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杀
姜无忧听到林安简如此形容,便立刻明白了她的身份。
她应当是和自己一样的燕皇特使,用来执掌尹京暗探网络的书院女子。
对于两套暗探网络,姜无忧并不吃惊。
她从前意图减少齐燕纷争,尝试过向燕皇传递错漏的消息。那几条消息都是姜无忧凭借经验,反复斟酌后修改的,绝无被发现的可能。结果几日之后假消息便都被燕皇发现, 一条不落,一条不错。
假传消息被发现之后,姜无忧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过了几日,从燕国那边送来了锁命的毒药。此毒名为“秋蝉”,一旦下肚, 便如秋蝉蛰伏, 平常发现不了,但一旦发作便绝无再解的可能, 当场暴毙。
服毒后,只能月月服用燕皇送来的压制药丸,延后毒药发作的日期,相当于把性命彻底交在燕皇手上。
从那以后,姜无忧自知假传消息无用,便消了念头,老老实实做被燕皇遥控的傀儡。
不过,有一事姜无忧一直不明白。
那便是燕皇为何不杀自己,而要用药物控制。
明明杀掉自己这个不忠心的,换一个忠心的部下统领暗探才是更好的选择。
林安简看着姜无忧,看她一副不太震惊的样子,道:“你不惊讶?你也早发现了?”
“嗯。不过没想到会是王妃。”姜无忧简短回答。
同为燕皇特使,姜无忧都没见过燕皇,自然也不会对她的其他手下,或者自己的“同僚”有什么归属感。
林安简从姜无忧跳舞时便关注了她,那时只觉得姜无忧有才华, 却根本没想到, 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花魁女子,竟然是最需要低调的燕国暗探。只能说燕皇在玩弄人心这块,无人能敌。
“姜姑娘,你就不想知道本妃为何找你?”
“不想知道。”
姜无忧如此干脆,让林安简小小诧异,“为何?”
姜无忧倒是很自然地说出了何云霄的心里话,“王妃大人,哪有人会喜欢工作呢?”
林安简:……
她一时想要反驳,却发现姜无忧说的好有道理。
眼看张静娴那边的戏台搭建过半,林安简失了玩闹的心思,“姜姑娘,此事我不得不说,你也不得不听。”
“你说吧。”
林安简左右环视,确保安全之后,悄声道:“燕皇让我全力配合你杀个人。”
姜无忧蹙眉,她一直以来的任务都是收集情报,武功更是半点不会,怎么杀人?就算真杀得了,倘若杀的是齐国政要,又如何全身而退?若退不了, 何云霄怎么办?
“杀谁?”她问。
林安简眯起眼睛, 语气轻柔,“孟清浅。”
这三个字宛如一道惊天之雷,直接让姜无忧瞳孔剧震。
孟清浅!?
杀齐国当政的长公主!?
这无异于直接弑君!
孟清浅一死,齐国大乱,朝局失衡,势必导致孟韩相争,两方为夺皇权不死不休。当此时,燕军凭借早已获得的齐国边防图,长驱直入,直捣尹京……
姜无忧不敢再想了。
燕皇不愧是燕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不世之功!
以燕皇的性格,此事必然布置地环环相扣……
若真让自己杀了孟清浅,那此后燕军再破尹京,随之一统九州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燕国一统九州……
姜无忧的眼中,仿佛看到了何云霄身披战甲,和茫茫无际的燕军厮杀的情形。看他奋勇杀敌,看他血染铁甲,看他力竭身死。
银牙咬死嘴唇,姜无忧素手握成拳头,微微颤抖。
怪不得燕皇舍不得杀自己,怪不得情报上说燕军一月之内集结完毕,怪不得要挑这个时候去杀孟清浅。原来都是为了半月后,宵月二十岁的成人礼宴会。
寻常长公主的双十岁成人宴并不会大操大办,但孟清浅不同,她的每一个节日都有政治意味。所以,哪怕孟清浅本人不想折腾,她的小弟们也会逼着她折腾。
姜无忧想明白了,燕皇为什么不杀她,一定要喂她吃药,留她小命。因为自己会跳舞,会舞剑。去年太后寿宴时舞过一次,这次长公主成人宴,几乎必会请自己再去。如此一来,自己就变成了唯一一个手持武器又能安全接近孟清浅的人。
还真有可能能杀得掉孟清浅。
遵命行事……还是……为了他……
姜无忧稍作犹疑,便立刻有了答案。不止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两国百姓。
“王妃,我……”
林安简伸出一根纤细手指,按在姜无忧的嘴唇上。
“姜姑娘,你先别急着说,把手伸出来,两只手。”
姜无忧伸手,见林安简取出一个小布袋,把袋中所有的药丸倒在自己的手上。一共六颗。
是延缓秋蝉剧毒的解药。
为什么是六颗?
林安简手指指着其中一颗道:“这颗,是姜姑娘的解药。”
随后指向下一颗。
“这一颗,是姜忱月姑娘的解药。”
姜无忧被震惊到瞳孔放大,“忱月怎么……什么时候……”
林安简把属于姜忱月的解药放回布袋中,摇了摇头,示意姜无忧她也不知道。
林安简继续。
“这一颗是姜姑娘的父亲。”
“这一颗是姜姑娘的母亲。”
“这一颗是姜姑娘的弟弟。”
姜无忧虽是被父母卖掉的姑娘,但她心中一直感念父母的恩情,虽然早年生活不易,却一直有暗中寻找亲生父母。此时终于真相大白,她却只能喃喃道:“难怪一直找不到,一直没消息……”
此时,姜无忧手中有两颗解药,其中一颗是她自己的,另一颗还没有被分配。
姜无忧语气中带着恳求,可怜巴巴地说:“王妃大人,你能不能……”
林安简叹了口气,道:“对不起。你手中最后一颗解药,其实是本妃的。”
林安简拿起姜无忧手上的药丸,当着姜无忧的面吃了下去。
祁王妃在用行动证明她没有说谎。她也不过只是燕皇的棋子罢了。
姜无忧动摇了,若只有她自己她还能义无反顾地舍弃,但当这交换的天平上,又增加了砝码,增加了她家人的性命……
她动摇了。一边是何云霄和无辜百姓,一边是自己的妹妹、血亲……
林安简叹了口气,道:“姜姑娘,容本妃口述燕皇给你的手书:爱卿无须犹疑,朕,自会护你所有家人周全。”
“所有?”
“所有。”
天平倾斜。
姜无忧低下头,闷闷地说:“我知道了。”
林安简作为传话之人,全程目睹了千里之外的燕皇,如何依靠道具和话语,一步步掌控人心,让原本不愿替他买命的姜特使,不得不遵命行事。
玩弄人心之人,简直太可怕了。
张静娴在那边搭好了台子,却怎么也不想让还有身孕的姜无忧上台跳舞。怀孕之人不是不能运动,张静娴只是不想让姜无忧再过从前那种“卖笑”的日子。
煮了茶给二人送来,张静娴道:“无忧,今日要委屈你了。那台子年久失修,搭不起来,舞蹈以后再跳吧。”
姜无忧亲昵地挽住张静娴的手臂,开心笑道:“无忧听娘的。”
张静娴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一时哑然,愣了愣,道:“好、好。”
祁王妃林安简站在一旁,和亲昵的婆媳二人格格不入,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她喝了口茶,满嘴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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