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缸
楚千尘艰难地把手按在装甲车甲板上,试图爬上去,但车表面太滑,再加上先前肌[rou]被冻了一会,以至于总使不上劲。
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小乌[gui]在爬墙。
略感狼狈。
楚千尘有些恼了,准备作弊时,装甲车上方伸来一只被手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
“我拉你上来。”
伸手的男人五官端正,眉眼有一丝常年战斗在生死边缘的锋利感,像是出鞘的尖刀,看向楚千尘的目光中含着隐晦的打量,又很快消失不见,似乎只是幻觉。
楚千尘拉住顾队的手,还想再挣扎一下,结果直接被人拽了上去。
膝盖撞到坚硬的装甲车外壳,他面[se]微微扭曲,坐在车顶捂住阵痛的膝盖,连连吸气。
顾队见状,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手,“抱歉,没注意……”
楚千尘摇了摇头,“这只是一点疼痛,算不了什么。如果你们没有出现,鬼知道我会遭遇什么,所以我该向你们道谢才对。”
“保护市民本就是我们的责任。”顾队说,“你怎么会孤身在迷雾中?”
楚千尘忧愁地叹气:“打算下班回家了嘛。今天我的课排在下午第三节,上完课还要赶着时间批作业,批完作业吃完晚饭再收拾一下东西,就已经快七点了。这会儿离校的人根本不多,走读生早走光了。所以就只有我一个人……”
顾队笑笑,眼里看到的却还是一个装满水的金鱼缸,那只红[se]的金鱼还在死死地盯着他看,只是咕噜咕噜吐着气泡,好似在抱怨什么一般。
和一个金鱼缸对话,甚至还能感受到金鱼的情绪,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小队长注意到顾队藏在背后的那只手依旧死死握紧手/枪,显然还处于极高的警惕中。
但是……
小队长看向连爬装甲车都需要帮助的年轻人,此时对方正揉着膝盖缓解疼痛,神情正常,言语举止也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嘴里依旧说着班级里的某些同学会偷作业回去,班主任脾气太容易炸,还有主任总喜欢神出鬼没从窗[kou]往里看……之类的话,真的太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如果真如顾队所说,这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而异常监测器无法探查出的话,那人类社会上会不会有更多的……
小队长不寒而栗。
“顾队,你旁边这位脸[se]好像有点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
楚千尘注意到小队长脸[se]惨白,有些困惑地问了一声。
顾队瞥了眼小队长,平静地说:“没事,他晕车。”
楚千尘心想晕车还坐车顶,不怕吐出来吗。
小队长脸[se]有些难看地笑了笑,他想随便说点什么转移走楚千尘的注意力。
“话说,你手中的手电筒看起来不错,哪里买的?”
楚千尘笑容微顿,“我也不是很清楚,亲戚送的,要不我回头去问他一下?”
小队长连连摇头,“那还是不用麻烦了。”
“也没啥,就问亲戚一声。要不我们[jiao]换一下联系方式?”
“不了不了,这不合规定……”
顾队嘴角一撇,他盯着楚千尘放在脚边的手提灯,圆柱形物体,外部一圈透明玻璃,一束亮着绿光的火焰在燃烧。
他不信小队长会把手提灯[kou]误说成手电筒。
两种完全不一样。
而且什么火焰会燃烧出绿光?
顾队深深吐出一[kou]气。
他还不动手的原因只有一个。
面前的人从言语举止都看不出异常,唯有外貌诡异。
但是……
顾队不确定他看到的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周围的同伴都没有发现异常,异常监测器也没有提示危险。
如果,只是因为自己理智值太低,陷入疯狂,以至于出现幻觉,把一个普通人当成怪物,然后直接下令[she]杀,最后经过调查才发现只是一个普通人……那该怎么办?
他能承受得起杀死无辜人所带来的愧疚吗?
但是,如果面前的人真的是只怪物,趁所有人不备暗中突袭队伍又怎么办?
顾队死死抓住头皮,隐约有血迹顺着额头流下。
小队长连忙抓住顾队的手,呼唤道:“顾队!你冷静点!”
楚千尘有些担心地往远处挪了挪。
他对上顾队投来的眼神,那双眼里布满血丝,隐约可见疯狂。
……又是一个。
楚千尘心想,理智值太低,濒临疯狂的人总会做出一些让人难以预料的事情,他还是离远一点,省得被攻击。
话说顾队的眼神看起来好像要杀了他一样,有点可怕。
楚千尘不动声[se]地往远处又挪了挪。
车队的速度渐渐慢下来了,似乎快要抵达目的地。
楚千尘探出头往前看去。
浓雾中,隐约可见学校的轮廓。
似有此起彼伏的尖叫穿过迷雾,传到车队附近。
让人毛骨悚然。
——
新阳市第二中学,高二(六)班教室。
老张气势汹汹地站在了讲台后,用一双严厉的眼睛注视班级里的每一位同学,让教室的气氛更加凝固后,怒声道:
“我教你们语文的,可从来没教过你们去做些不正当的事!素质素质!道德道德!作业不会写,写不来,没写完,想晚点[jiao]都可以!谁让你们去把作业偷回来的?人家历史老师还说没事,说你们估计胆小不敢不[jiao]作业也不敢和老师说把作业要回来,那怎么敢去偷啊!丢脸都丢到别人那去了!谁偷的作业,给我站起来!”
话音落下,班级里鸦雀无声。
而后一只手慢慢举了起来。
是夏苏溢,历史单科年级第三,总成绩全年级前五十,所有老师们眼中的好学生。
老张心里一咯噔,浑身顿时冷了起来。
夏苏溢慢慢开[kou]:“老师,我去上个厕所。”
老张:“……”
老张缓[kou]气,也不想问为什么晚自习刚开始就要去上厕所,无力地挥手道:“去吧去吧。”
等到夏苏溢离开教室后,老张重新积攒怒气,一拍桌子,又喊道:“站起来!是谁?!”
坐在后排的几个男生龇牙咧嘴,对视一眼,头疼极了,疯狂地在桌底下做手势进行一番讨论。
[站不站?]
[卧/槽太丢人了吧。]
[当缩头乌[gui]也不太好啊……]
[李子城那家伙也不在,不然可以拿他吸引老班的仇恨。]
[太损了太损了。]
[没人站吗?那等老班怒火降了点,咱们要不主动偷偷去坦白?]
[可以可以,老班喜欢茶,我让我爸送点过去……]
[那历史老师咋办?他到底生没生气?]
[呃,所以历史老师喜欢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1]
[哈哈哈……]
“后边的笑什么?有那么好笑吗?!”
老张用粉笔砸向坐在第六排最后面的那个寸头男生,寸头男生瞬间憋住了笑,乖乖道歉。
老张[shu]悉班级里会搞事的就那么几个,也猜到这些学生不会站出来,这次主要是让他们长长记[xing],别天天干坏事还要别人装没发现。
“我说你们,都高二了,距离高三也只有……”
寸头男生摇晃着椅子,都能猜到老张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不外乎是珍惜时间多学习,好让自己以后不感到遗憾。
他无聊地看向窗外发呆,突然一声轻向,一只拇指大小的虫子撞上窗玻璃,碎得不成样子,留下黏糊糊的[ye]体。
很快,第二只撞死在了窗玻璃上。
寸头男生睁大了眼。
砰!砰!砰!
第三只,第四只……
他猛然起身叫道:“关窗!外面有很多虫子!”
被他突然出声打岔的老张不悦,“秦时舟,你好端端做什么……”
第六排靠窗的学生纷纷站起来关窗,顺手还把窗帘拉上。
第一排的学生也同样站了起来,无论男女,全都脸[se]严肃地把窗关上。
下一秒,教室外无数的尖叫爆发。
还没反应过来的老张有点想出去看看情况,但被班长拦住了。
“老师,外面可能出了点情况,现在还是待在室内比较好,不然被虫子咬一[kou]就麻烦了。”
乔星竹推着眼镜冷淡地说,随后扭头对坐第一排第一个的同学说:“关灯吧。”
早就站起来守在开关边的学生立即按下开关,瞬间教室里漆黑一片。
老张刚想说话,班长乔星竹率先开[kou]:“虫子有趋光[xing],这是常识。”
老张捏捏眉头,环顾一圈教室,明明室内什么也看不见,却又仿佛看到了四十多双眼睛。
“好吧,按你们的想法来。”老张有些紧张地说,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你们还挺冷静……”他嘀咕着,反倒显得他这个老师没啥作用。
班长乔星竹还没出声,前排的女学生笑道:“老师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保持理智才是最重要的。”
“理智,冷静,以及绝不步入疯狂。”乔星竹补充道。
老张:“哪个老师?”
“当然是历史老师,楚千尘。”
老张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喃喃道:“历史老师竟然能带给你们这么大影响?”
莫名心里酸酸的。
老张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说道:“夏苏溢还在外边!”
乔星竹看了眼老张,“她是我们当中最厉害的。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老班你出事了,她也不一定能掉一根头发。”
老张:“……”
这话就很过分,他有那么弱吗??
——
夏苏溢正在洗手。
厕所的镜子虽然很大,但比较脏,洗手台上有一片污水,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某种漆黑的[ye]体。
夏苏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漂亮的脸蛋,出众的气质,再加上不错的成绩,让她从小到大都是被追捧的那种女生。
在父母的计划中,未来她会上一所好学校,挑一个容貌和家世都不错的结婚对象,然后生一个孩子,普普通通又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但是……
为什么呢?
没人问她到底想做什么,未来要怎么活。
她不喜欢男生,对女生也不感兴趣。
不追星,不追番,不怎么打游戏,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活得像个世外人。
直到历史老师楚千尘开始教他们班。
神秘与未知的大门在夏苏溢面前开启。
那位历史老师是开门人,引路人。
门的背后……
是一片荒诞与诡异的世界!
夏苏溢微微歪过脑袋。
砰——!!
一道烈风从耳边擦过,面前的镜子被一根从后方袭来的触手砸出无数条巨大裂缝。
透过四分五裂的镜面,能看到身后不知何时冒出一只长相狰狞的鱿鱼,脑袋周围一圈密密麻麻的牙齿,凶狠又贪婪地注视夏苏溢。
她感觉后面那只怪物正在“注视”猎物,只要猎物一扭头,就会直接被它一[kou]咬下脑袋。
它是在玩弄即将被杀死的猎物。
夏苏溢不慌不忙地抬手拾起一片碎玻璃,脑海中充斥“危险危险危险”的疯狂警告,但依旧冷静、理智地念出回响在耳边的那句神秘话语。
[鲜血在镜中盛开,生命在恐惧中化为无形——镜面幻影。]
话音落下的瞬间,夏苏溢感觉自己手里握着的玻璃碎片传来强烈的拉扯,好像要被拽入镜子里似的。
鱿鱼怪物察觉到异样,在空中挥动的触手迅速刺向夏苏溢。
但下一秒,触手刺中了地面,把瓷砖砸出十几个坑坑洼洼的洞。
夏苏溢消失在了原地。
它寻找着气味,侧过了身体,把目光落在三楼连通后面那幢楼的室外走廊上。
不过两秒,那条空空[dang][dang]的走廊里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那正是从厕所消失的夏苏溢!
“原来是这种感觉……”
被强行带着在镜子里走一遭的夏苏溢有些艰难地喘着气,面上却带着明媚的笑容。
她此时极为狼狈,握着玻璃碎片的手里满是鲜血,衣服破破烂烂,漂亮的脸颊上也被划出一道血痕,头发松散,碎发被风吹得发[yang]。
夏苏溢直接解开头绳,让长发顺着风飘动,眼里闪烁的光芒时而疯狂时而冷静,疯疯癫癫,不似常人。
恐怖的鱿鱼怪物自高空而下,径直袭向她。
夏苏溢握紧了仿若被鲜血浸泡的玻璃碎片,高喊道:“拥抱疯狂,迎接混乱,让无序在迷雾中——”
“夏苏溢!你在干什么!”
一声怒斥骤然打破逐渐凝固的氛围。
夏苏溢的声音戛然而止。
从高空坠下的鱿鱼怪物突然甩动触手,把自己甩到教学楼墙壁外侧,似乎有些紧张地缩成一团。
夏苏溢看向声音来源处。
只见一位拎着手提灯、穿着黑西装的男子站在走廊扶杆上,令人惊愕的是,这位突然出现的男子并没有人类的脑袋,而是顶着一个金鱼缸脑袋。
装有半缸水的鱼缸里,有一条肥嘟嘟的红[se]金鱼正死死盯着夏苏溢看,漂亮的鳞片,充满生命力的样子,像极了观赏鱼。
夏苏溢目露惊叹。
楚千尘不知道夏苏溢在想什么,他只觉得头疼,“你为什么会使用神秘侧咒文?”
他能感知到夏苏溢身边萦绕的特殊力量[bo]动。
这种[bo]动应该是镜面幻影,能让施咒者短暂与镜中的自己重合,进行短时间移动,非常适合逃命。
夏苏溢看着楚千尘说:“我看到你在本子里写的那些话。”
楚千尘记得自己是用其他语言写的:“你应该看不懂才对。”
夏苏溢:“我的确不懂,但那些句子的意思直接进入了我的大脑里,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能把它们念出来。”
楚千尘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夏苏溢。
夏苏溢认真地对楚千尘说:“老师,你为什么要顶着金鱼缸脑袋?”
楚千尘大脑有片刻空白,“什么?”
夏苏溢耐心地重复:“你为什么要顶着金鱼缸脑袋?”
楚千尘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你再说一遍?”
夏苏溢:“你为什么要顶着……”
“不!不对,我是想说……”
楚千尘有些无措地看着夏苏溢,“你怎么可能会看到我的扭曲模样?”
“你现在真的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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