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梦幻浮沤
两人加快了速度,又走了十来分钟后,江阳眼前出现了一座威严肃穆的古刹,这深山里竟然有寺庙,寺庙中竟还有人,从打开的寺门中,隐约可见几个穿着灰[se]僧衣,正在扫洒的和尚。
江阳正惊讶时,就见魏长林走上前,跟其中一个扫洒和尚[jiao]谈几句,和尚行了个佛礼离开,很快,一个身披袈裟主持模样的老和尚过来了。
“这是慧念大师。”魏长林跟江阳介绍了一句,他跟慧念大师似乎是旧识,两人寒暄几句后,慧念便带路引着他们往后院走。
“陆老师闭关的地方在明王殿,那里僧人们是不去的,你得自己进去了。”来到一处被院墙隔开,离前院很远的偏僻大殿时,魏长林说。
江阳点点头,推开院门,独自走了进去。
别院很大,进去后他又走了一段路,才隐约看见大殿的正门,他同时看见的,还有正站在殿门前的陆时鸣。
陆时鸣穿的不是江阳寻常见到的现代装扮,在这历史不知几何的深山古刹中,他也换上了一身宽袍广袖的古式墨[se]长衫,右手戴着那串名为无垢菩提的念珠,他此刻站在庄严肃穆的明王殿前,手指轻轻拨动珠串,入神地看着屋檐上落下的雨滴。
似乎是也注意到了他,陆时鸣微微侧头,视线从雨滴上移到江阳这边。
四目相对,江阳脚步停了一下,明明只分开了一周多一点,但他却感觉好像分开了好久好久,乃至于再次重逢时,他竟然有些近乡情怯,但在下一刻,这丝情怯又被另一种情绪冲散,他踩着积于地面的雨水,飞速地朝那边跑去。
“老师!”他扑进陆时鸣怀里,紧紧抱住。
“嗯。”陆时鸣拥住他,轻轻应了一声。
他由着江阳抱了一会儿,又拉开距离,观察江阳的气[se]和伤情,问说:“怎么过来了?”
“校长同意我来的,而且我自己也想来。”江阳松开了陆时鸣的腰,手却还拽着陆时鸣不放,像是害怕对方不见了一样。
“进屋说。”陆时鸣感觉到江阳的手指有点凉,应该是淋雨所致,于是他带着江阳进入殿中。
大殿很空旷,没有威严庄重的佛像,只有挂满四周的帘幕一样的经幡,和满屋的烛台。
陆时鸣进殿时随意一拂袖,四周的烛台便“呼”一下燃起,他带着江阳来到烛台的中央,那唯一的蒲团的位置,让江阳坐下后,又伸手一拂江阳的头发,他被打湿的发顶和衣衫便立刻变得干燥清爽,身体也暖和起来。
陆时鸣在江阳对面坐下,他先看了下江阳左手的刀伤,确认有好好医治伤[kou]已经在愈合后,他又搭上江阳的经脉,仔细查看了一番。
陆时鸣在安静诊脉时,江阳便坐在蒲团上,东张西望,他看到四周烛台晃动的火光,经幡在风中摆动,与屋外院中的古树一起,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许是到了每[ri]礼佛的时间,坐在这里仔细去听,还能听到前院僧人们隐隐约约的诵经声。
这里确实十分僻静,且风
景优美,
偶尔来放空一下,
也是不错的休闲,但这个关键前提是偶尔。
“老师,你之前就住在这里,住了四十年吗?”江阳轻声问。
“嗯。”陆时鸣像是并不意外江阳知道了他的过去,仍专注地垂眸搭脉。
“很孤单吧……”江阳难过地说。
他一想到陆时鸣为了压制杀心,在这里苦修了四十年,就抑制不住地难过,四十年啊,对于普通的人类而言,半生都已经过去了,而这样长的时间里,陆时鸣就一个人待在这样清冷孤寂的地方。
陆时鸣听出江阳语气中的不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没有,我以前也都是一个人在山中独居,并不常跟人来往,有时候几十上百年都不会见到任何人,也不会跟人说话,只是四十年而已,我那时候并不觉得孤单。”
江阳想到陆时鸣是古荒神族,而且凤凰似乎本身就是[xing]情孤傲喜欢独处的种族,也许确实不能套以人类的思维评判,就像人类也无法理解鱼儿喜欢住在水中,这古刹中独居的四十年,对陆时鸣来说,或许并不算多难熬。
但独居是独居,这四十年中,陆时鸣同时承受着的,却还有杀心的折磨。江阳的视线移到陆时鸣右手那串念珠上,他突然注意到,其中一颗珠子,上面好像有隐约的裂纹。
他赶紧凑近端详了一番,果然看到最上方那颗珠子上,有一道细细的裂纹,不明显,但确实存在。
江阳惊慌地抬起头:“老、老师,这个珠子好像坏了……”
“嗯。”陆时鸣轻描淡写,“有一点损坏,不要紧,还能用。”
怎么可能不要紧啊?!那道裂纹直接贯穿了珠身上镌刻着的符文,即便江阳对法宝原理不太[jing]通,也知道这种损伤肯定是会影响法宝的,就算还能使用,效果也会打折扣。
“……是因为八天前的事吗?”江阳想到陆时鸣迎战禺疆时,念珠的禁制被刹那冲破的那一幕,肯定就是那时候弄坏的了。
陆时鸣没否认,只说:“没关系,无垢菩提对我的效果本来就不大。”
江阳摸着那颗有裂纹的珠子,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低低说:“老师,对不起……”
“这回又是为什么道歉?”陆时鸣托着江阳的下巴,让他把头抬起来。
“你每次引动煞气都是因为我……”江阳愧疚到几乎要哭出来,第一回是因为他没有好好听话擅自跑去了南街惹得陆时鸣生气,后面两次则都是为了救他,甚至最后这次还直接把能压制杀心的法宝弄坏了。
“不是。”陆时鸣顿了顿,才说,“跟你没什么关系,禺疆和洛景找的是我,选择怎样做的也是我。”
那时的情况虽然十分危急,但陆时鸣其实不是一定要出手,禺疆是跟他同一阶层的古神没错,却刚刚从沉眠中醒来,力量并不完全,魏长林他们加上缉妖司的人手,未必不能与之一战,陆时鸣也可以在旁稍微施以援手,在安全的范围内动用一点力量,而不是像那样,直接冲破无垢菩提的封禁,变幻回力量最盛的原
形。
说到底(),
(),
而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杀意和怒火。
想到那怒火的来源,陆时鸣托着江阳下巴的手指无意识摩挲了一下对方的脸颊,下一刻他又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松开手,转移话题说:“这几天有人照顾你吗?”
“嗯。”江阳点了下头,虽然心里还是很愧疚难受,但他先把这些情绪放到一边,回答说,“齐云学长在照顾我,每天都来医院。”
虽然很多时候,他就是坐在陪护凳上玩手机,从江阳可以自由下床活动后,就没怎么指望过齐云,毕竟他实在是不怎么会照顾人,包括但不限于给江阳倒很烫的水,买病人不能吃的水果,在江阳昏昏[yu]睡时,自以为勤劳地打扫卫生发出很大的动静。
“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陆时鸣又问。
“没有了。”江阳摇头,为了让陆时鸣放心,他又补充说,“一开始胸[kou]总是有点闷痛,但是医生给我开了药,我每天都有按时喝,现在已经不疼了,再过一两天就能出院了。”
他还拿出手机,给陆时鸣看那些他每天都在发,陆时鸣却一直没有收到的聊天记录,这记录了江阳每一天的恢复情况。
陆时鸣对着江阳的手机,仔细地看过一遍,跟他刚才搭脉时感觉到的结果是一致的,身体上的伤,江阳确实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只不过……
“医生有说你灵脉的事吗?”陆时鸣问。
“没有直接告诉我,不过……”江阳沉默着没有说下去。
陆时鸣也没有再问。
“老师,你要在这里闭关多久啊?”江阳换了个话题说。
“还要一段时间。”陆时鸣说,“稳定下来的话,我会尽快回去。”
“也不用那么赶,老师你不要急,慢慢来,修行时不要出了岔子。”江阳连忙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陆时鸣“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江阳安下心,同时又有点失落,陆时鸣的一段时间是多长的一段呢?听起来不算特别长,可四十年的避世修行,对陆时鸣的整个生命长度来说也不算很长,对江阳来说却是很长很长了,他接下来应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见不到陆时鸣了。
江阳越想越失落,也越发不舍得分开,他问说:“老师,我可以在这里呆一天吗?”
没等陆时鸣回答,他又赶紧补充说:“就一天!一晚上!我陪你在这里待一晚,明早就走!”
像是生怕被拒绝一样,他拽住陆时鸣的袖子,轻轻晃了晃。
陆时鸣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的话于是又咽了回去,轻叹一声说:“好吧。”
“那我去跟校长说一声!”江阳立刻站起身,冒着雨就跑了出去,片刻后又踩着水跑回来,带着一个新的蒲团。
等陆时鸣帮他烘干身上的雨水后,他便把这个蒲团摆到陆时鸣旁边,说:“老师,你继续修行吧,不用管我。”
然后,他就学着跟陆时鸣一起盘膝坐在殿中,闭目打坐。
() 陆时鸣看了他一会儿,帮江阳整理了一下压在屁股底下的衣角,然后便也拢起袖子,坐在这满室的烛火中间,入定冥想。
只是,他这回却不像往常那样专注,他不自觉地关注身边的动静,从那窸窸窣窣的声响中判断,江阳此刻在做什么。
江阳从来没打坐修行过,也根本就坐不住,他装模作样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这里[yang]那里麻,抓抓挠挠,又掏出手机,但没信号上不了网,手机能玩的也不多,于是摆弄一会儿又放回去,再装作模样地坐一会儿后,又摸出手机开一眼,如此反复,他几乎就没安静坐着超过十分钟。
在江阳正敲着自己坐麻了的腿时,陆时鸣睁开眼说:“回去吧。”
江阳动作一顿,立刻摆正姿势,正襟危坐说:“老师,我会安静一点的,保证不乱动了!”
陆时鸣摇头:“山里没有什么吃的,这里也没有睡觉的地方。”
“这里不是有僧人吗?他们应该有斋饭吧,我随便吃点就行了,睡觉也不要紧,这里那么多地方,我可以睡地板。”像是生怕被赶走,江阳忙不迭说,“而且校长已经走了,我跟他说了明天才回去的,他也明天才来接我,我现在走不了的。”
“真的!”他强调。
陆时鸣轻轻叹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由着江阳留在这里。
江阳于是陪着陆时鸣在这空寂的大殿中坐了一天,中午晚上的时候离开了一阵,蹭一顿僧人们的斋饭,然后就跑回来继续跟陆时鸣待着。
晚上九点,夜[se]漆黑,烛火摇曳,离江阳的正常睡觉时间还早,但许是这山里太过清寂无聊,且失去灵力后,他的身体[jing]力就一直有些不济,这个点江阳就已经有些昏昏[yu]睡了,他脑袋一点一点,在快要倒下去时,又突然醒神,连忙坐直。
可没过多久,他的脑袋又一次低下去,反复到第三次时,闭目坐在旁边的陆时鸣突然出声说:“后悔吗?”
“什么?”江阳立刻醒神,连忙说,“不后悔啊,我自己要留下来的……”
“不是。”陆时鸣睁开眼,看向江阳,“用那个透支灵力的法术,后悔吗?”
江阳愣了下,过了会儿才说:“谈不上后悔吧,我在用那个法术的时候,就知道后果了。”
陆时鸣早已警告过他,灵脉的损伤是不可逆的,再有第二次的话,他很可能会永远失去凤火,他那时候那样选,就已然做好了决定,也做好了接受这个结果的准备,所以听到诊断结果时,他并不像上次那样惊慌,反倒表现得很平静。
“其实想想还是挺赚的,用我一个换了那么多人的平安,而且我也没受很重的伤,只是灵脉受损,再也用不了灵力了嘛。”江阳用轻松的语气说,“但我一年前也是这样啊,一年前的暑假,我还是一个没有灵力没有凤火的普通人,现在不过是回到以前的样子了嘛,就像……就像……”
像是再也维持不住那故作的轻松,他的声音低下来,轻声说:“就像一场梦一样……”
这一年中经历的一切,光怪陆离的里世界,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还有因凤火而收他做学生的陆时鸣,一切他过去求而不得的友情亲情、关心照顾,在这一年里,他全都得到了,便像是一场美妙的浮生幻梦,而现在,梦醒了。
陆时鸣看着江阳,他有一个手微微抬起的动作,像是想像以前那样,揉一揉江阳的脑袋,但不知是有什么顾虑,他的手抬起一半,又落了下去,只跟江阳一起坐在这燃满烛火的大殿中,听风吹动经幡,雨淅淅沥沥落下。
夜[se]渐深,江阳最终还是睡着了,他倒在陆时鸣怀中,睡得沉沉。
烛火晃动,明明灭灭,却又突然会一下爆燃,映在墙壁上,形成可怕狰狞的影子,而江阳一无所觉。
陆时鸣垂眸看着江阳的睡颜,用宽大的袖子拢住他,便像是鸟儿张开羽翼,把他护在其下。
烛火燃灭,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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