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子系豺狼 现世报偿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闻香楼楼顶的坡上,是一块突兀巨岩,从岩石上俯瞰大江,江滩一片子夜的静寂,只有江中往来的船上闪烁着点点灯火。
巨岩上此刻站立了三人,两个妙龄女子,一位身着白衣,一位穿红装,另外一位是位身着缁衣的中年尼姑。
“静真、静和,可曾打探清楚潘贼的底细?”
红衣女子静真上前施礼,“师父,我和师妹探听到,清廷已经拿到了一半藏宝图,雍正皇帝已经派了一等侍卫班图带人到了重庆,寻找另一半大西藏宝图,我和师妹将潘越的儿子潘宝宝下了独门秘药,另外我已责成袁坛主打听另一半藏宝图的消息,师父,总图只有一张,在我们手里,我们可以先想方设法,拿到潘越手里那份图吧”。
白衣女子静和上前道:“师父,袁坛主已查明,潘越就是那个忘恩负义,出卖我义父一家的狗贼,我一定取了他一家姓名!”
缁衣老尼道:“为明定王一家复仇义所应当,但还是要等地图到手,不急于当下一时,暂且寄下潘贼狗头,凡事当心,你们去吧”,倏忽间,三条女子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无踪。
原来潘越其人本为山东兖州府人,祖上颇有家产田亩,至其父潘豪时,因嗜好赌博,不善经营,加之挥霍无度,终至家境破败,一贫如洗,而潘越数次参加乡试不第,流落到临近汶上县,为一位名为祝钰宝士绅所资助设馆教书为业。
士绅见他书画文章尚佳,就出资为其办私塾,邀其为子弟启蒙,并视潘越为莫逆之交,并助资为其娶亲置产。
不料,一日二人饮宴之后,祝姓士绅酩酊大醉,忽然从衣内掉落一方羊脂玉牌,字迹描以金漆,上面刻有“大明崇祯皇三子慈炯”字样。
次日,潘越就去兖州府绿营告发,祝姓士绅被清军严刑拷问,供认自己就是明定王,在李自成从京城败退时,将他裹挟到河南,乘虚逃亡安徽,辗转浙江,最后流落山东,隐姓埋名。
祝姓士绅有六子,起名与朱元璋《祖训》中燕王一脉字辈完全吻合,其祝名钰宝,有“临御宝座”之意,并有玉牌为证。
康熙帝亲自审阅案卷,知其确系崇祯帝三子定王,杀之却担心天下非议,于是伪说其乃假定王,重演摄政王多尔衮顺治初年杀明太子故技。
明定王一生颠沛流离,已是一位年逾七十岁老翁,并无只言片语反清复明,可怜阖家一百余人全部被抄斩,仅一人得脱身逃命。
而潘越以举报之功直升开州知县,再加其颇擅钻营,在雍正帝改土归流时又深得圣意,又巴结上了贵州总督张光思,以此很快攫升为重庆知府。
白衣女子静和就是那定王之子的义女,圣祖康熙帝将定王灭门抄家时,恰巧为在济宁府云游传教的白莲教圣母觉静师太所救,并拜师学艺,习得一身功夫。
红衣女子静真为静和的师姐,本是西川巫女,善养蛊虫,因拜觉静为师,也加入了白莲教。她们信奉无生圣母,以“普觉妙道”取名,为报定王被潘越负恩举报灭门之仇,寻仇至此。
重庆府内堂高燃的粗大蜡烛光影闪烁,不时发出火焰爆响,潘越盯着儿子和潘小驴一会痛苦地在地上翻滚,一会蜷曲着身子发出急促地喘息着,一会像个受伤的暴烈的野兽,一会儿又像一只受伤的濒临死亡的绵羊,眼中充满对生命的渴求和留恋。
他心急如焚,惴惴不安地在内堂踱步转圜,一圈一圈,管家疾步匆匆地进了内堂,“大人,班图大人带人到了,”“快快请进来,”潘越面色稍缓,整顿了一下官服,正了正顶戴花翎,快步出内堂迎接。
待雍正特旨钦差一等侍卫哈尼番西南巡察使班图到了府门,潘越俯下身子就拜,“卑职重庆知府潘越见过诸位大人,今晚冒昧把诸位大人深更半夜请来,事出寻常,情非得已,请诸位大人海涵”。
潘越知道京官见官大三级,何况是皇帝身边的近身侍卫大人们,不仅在皇帝面前炙手可热,而且多是亲贵皇族大臣子弟,轻忽不得,连连告罪,请人坐定,并安排管家奉上香茶和银票支应。
那班图大人生的面庞粗犷、身材高大,着豹子补服,蓝宝石顶冠,套黄马褂,生满了厚厚的老茧,手臂比正常人长了半尺,也粗了不少。
据说他直膝弯腰手指可摸至膝下方半尺,手臂超长是通臂高手的特征,传闻他在入宫前在草原放牛,曾经掌毙掉一只发疯的公牛,端的是弓马娴熟、武功超人。有人说他是大清排名三甲的大内高手。
“大人,事出蹊跷,我儿今天和家仆同时发病,病状毫无二致,时而癫狂痛不欲生,近乎九死一生一般,绝非一般人能诊治,卑职不才,特请黄大人出手诊治,同时,卑职感觉二人无故同时发作恶疾,事先毫无征兆,怕是事关重大,不揣冒昧,请诸位大人到此,共参此事,并非全为小儿一人之私”,潘越又连连稽首。
潘越同时招手示意管家,再次捧上了一个上盖针绣蜀锦蒙着的金漆托盘,躬身捧到了身着四品官服的医官面前。
“事出寻常,潘大人舔犊心切,让人动容,那就劳烦请黄太医诊治、妙手回春了”,班图等人收了礼物,又见事情蹊跷,自然乐意做个顺水人情,就对黄太医伸手示意。
太医黄元玉本为名臣之后,自幼聪慧,博览群书,诸子百家,无不精熟,立志读书,少年即中秀才,一举成名。他读书刻苦,素不懈怠,一日突然得了眼病,左眼红肿无法视物,不想为庸医所害,误开大黄、黄连等泻火药物,导致赘肉增生左眼失明,以致身有残疾断了仕进之路。
不为良相,即为良医,从此他开始弃儒从医。因他聪慧过人,又肯下苦功夫,通研中医典籍《素问》《灵枢》《伤寒杂病论》等,又遍访名医为师,多方收集民间治病良方,医术逐渐臻于精湛,兼之医德过人,以此被四皇子弘历看重,举荐入宫为太医,深得重用。现奉谕旨署理川军医官,治疗军中时疫之症,近日,从京师结伴一等侍卫班图奉旨办差。
黄太医见那托盘中并非金银之物,而是两支百年的川产野生人参,通体黄亮白润,形状细长规整,依稀已有人形,知实属不可多得之物,也不推辞。
然后他就走到潘宝宝近前,说道:“请班图大人相助止住潘公子、让他不要乱动。”
潘宝宝二人眼突口张、状若癫狂,张牙舞爪、吃哈作声,班图悠忽向前,刹那出手数指,点在潘宝宝和潘小驴腋下,眼见的两人慢慢倒下被家人扶持躺下,呼吸渐趋平缓。
黄太医随手拿出一个盒子,取出四支两寸长的银针,刹那间刺入潘宝宝的病人两手腕的神门穴、头部的安神穴,病人沉沉睡去。
黄太医安排仆从将二人放置于静室床榻上,把病人由头到脚上下探看了一番,又伸手翻看上下眼睑,伸出两指探视脉搏,接着撬开病人嘴巴查看舌苔,陷入了良久沉思中。
黄太医稍停片刻又探身下去,在病人腹部摊摸推拿良久,赫然变色,对二人诊视完毕,他长叹了一声。
黄太医说:“看公子仆人二人病状一般无二,面色见青,色呈衰相,脉象时沉时浮、时强时弱、时亢时滞,时断时续,舌苔黄而厚重,唇色黑赤,病人时而亢奋癫狂、时而气息微弱,二人都正处壮年,病发突然呀!请速用清水煮鸡蛋两颗,煮到八成熟急速端过来”。
一炷香功夫,管家婆子端了两个热气腾腾的鸡蛋上来,黄太医将热鸡蛋放在清凉水里放了片刻,捞取上来,剥掉外壳后将两个鸡蛋上各插入一根半寸长的细小银针,然后放入二病人口中。
过了一炷香功夫,黄太医吩咐仆从将二人口撬开,取出来鸡蛋掰开详细端详,只见鸡蛋蛋白早已经浑体漆黑,黄太医不由变色:“二人中了七色金蚕蛊毒了”。
潘越和班图等人就在川藏滇贵等地行走,如何不晓得蛊毒的厉害,江湖人士无不闻之色变,潘越夫人听了众人的议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诸位大人,据卑职所知:行走川藏滇贵苗疆,最恐怖、最神秘的,就是蛊毒了。据黄帝内经内篇所载,滇贵川缅一带,每年端阳日,将毒蛇、鳝鱼、蜈蚣、青蛙、蝎子、蚯蚓、蜘蛛、螳螂、大绿毛虫等一百二十种毒虫集中在同一器皿之中,任其互相袭击吞食,最后存活下来的就是蛊,即毒虫之王”。
“历朝官府都对制造蛊毒行为严厉刑律禁止,我大清也严法律禁止,违者死罪。因为中蛊毒后,历尽折磨,死状特别恐怖,痛不欲生。放蛊人十分诡秘,在江湖上,闻者无不色变,见者唯恐避之不及。”黄太医解释道。
“一般蛊虫,可使用汤剂、针砭之术解救,但看此二人,所中的乃蛊毒中奇蛊,制作之难,难于上青天,”黄太医道。
“首先如前面方法,培育出毒虫之王十二只以上,然后用毒蛇、鳝鱼、蜈蚣、青蛙、蝎子、蚯蚓、蜘蛛等毒虫分别喂养至来年的端阳节,毒王更大更毒,在放置于三尺高的小口坛子中,不放食水,任毒虫之王相互攻击咬杀,直至剩下最后一只毒王中的胜者,毒王之王,秘密成蛊,这是无解的七色金蚕蛊”,黄太医继续道。
众人色变,潘越俯身向黄太医下跪,不由泪流满面:“大人,都说你华佗再世,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你若无法,让卑职可以再活!卑职愿以阖家财产性命做押,但求太医大人指点明路。”
“潘大人切莫如此,治病救人为医者本分,义不容辞,但是卑职所学,也只能用汤剂和针砭之术暂时压制此毒,要想解七色金蚕蛊,必要找到蛊主本人方可彻底解毒”。
黄太医接着拿起房里的纸笔,提笔写下了两纸药方,一方为内服汤剂,一方为消杀外敷之用。
“卑职尽力了,老夫仅能保证他们的十五日性命,十五日后,找不到蛊主解毒,七色金蚕蛊虫啃噬五脏,孵化出幼蛊,大力神仙也无能为力了”。
班图等一众骇然色变,潘越脸色铁青,对着管家说道:“少爷和这个奴才昨日才放他出门,昨日去了哪里?何人跟随?曾经食用何物?见了哪些人等?速速查清,限你辰时来报,诸位大人,如此办理可还妥当?”班图等人点头,安排完毕,天已熹微。
班图等人被安排了客房暂时休息,管家安排数名家丁询问相关亲随人等,潘越面带疲惫、忧心忡忡地来到了潘衙内的房中,吩咐照看的丫头,“这两个奴才醒了,速来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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