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投名状
一周后，案件的第三次审理到来。
8点30，东京都厅大楼，会议室。距离9点半正式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这次案件的裁决官岩佐独自坐在会议室里。岩佐在诸多市政工程中的承包商名声可是相当狼藉。因为他早年就是在市政企业中担任法律顾问，并且设计一整套如何把账期拉到最长的制度。可以说，市政工程承包商难以要到款项，这里面有着岩佐的大半贡献。
如果是按自己往常的风格，岩佐可能早就将这起行政裁决驳回。
你说这是沆瀣一气也罢，狼狈为奸为好。
这就是个残酷的游戏。
从市政厅接收业务的企业，没有资格对市政厅说三道四。
如果要求这，要求那，就干脆不要去接了。
然而，这次岩佐也有自己的考虑。
东京都议会的调查组进驻新宿区市政厅了，至今也不知道情况如何。这次调查小组的背后是各派势力为明年国会改选的激烈斗争。
他们会不会查这次的高新产业园项目？
说句实话，这次调查组的行动，保密措施做得极好。至今，自己也没有能够打探到任何消息。这里的尴尬之处就在于，如果岩佐决定驳回这起裁决，但之后调查组确实又发现这个项目有问题的话，那自己到时就说不清了。
问题在于，如何把握这个度。
岩佐拿起手中的材料看了看。他越看材料，也越不得不佩服那位北原律师的缜密。如果你开一个口子，确认了其中几个项目需要重新招标，那其他的项目，为什么你又不同样裁决中心招标？
这个案件的难办之处，就在于多米诺骨牌一样。
一旦你支持了其中的一部分请求，你也很难否认其他的请求。
很难找到所谓的一条中间道路。
岩佐思索纠结了片刻之后，他又很快否定了自己要走中间道路，谋求平衡的想法。在调查组进驻的大背景之下，这个案件的裁决结果，无疑会成为一纸效忠的声明。要么全部支持，要么全部反对。
走中间路线，只会同时得罪两边阵营。
一时之间，就连岩佐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复杂的局面。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对现在的当权派效忠，永远风险是最小的。反对派的力量肯定不如当权派强大。这是从理性上说的最优考虑。
这位案件的裁决官，就这样低着头，沉思起来。
窗外的光线渐渐强了起来。
很快，时间就来到9点半。
会议室的大门被打开，相关的人员都鱼贯而入，各自就坐。与之前岩佐独自一人在会议室的清冷场面形成鲜明的对比。来到的众人都不知道，案件的裁决官已经在这里独坐超过2个小时了。
不是在思考怎样裁决符合法律。
而是在思考怎样裁决，能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此时，滨野坐在席位上，看了一下对面两位年轻律师的身影。再过多一个星期，那位北原律师就要被东京资监局抓起来。这位公职律师看着自己手中准备的文件材料。可惜了，这位北原律师。法律上的论辩攻防固然精彩，可惜，你已经出局了。
北原也入座，将案件材料放在桌上，随后打量了一下四周。
自从上次东京资监局突击搜查了江藤律师事务所，查封了场所以后，就一直没有动静了。按这个阵仗，他们应该搜到了什么，否则不会到今天都还贴着封条。然而，那么大的动作之后，就没有动静了，也没有找自己过去问话。
这非常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北原感觉到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他有越来越强烈的预感，自己可能随时就会被东京资监局带走。
也许是明天，甚至今天走出大楼，就有可能被抓捕。
那么，怎么破局。
北原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材料。破局之道，只有在这起案件了。只有在这起案件中，把新宿区市政厅逼入绝路，自己才有一线生机。
要和对方较量的前提是，必须有足够份量的筹码。
将对方逼到谈判桌上。
新宿区市政厅和东京资监局之间的暗中利益纠葛应该少不了。会计检查院那边都已经在调查东京资监局有没有协助市政厅在转让土地中，进行舞弊。
由此可见，只有拿下市政厅，才能镇住东京资监局的行动。
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
会议室外的天气依旧晴朗，富士山的轮廓能隐约看见。只是，相比于第一次到这间会议室时，聚在这里人们的处境都发生了很大变化。
市政厅要员逐渐对这起案件恐慌起来，滨中社长则愈发感到绝望。滨野则志在必得，因为他知道对面的律师将很快被拿下。宫川此时也困于父亲律所也受到了铜材贸易造假风波的冲击。而北原则随时有可能被东京资监局抓捕。
摇摇欲坠。
危在旦夕。
北原自嘲了一下。不知不觉，自己又到了悬崖边上。就如同最开始一样，如果不赢下案件，自己就会被吞噬。
自己没有任何后退的余地。
只要往后就是万丈悬崖深渊。
只有获胜，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是的，只有胜利。
只有毫不留情地彻底摧垮对手，才能解除威胁。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残酷游戏。
滨野看着对方，他已经不认为这两位年轻律师，还能玩出什么花样了。作为一个老狐狸，他能够敏锐的捕捉到案件裁决官的心理。这些裁决官并非是职业法官，只是技术官僚临时充当案件的裁决人和协调人而已。对于他们来说，自保是最重要的。
在眼下这个敏感时刻，滨野知道这个案件的裁决就是一张投名状。
而效忠于当权派，永远是最优选择。
只要认识到这一点，就能明白，这个案件对于企业方来说，是必败无疑。
而这样复杂的道理，却并非两个年轻人可以明白。
北原律师，好好享受最后为数不多的自由时光吧，滨野这样想道。
“各方都已经到齐。那么本次案件的第三次审理会议，现在开始！”岩佐微微挺直了腰，提高声音宣布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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