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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琉璃,我们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容珏带着弟弟跨入了清秋阁。

  没有第一时间看到白芷,容珏“诶”了一声,又叫了一声“琉璃”。

  梨儿迎了上来,福了福身子,“小公子,主子在侧殿陪着明谦公子,奴婢带你们去。”说着,她伸出右手,微微弯腰垂首,引他们过去。

  “阿姐,我想吃蜜饯。”白明谦撒娇说道。

  白芷手上端着一碗汤药,舀上一勺吹凉,喂到他的嘴边。这汤药不算苦,对于常年喝药的白明谦来说甚至尝不出苦味。

  阿姐在身旁,却忍不住依赖示弱。

  汤药见了底,把碗放在文儿的托盘里,白芷拿出一小包蜜饯,挑了颗递给他,容色温柔,“快压压苦味。”

  她眼中含笑,明明可以自己一口气喝掉汤药,幼弟却要她像从前一样喂他,岂不是要反复体会那点苦味,她略感无奈。

  可如今身处陌生环境,白芷只当弟弟不安,自然无有不应。

  拿出手帕,白芷轻轻擦去弟弟嘴边的药痕。

  双胞胎进来时,正看见这副场景。

  容珏呆呆立在了原地,不知为何,觉得很不舒服,瘪了瘪嘴。

  弟弟容钰察觉到了,先一步开口喊道,“琉璃,我们来找你玩。”

  闻声,白芷侧过了身,站了起来,向他们俩行礼,才笑道,“小公子来了。”说着,她看了眼文儿。

  文儿心领神会,抬了两张椅子过来,还贴心地铺了一张软垫。

  白芷伺候小公子们久了,练就了识认他们心思的本事,眼见这两个主要是来看看她弟弟,又想起夫人说过的话,她并不感到意外。

  容珏的失落只维持了一会儿,又开开心心地拉着弟弟凑了上去。

  “这就是你弟弟吗?叫什么名字?”

  他不肯坐凳子,直直坐上了床榻,容钰怕他摔着,又伸手想要护着,待他坐好了后,才坐在紧挨着的软垫木凳上。

  “见过两位小公子。”床榻上的白明谦收起了原本的神情,不卑不亢,脸上还有些许的婴儿肥,面色苍白。

  “明谦,这是容珏公子,这是容钰公子。”

  白芷和白明谦提过自己伺候的这对双胞胎小公子,这是他第一次与这对双胞胎见面。

  虽是双胞胎,但却不是非常相像,双胞胎哥哥容貌更加偏向俊毅,可见日后会是一个极具男子气概的,性子更加外向开朗。

  弟弟则更加沉静,模样偏向精致漂亮,像是个瓷娃娃,病若西子,他的话少,看着却让白明谦觉得熟悉,随即意识到,何尝不是自己的模样。

  白明谦点了点头,“我叫白明谦。”

  “琉璃说你才七岁,我们九岁,比你大,你要叫我们哥哥。”容珏笑道。

  白明谦也笑了,顺从地叫了声“哥哥”。

  他知道阿姐卖身为奴后被赐名琉璃,但这却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听到阿姐这个新名字,琉璃琉璃,千金之物,贵人喜之,爱不释手,却也只是高价玩物。

  他不喜欢这个名字。一再地提醒他们,姐姐做出的牺牲。

  容钰玩着自己玉佩,视线一直跟着哥哥容珏,抬起眼,才看清了白明谦的模样。

  视线移转,两人四目相对,浅褐色对上深黑色,明明称得上一句清澈见底,却又能从清澈中看见水底的暗潮涌动。

  初见即知。

  “琉璃说你读的是私塾,私塾和学院有什么区别呀,你给我讲讲呗。”容珏问道。

  梨儿端来了茶水,都是些花茶果茶,小公子们平日爱喝的。

  “我不知道学院是什么样,但我可以给你讲私塾是什么样。”白明谦认真地说,“我们只有一个夫子上课,夫子的儿子也会帮忙上课。”白明谦回道。

  白芷将葡萄果茶递给容珏,容珏喝了一口又递了回去,白芷接过,放回了端盘里。容钰看了看茶水,没有什么兴致,望向白芷。

  “白姨娘,我想吃你做的糯米糕可以吗?”

  床榻上正在说话的两人也闻声望了过来,哥哥容珏举着手,“我也要,琉璃我要吃蟹粉酥,要吃一盘。”

  “好,那你们先玩着,我去做。”临走时,白芷摸了摸白明谦的头,交代梨儿和另一个婢女在这看着,带着文儿去了小厨房。

  白芷一走,容珏眼睛一转,把脚上的鞋蹬掉,就要爬上床。

  梨儿吓得脸白,主子的弟弟脚上还有伤,要是被碰着撞着了怎么办,可上榻的是这侯府的小公子,两个都是要紧的,一时之间,她不知道怎么阻止。

  罗一站在后面,气定神闲,见梨儿要上前,低声开了口,“不用担心。”

  确实不用担心,因为容钰小公子已经起身拉住了哥哥的衣领,不准他上榻。

  容珏像是一只被掀翻了的小乌龟,四脚朝天地蹦跶,“小钰你干嘛,快放开我,一会儿我摔了弄到你怎么办。”

  “他脚上有伤,哥哥上去添什么乱,我们是来看望的,不是来捣蛋的。”容珏松开了手,见他没有再上去的打算,才又坐了回去。

  “我不会弄到他的,我就是想睡床上嘛,凳子上硬邦邦的,要是聊得很久岂不是屁股都要坐痛了。”容珏低着头,整个人奄奄的,还用眼神觑容钰。

  “不行就是不行,哥哥穿好鞋子坐在凳子上。”说完,容钰又看向梨儿,吩咐道,“你把那个蚕丝软垫拿出来给他垫上。”

  “是。”梨儿愣了下,才应声。

  之所以会发愣,是因为那个蚕丝软垫极为珍贵,坐上去仿佛坐在云上,整个人被柔软包围,格外舒服,无论是用料还是手艺都是极昂贵的。

  像这种东西,府中也就几位正经主子有,而白姨娘却也有。

  白姨娘的这个蚕丝软垫是小公子赏的,两位小公子各有一个这样的蚕丝软垫,当时容珏非要和容钰坐一个,容钰玩笑道,你若是不坐过去,就把你那软垫送给琉璃,别白浪费了这种好东西。

  容珏才不肯离开,直言随他,于是这东西就这样玩笑似的给了琉璃。后来夫人知道了,又做了个软垫给容珏。

  全新的蚕丝软垫,琉璃得到后也没有使用,一直收着,那日梨儿和文儿为她清点东西的时候看到了,问了来源。

  梨儿从柜子里把软垫拿出来,容珏不情不愿地坐了上去。

  “诶,你怎么不告诉琉璃想吃什么。”情绪来的快去得快,容珏不解地问。

  “我吃什么都可以。”白明谦笑着回道。

  姐弟两还真像。容珏愣了一下,心里想着。

  “哥哥问的什么话,明谦是白姨娘的弟弟,他喜欢吃什么白姨娘自然知道。”容钰接过桃子味的果茶,喝了一口,说道。

  “也是,我忘了。”容珏笑了笑,“你刚才说私塾里只有一个夫子,既然如此,你们岂不是没有骑射课?那整日坐在私塾里,岂不是很无趣?你真是好性子。”

  他一个人坐着不舒坦,又挪动着凳子挨着弟弟容钰,拉上他的手。

  容钰的手是凉的,容珏捂了一会儿没见暖起来,皱了皱眉,继续捂着。

  “是有些枯燥,但也并非没有有趣的事。同窗都是和睦友善的,大家日常笑闹着,也是添趣。”白明谦轻声回道。

  “和睦?把你腿弄伤的那种和睦?那你们的和睦牺牲还真是大。”容珏默默吐槽道。

  “这本是个意外,我身子弱没站稳,那又正好有个尖锐物,这才伤了。”白明谦看了看自己的腿,又接着道,“我给小公子挑些趣事讲讲吧。”

  白芷回来的时候,便看着这和谐的场景,白明谦是个擅长讲故事的,勾得容珏双眼亮晶晶的,意犹未尽。

  “糕点来了。”

  清秋阁又恢复了安静,白芷拿着刺绣坐在床榻边,白明谦则是拿着一本书。

  那书半天没翻一页,白明谦终究还是放下了,他转头看向娴静的姐姐。

  “有什么话便说,怎么养成个吞吞吐吐的性子。”细针来回穿过,一朵兰花栩栩如生。

  白明谦的手摸到了枕头下,纸张的触感让他再三犹豫。如今阿姐成了侯府的姨娘,有些事就该烂在过去,可终归是和阿姐有关,他如何能够隐瞒着。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让阿姐拿主意。

  白芷没等到他开口,侧过脸看去,就看到了他手上的信,又低头做着绣活,“谁给你写了信?莫不是外祖母的信。”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如同一汪碧蓝的水。

  他们的外祖母,便是当年和家里决裂的母亲的母亲。虽是决裂,可多年的母女之情羁绊深刻,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消失的。

  母亲去世后,白芷给外祖母家去了信,一直杳无音信,后来长姐死无全尸,她又去了信,父亲被杀,兄长入狱,她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在那间屋子里,茫然痛苦。

  日后怎么走,年幼的小白芷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需要尽快找个长久的,让自己活下去的活儿。外祖母与外祖父杳无音信,她无可依靠。

  这些年,她没再联系过外祖家,可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过去,她不知道该不该怪外祖无情,因着是母亲一意孤行,不顾劝阻。后来她索性不想了,靠谁靠得住,还不如靠自己,别人不想要他们兄弟姐妹,她要。

  白芷的脾气是好的,从没有言语恶意中伤谁或是讽刺谁,可白明谦听这话,虽语气是温和的,却觉得阿姐是在反讽。

  祖父家当年若是肯庇护他们,恐怕大姐也不至于落了个凄惨的下场。白明谦知晓,阿姐心里恐怕这么想过,也怨过,即便后来看上去不怒不怨了,心底却一直有根刺。

  人总是这样,有些事明知是非难说对错,却还是忍不住偏颇自己,怪罪别人。终究不是圣人,偏颇不偏颇的又何曾逃过人之常情。

  这场遗憾悲剧轮番上演,白明谦心中毫无仁孝地想,怪的是那畜生不如的生父和愚蠢天真的生母。

  从兄长那得知,母亲生下兄长和阿姐们后,并不是个慈母,一心只放在父亲身上,长姐和二姐小小年纪便懂事地互相照顾。

  有一年,兄长生了病,发了高烧,都要烧糊涂了,去求母亲带去看看,那貌美的母亲在这种情况下却依旧只关心眠花宿柳的父亲,和外室斗智斗勇。

  阿姐在医馆里求大夫治病,头都磕破了,才让大夫答应赊账,为了还钱,长姐和阿姐每日给人洗成百件衣服,绣手帕,一双手全是伤,长姐更是把眼睛都熬伤了,见不得强光,这才换回长兄一条命。

  所以,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从未见过他们的白明谦并不抱好感,甚至是厌恶的。母亲的悲剧是她自己造成的,而他们的悲剧是母亲造成的。他怨他们,有何不可,可惜没有爱,连恨也是浅薄的。

  至于外祖家,他没曾抱过希望,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也不需要迟来的感情和关怀。

  “不是。”白明谦抬头看她,将信递了过去,“阿姐,是给你的信。”

  “给我的?”白芷放下了绣品,却没有立刻接过去。

  白明谦又收回了手,看着上面写着“白芷收”的字迹,开口道:“阿姐,你如今已经嫁入了侯府,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将这封信给你,怕给你添麻烦。”

  白芷没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绣的那株兰花,她大概知道是谁的信了。

  “这信是留不得的,我原本想把他烧了,可终究是阿姐的事,不敢擅做主张。”白明谦道,“阿姐,你想看吗?”

  “什么时候来的信。”她问。

  “昨日早晨来的。”白明谦沉默了会儿,“你说嫁入侯府是自愿,我不信,兄长也不信,可事成定局,我们只能谋定而后动,若你想离开,总要再想法子。”

  “我们都知道,你处处为我们打算。我和兄长都觉得欠你颇多,恐怕这辈子也还不清了。这封信,我就是想着。”他顿了一下,看着她,“我想着,阿姐,你总要为自己做些决定,而不是,为了我们。”

  【作者题外话】:封面好了,封面涉及到剧透,大家可以很清楚的知道,这个故事一定会有哪些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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