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一连数[ri],司马朗没有再来,可以理解。要是有人随手画些鬼符告诉自己这是更先进的外星文,她也不会信,还会以为此人脑袋有毛病。
这就是时代的鸿沟啊!韩珏不得不感慨。
就如同此时此刻跪坐在最后一排的[cao]席上,两眼无神对着矮几上的简牍跑神,二十米开外那个胡子花白的老博士正在讲什么、讲到哪个字了?
想弄块橡皮来扣扣,可惜太学里没有。上课扣橡皮那都是无可奈何,要是能听的进去谁会这么百无聊赖?
侧目四顾,瞥见前面的学子穿的是布衣[cao]鞋,左边的也是,右边的这位不仅是[cao]鞋,还破了个洞。后排这一片,看来都是贫困学子的专属座位,周围遍无绫罗衫。
太学的学子们贫富差距极大,前排就坐的锦衣华服们都是在册的诸生,就是正式学生。正式学生上学朝廷还给发钱,属于带薪学习,他们的父辈都是年俸在六百石以上的官员。
后面的都是不正式的旁听生,比如韩珏。这些旁听生也不是随随便便都有资格前来旁听,得有人推荐。也许以后他们的儿子会有六百石的爹,但他们没有,所以有部分贫寒学子的经济条件不怎么好。
但旁听生通过考试也可获得为官的资格,进而步入仕途,主要可以任职中央为郎、文学掌故、太子舍人等。以后再依政绩迁调他职,而郡学的学子就没有这等好机会,所以能入太学的绝不会入郡学。
不用想都知道考试肯定很有难度,韩珏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应该无法通过。不过,她发现了太学旁听的有趣之处。散课后,学子们喜欢议论朝政、品评人物,这里简直就是八卦集中营,可称之为雒阳报社。
在这里,还能听闻汉末雄主袁绍的消息,得知其已被大将军何进征辟入府。被评价为“好谋无断”的袁本初到底长什么样子,还无从得见其庐山真面目。不过太学之中满耳都是对这位汝南袁氏之星的赞誉,称赞其“至孝仁爱”。
据闻袁绍二十岁弱冠之年便出任濮阳县长,有清正能干的名声,仕途刚开始干的有声有[se]之时。因养母病故服丧三年,服完全丧之后又想到自己一出生就是孤儿,就想着也给生父补偿一下,又补服三年父丧,接连服了六年丧。之后又拒绝朝廷辟召,隐居在雒阳。
正是因为连服六年丧,所以被称赞为至孝之人。大汉提倡孝道,连服六年丧的人他属史无前例的头一个,可见孝心是多么的突出和显著!
三年丧始于商周,但汉文帝时曾下诏提倡短丧,召曰:服大功十五[ri],小功十四[ri],纤七[ri]。后王莽篡政,提倡三年丧,故而民间有服短丧,也有服三年丧。
三年丧的盛行,还得归功于荀爽之流的名士。荀爽因至孝而被举荐,做了郎中以后上书请求尽孝道,行三年之丧,以正男尊女卑之义。虽然他表达完自己的观点就飘然而去,但却力行了自己的建言,以身作则的为袁逢服孝三年。因为之前袁逢举荐他做官,他没有应召,所以袁逢死后,他为之服丧三年。
得知这些名士的高尚事迹之后,韩珏不得不认为这群家伙之中不乏沽名钓誉之徒。袁绍早不为生父服丧,偏偏突然脑袋一热服丧上瘾,感情之前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生父早亡是孤儿是吧?还有荀氏八龙之首的荀爽,这要是多几个人举荐他,以后服丧还得列个计划表好好安排一番才能顾得来。
又听闻袁绍隐居雒阳,倾心结[jiao]士人,来的士人不论身份贵贱,都以自己平等地位的礼仪相待。不仅如此,还多次接济贫寒的士人,由此名声更是又上一层楼,以至于在太学中拥趸者众多。不得不感慨,他这名声那真是牛气冲天,谁要敢说他一句不好,估计能被[kou]水淹死。
每[ri]课后,韩珏都坐在角落里津津有味的当听众,只可惜没有听到曹[cao]的消息,袁术的也不多。此时的曹[cao]、刘备、孙策不知道在哪里,似乎未见闻于士人之间。
袁绍才是此时士人名流中的顶流偶像,一句“袁公子来了!”的高喊声顿时引的人人争相追问,“袁公子何在?”
袁公子指的就是袁绍,公子本为诸侯之子的专用称呼,不过袁绍出身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自身又颇具名望,当得上一声“公子”的尊称。
韩珏虽然没有激动见人就问,但依旧站起身来随着人流跑过去瞻仰大人物。袁绍啊,必须得去看看!出了课室门发现源源不断的学子们奔往广场的方向,她加快脚步小跑过去,去的晚了会被挡住看不到。
好不容易挤到靠前的位置,还是看不清,只能遥见中间那人的玄[se]介帻,听声音像是个中年男子。
“诸位,绍得知数[ri]前司马公因拒缴修宫钱而以身死谏,其遗谏称[jian]佞作乱祸乱百姓……”
在袁绍慷慨激昂的痛惜声中,大家方才得知,素有清名之称的司马直在被任命为钜鹿太守后因两袖清风囊中羞涩又拒绝剥百姓来缴纳修宫钱,在上任途中行至孟津服毒自杀了。
“司马公高义!”不知是谁高呼一声,众人随之高呼不断,还有人掩面垂泪。一时间,广场上恸哭声连连。
袁绍哽咽道:“司马公与吾等皆出于太学,然其洁身自好清廉有佳,宁死不屈以死相谏,实乃吾辈之楷模!今其子将扶灵归故乡,吾等当吊唁以示缅怀。”
司马直出身河内司马氏,年轻时曾入太学读书,算起来是学子们的前辈学长。袁绍此番前来通知,也算合乎情理,至于这到底是司马直家属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主张,外人无从得知。
身旁之人高声道:“前有陆公上疏,今有司马公死谏,陛下却受宦官蛊惑自蹈鲁宣公、鲁哀公的亡王之法,吾等、吾等难道要无动于衷吗?”
韩珏扭头看去,出声的是一位布衣[cao]履的学子,他表情激愤双拳紧握,很是义愤填膺。
他声音刚落,袁绍便看了过来,“诸位,且听绍一言,宦官势大,万不可莽撞行事!”
这人却道:“吾岂畏死哉?”
听闻此言,袁绍赞赏道:“郎君亢节!”
居然得到出自偶像之[kou]的公开赞扬,此人激动的不能自已。袁绍走后,人群仍未散去,此人高呼道:“敢问可有义士一同前往南宫跪请陛下收回成命?”
“吾等愿同去!”
振臂一呼之下,应声者不在少数,俨然以他为首。韩珏没有参与,也许呼声高汉灵帝会迫于舆论的压力停止修园子。但那又如何?她不会委屈膝盖[bi]迫昏君。千疮百孔的大汉江山,如果靠下跪请愿或者以死明志就能救,那她不介意一试,但这可能吗?
不过司马确实乃大汉的一股清流,韩珏敬佩。经袁绍这么一宣传,司马直的身后事那是轰轰烈烈。毕竟就连她都想要去吊唁一番,何况他人!
司马直乃河内人,客居雒阳。此时,他所居住的城西长乐里,车马人流络绎不绝。为之前来拜祭奉送帛金之人成百上千,韩珏亲手捧着布帛一匹前来吊唁。
人流车马蜿蜒排成长龙,甚至有面带悲痛之[se]的百姓提着[ji]蛋夹杂其中。一驾马车自后方缓缓而来越过长队,无人探究其[cha]队,而是低声说道:“快看,袁公子来了!”
抬眼看去,只见华盖之下,端坐一身着素衣的中年文士,其容貌修伟面[se]肃穆。这就是袁绍?乍一看,可称得上俊朗有威仪,算的上是中年帅哥一枚。
不多时,听得执事人高唱道:“汝南袁本初,谨呈帛金百金!”
随礼一百金,韩珏咂舌,真多金!她全部家当都没有这么多,来雒阳快半年也没挣到这么多。
又过了一会儿,听人低声道:“是袁二公子!”
袁二公子,袁术吗?韩珏连忙抬头望去,只见此人样貌并不出众,也就是个一般人。
过后,听罢执事人的唱和才知道袁术是代表司徒袁隗所来,他代表的是袁氏。看来袁氏还挺有意思的,这一笔写出来两个袁字,袁绍代表自己随礼百金,袁术代表袁氏亦随礼百金,并且还带来了袁司徒的祭文。
轮到韩珏时,太阳都快落山了,主要是因为不仅吊唁的队伍长,像袁氏兄弟那样[cha]队的人也多。不过[cha]队之人皆为世家大族,排队不仅不会说什么,还会赞叹司马公之清名连世家大族都为之折服。
在门[kou],她看见了司马朗,没有想到在这里碰见他,只见他身着孝服面容憔悴,显然跟司马直是亲属关系。两个人简单打了个招呼,韩珏随之离去。
其实司马直是司马朗的远房族父,同为河内司马氏,百十年前都是一个祖宗。因为是家中长子,司马朗在这里是作为族中晚辈前来帮忙,这些天他一直都在为此事忙碌奔[bo]。
非亲非故的韩珏前来吊唁,司马朗并不感到意外,他这位族父素有清名,敬仰者众多,前来吊唁拜祭之人数不胜数。就连他自己,对这位族父亦是心生敬佩,引以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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