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琉璃嘴角挂着温和的笑，五官娇艳却不张扬，反倒像是炎炎夏日的一汪碧蓝池水，让人倍感沁透心脾的凉爽和舒适。

　　她一贯是这个样子，无害温顺，一副没脾气的模样，让十分样貌因这气质折了几分。

　　自入府以来，没人见她生过气。

　　下人们偶尔还会有摩擦和口角，她半点不会，时常做些举手之劳帮助人的事，别人说话嘲讽挤兑她也不生气，反倒为别人着想，倒把对方弄得不好意思，她手下人做错事，她也不恼，自己去领了罚，宽慰人家不用在意，下次注意便好。

　　这偌大的侯府若要评出一个最佳好人，评出一个大家最喜欢的下人，非她不可。

　　文儿和梨儿为她掀开珠帘，琉璃莲步曼妙，到底是打小和嫡亲小姐一起学规矩礼仪长大，又有些天赋，瞧着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半垂着眼，直到出了珠帘，她才抬起双眼，落在檀木座椅上翻阅书籍的男人身上，这两日天气称不上好，不时下些雨，阴沉沉的，光线不大明朗。

　　可即便是这样灰蒙蒙的光线，男人的存在依旧像明月之辉。

　　“世子爷。”琉璃来到了他面前。

　　容楚将书放在了桌上，闻声看过去。她黑色的发间饰品寥寥无几，模样低调，只比做婢女时好上几分。

　　容楚对女子这些簪饰谈不上熟悉，却有好眼力，能看出好坏优劣。

　　他记得母亲和容姝都给了她不少嫁妆，自己也差拾柒送了她两套头饰，不缺这些东西才是。

　　转念一想，琉璃做婢女多年，一朝成为姨娘，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世子妃蒋明雪也不是个好相允的。

　　“走吧。”容楚收回目光，起身走在前面，琉璃随之跟了上去。

　　拾柒在门口守着，等两位主子走在前面，隔了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才和拾贰跟上去。

　　“主子对这位白姨娘还挺喜欢的嘛，还担心世子妃为难她，又陪她去了一趟。”拾贰低声和他说起话来。

　　“世子妃已经喝过茶，本也可以不去的。”拾柒说道。

　　世子陪着琉璃又去见世子妃，真的是好大于坏的事吗？世子妃善妒，世子这样的举动彰显了对她些许的在意，同时何尝不是对世子妃的挑衅。

　　世子妃不会让琉璃好过。

　　拾柒不敢去看前面徐步的两人，主子敏锐。

　　“你说什么？”拾贰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问道。

　　“没什么。”拾柒又道，“闭嘴，少聊闲话。”

　　“主子又听不见，而且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装什么。”拾贰闷闷吐槽道。

　　拾柒斜睨他一眼，不说话。

　　“好好好，不说就说。”拾贰老老实实地挺了挺身板。

　　琉璃一声不吭地跟着他，容楚的速度不快不慢，既没有维持他往日的快速，又没有因为顾忌到琉璃而放慢脚步。

　　谈不上体贴，却也不能说不体贴。

　　她这些年只见过侯爷和侯夫人之间的夫妻相处之道，侯爷虽是武将，对待侯夫人却是无微不至，贴心爱护，是个十足的妻奴。

　　自己并非做人正头妻子，她本也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呵护，若有是好，若无也不觉得失望。更何况，侯爷和世子爷，截然不同。

　　她也是容家历代，唯一一个妾室。

　　正因为伺候了容家多年，所以才更清楚，妾室对于容家的女子来说，不是什么好的。

　　世子妃不喜欢她，实属正常，不满她针对她，都是正常之事。在世子妃眼中，她和如鲠在喉的鱼刺有何区别。

　　世子陪她再次去向世子妃请安，文儿们看到的是世子的宠爱，可她看到的是背后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宠爱，她不信。

　　男人的宠爱，她更不信。

　　“你去见了世子妃，认为她如何？”容楚突然开口问道。

　　琉璃一时哑然，不知他是故意还是随口这么一问。她能如何答？一个妾室还能对正室说三道四？哪家的规矩。

　　生出几分讽刺，又被她压了下去。她向来性子和缓，还未曾有过这种情绪。

　　“世子妃清雅华贵，性子直率。”琉璃回道。

　　“嗤——”容楚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只是面上还是那副平淡无感的模样。

　　他目光平视前方，这条路郁郁葱葱，养了许多花，地上还有些许湿意，泥土气和花香掺杂，剔透的水珠攀附在柔美的花瓣之上，最终难以相依，落入尘土。

　　琉璃也勾了勾唇，只当没听见。

　　“她骄纵善妒，不会给你好过。”容楚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只供两人能听到。

　　身后的琉璃抬起头望向他的背影，她想象不出说出这话时容楚的神情。

　　“骄纵善妒”，这四个字放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都是难以挣脱的定论。

　　可世上女子，哪个是圣人。

　　男子多情，而女子唯有夫君一人，谁不想得到唯一的宠爱。

　　早些年听侯夫人和大小姐提及世子爷在情爱之事上凉薄，她不知道，如此对她一个妾室评价自己的正妻，算不算凉薄中的一个。

　　琉璃想，若她嫁给寻常人家，恐怕也没办法做到不妒不嫉。人人说她性子和顺，然在一些事上，却没有和顺一说。

　　“不必担忧，她自视甚高，手段也是明面上的，不理她即可。”容楚说道。

　　不理她？这是什么话？她做人妾室，注定要在主母手下过活，还能不理主母，好大的面子，好大的底气，这难不成是他给的吗？

　　纵然夫人和大小姐对她略有偏颇，可还能偏颇到何处，难不成让整个京都都看侯府的笑话，看世子妃的笑话？不可能。

　　这些话说得倒是轻易，男人大多是这样自以为是。

　　他们不懂吗？未必，只是不在意罢了。

　　这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也说不清，和在床榻上的承诺一个样。

　　可琉璃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也不会说出来。

　　再者，琉璃感觉世子爷也并没有像传闻中那样厌恶世子妃，像是对待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于是，琉璃低眉顺眼，只回了个“不敢”。

　　容楚察觉她似乎情绪不太对，却也不知是为什么，便也不再多想。

　　听闻世子陪着新姨娘朝这边院子过来了，世子妃的院子里头又是一顿新的收拾，这段时间，世子妃院子里用的月例银子是涨了又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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