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尘土飞扬，马蹄声愈发清晰，身着红衣的男人俯身策马，媚意的脸被冷意覆盖，一双眼赤红，皮肤白皙，眼下青紫浓郁，嘴角带着没有情绪的弧度，拽着缰绳的手干涸的血迹与新生的血液交织，暗与亮混杂。

　　男人身后跟着两匹全黑的骏马，马上的人看服饰不是京城人，倒像是东边的。

　　白芷立刻往旁边站，让开了路，她见那张越来越清晰的脸，总觉得应该是见过的，可怎么毫无印象，是谁呢。

　　她低下了头，不管是谁，总归身份是比她高的，不可直视。

　　马匹飞奔，灰尘扬起从下而上冲到了白芷的脸上，她没忍住，撇过脸轻声咳了几声，拿出手帕捂住口鼻。

　　“主子，没事吧。”文儿关心地询问。

　　白芷摆摆手，正要回复，骑马之人却调转马头，停在了她面前。

　　巨大的马头惊了白芷，她身子往后仰，文儿和梨儿适时扶住了她。

　　“嗤——”嘲讽的笑声从上方传来。

　　白芷站稳身子，深呼吸，抚平内心的惊慌，拿着手帕的力道加重，她退了几步，和马匹拉开距离，这才福了福身子，算是见礼。

　　这男人虽然瞧着狼狈不堪，然而从头到尾无一不是华贵的东西，胯下的更是难得一见的汗血宝马，手上那枚玉扳指，其成色哪怕是在侯府也没有见过。

　　皇亲贵族？封地王爷？她没有见过的。

　　又回忆男人脸上宛若地狱索魂般可怖的苍白阴暗，白芷第一次生了恐惧，这人到底是谁。

　　“叫什么名字。”男人居高临下，白脸红唇，可怖阴森。

　　黑色马匹上的两个属下四目相对，疲惫的脸上看到彼此的疑惑和惊讶，转而将目光落在那小女子身上，看发髻，已经嫁人了。他们主子疯了多年，终于变态到极致了，想要强抢人妇了？

　　白芷犹豫，男人不容置疑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抬头。”

　　直到回了自己的小院，白芷还生出了后怕。

　　男人那双眼瞧着嗜血，更像是某种野兽的竖曈，身躯清瘦，却让人不敢小觑，他身上的气质太可怕了，和老侯爷那种多年浴血沙场的煞气和杀气相似又不同，多了阴狠。

　　他想杀了她。这是白芷在说出名字之后，看着男人得到的第一感知。

　　后面那两人提到宫门下钥，这人要进宫面见皇上，想必身份很快就能知道了，如此行程匆匆，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吗。

　　丽儿将吃食端了上来，“主子，刚才世子还问了您，显然是将您放在心上的。世子还吩咐了我们，好好伺候您休息，今日的菜色也是份例之外的。”

　　缓过来的白芷闻言，拿着勺子的手一顿，扬起温和的笑，“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不用伺候着。”

　　等到丽儿退了下去，她脸上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面无表情地进着食，饿极了，吃不出饭菜的味道，囫囵吞枣。

　　放在心上？记挂？又不是新的笑话。

　　倘若真的放在心上，怎么会刚才才问起，问了之后又什么也没做，哪怕让人驱马车接她也是好的，动动口就是情根深种，话本里那些视夫君如生命的女子才会感恩戴德。

　　份例之外，今日双生子生辰，哪年生辰府中人的吃食不会特别提高，超出份例，拿这当恩赐和偏爱，做不得真。

　　有得有失。

　　乌云不知何时聚拢，晴空万里突然骤生灰暗，淅沥小雨没一会儿转为瓢泼大雨，梨儿和文儿收拾好自己后进来关窗。

　　耳边的雨声因关窗而隔着一层雾一般。

　　“主子，雨大了，您别出去。”

　　“是啊主子，这天真是瞬息万变，大雨把池塘里的那群胖鱼引得全冒出头来了，有意思得很，您想看的话在窗边就可以看见。”

　　“一下雨那冷意就上来了，主子加件衣服吧。”

　　两人的声音在耳边，白芷恍若未闻，清淡的目光落在大开的房门外，屋檐挡住飘飞的大雨，大颗大颗的雨滴与地面对抗撞击，发出响亮的声音，雨帘模糊了一切，亭台楼榭，红花绿树，池塘碧水，朦胧烟雨，虚虚实实。

　　她手中的南瓜粥清甜温热，送入口中，温暖舒逸从上到下。

　　这是她的选择，既然已经选了，就要走下去，开弓没有回头路，所有即将发生的，可能承受的，她在最终同意那一刻，不就做好准备了吗。

　　“把我那件红色的大氅拿来吧。”白芷说道。

　　文儿取来大氅，笑着给她披上，“这时日一会儿烈日当空，一会儿倾盆大雨，奴婢都不知道是什么季节了。”

　　“说来奇怪，今日这天变得真快，像是预示着什么似的，都说山雨欲来风满楼，眼下就像这样。”文儿接着说。

　　梨儿也笑了，不过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小公子今日没出门，一直在房内温书等您回来，我们回来得巧，不然小公子就要出门来寻了。”

　　白芷在离开前和弟弟说了，回来可能需要到晚上，无需等自己，可再嘱咐，弟弟心里还记挂着她，担心她。

　　“他身子不好，天气易变，让身边伺候的时常注意着。”白芷的笑多了几分真心，“你们也是，别受凉了。”

　　“诶，奴婢们多谢主子关心。”

　　其乐融融。

　　蒋明雪今日大出风头，让那些想看戏的失望而归，总算心情舒畅，听到下人来说白姨娘才刚刚回来，也顺眼了几分，想到这人被自己扔到外面辛苦一天，当即开口道，“小叔差人送来的那堆布匹，把粉色那匹拿去给白姨娘，免得说是我苛待了她。”

　　“怎么会，施粥是善举，白姨娘得了这做善举的机会，感谢您还来不及。”春娇顺着话说。这活累是累，但把握好，却是攒口碑的好机会，蚊子再小也是肉。

　　“我还以为世子爷多宠爱她，这不还是没有违背我的意愿嘛。”蒋明雪身心舒畅。

　　“您毕竟是世子妃，代表侯府和世子爷的脸面。”春娇眼见她似乎忘了之前白姨娘怎么违背她意愿进的府，也绝口不提。

　　世子妃终究是世子妃，府中其他主子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和大是大非面前驳了世子妃的面子。春娇明白这个道理。

　　容楚没有让人去接白芷，也是这个原因。

　　世子妃明显就是要趁着这次两个弟弟的生辰宴，回应京城中的流言蜚语，纳妾一事总要让她发泄，白姨娘这边，只能事后再行弥补。

　　宫中，因着贵妃娘娘又一次昏了过去，皇上守在身侧，等贵妃醒来后，皇帝陪着正说着话，手上拿着药哄着对方喝。

　　大雨瓢泼，在这静谧美好的一幕中，一道太监的身影步履匆匆，面露惶恐，是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章公公。

　　他从没有过这样的失态，皇帝皱着眉头，没有呵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陛下，那位进宫了，现下正在乾清宫，等着。”章公公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皇帝猛地站了起来，将汤药往旁边宫女的托盘上一放，留下一句“爱妃朕稍后来看你”，便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

　　贵妃轻咳几声，面上露出疲惫，让宫女将汤药拿来，一饮而尽，吩咐道：“玉灵，去看看，是谁来了。”

　　她纤纤玉手放在胸口，闭着眼，呢喃般低声道：“本宫心中，不安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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