,不记得就不要想了。”

  记忆中的姑姑一向是优雅淡定的。

  而眼前的姑姑神[se]憔悴,眼下[yin]影浓重,看着自己眼里是无尽的伤心和焦急。

  程柠心里一痛,伸手拉住程素雅的手,柔声道:“姑姑,我没事......不过我这是怎么了?三哥,对了,三哥现在怎么样了?”

  她最后的记忆就是她去了医院看韩东塬。

  她记得后面应该还发生了很多事,但她全部都不记得了。

  程素雅听到程柠问起韩东塬,一阵沉默。

  “姑姑。”

  程柠唤她,虽然着急担心,但还是竭力稳着情绪道,“姑姑,我真的没事,我只是想知道,你不用瞒我,这些我总要知道的,你瞒我不仅没用,还让我担惊受怕胡思乱想。”

  “他已经没事了,”

  可那又算是怎么样的没事?

  程素雅心头一哽,但稳了稳心绪,还是摸了摸程柠的脑袋,继续道,“他的手术很成功,柠柠,我知道你对他的事很内疚,但这不是你的错。他替你下乡是一回事,但后面的事并不是你的错......”

  程柠在医院住了两天。

  这几天程[nai][nai]韩祁山韩一梅他们都来看过她,甚至梁恒洲都过来看了她好几次。

  她也终于把现在的情况都弄清楚了。

  韩东塬替她下乡,发生了山洪,现在距离山洪已经有两个多月。

  韩东塬的胳膊受伤,在山上延误了治疗时机,被迫只能截肢。

  她自己则是在半个月前去了韩东塬病房探望韩东塬,看过他之后大受刺激,回来时大概是因为[jing]神恍惚出了车祸,本来也撞得不严重,但撞了脑子,一直昏迷了一个多星期,后来断断续续醒来过几次,但每次醒过来都浑浑噩噩,别说记事,连人都认不清。

  据说她生母那边有神经脆弱,受不得刺激的遗传基因。

  当年她父亲战死边疆,她生母就差点崩溃,然后就被她娘家接去了南方,十几年她都没再见过。

  所以也不知道是受了刺激遗传基因被激发,还是车祸脑子给撞坏了。

  程柠呆呆的。

  她总觉得事情不是这样,但她记忆里又好像的的确确是这样。

  她再想要想多一点,就会头痛[yu]裂,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但她不是脆弱,她真的就是想不起来。

  五楼。

  程柠后来才知道她跟韩东塬其实就在一家医院。

  她在二楼,他在五楼。

  可是她在第三天才能起身走路,慢慢一步一步走到韩东塬的病房的。

  她推开病房门,里面静悄悄的。

  她看向病床,就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他,约莫是听到了她推门的动静,他已经抬头看向了她。

  程柠对上他的目光,整个人都像是被什么狠狠地割了一下,心痛地几乎站立不住。

  此时的他形容憔悴,轮廓本就坚硬凌厉,此刻更像粗糙的石头刀片一样,眼神又深又狠,冷漠又疏离,像裹着坚硬的刺,隔着远远的距离,不容任何人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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