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五五章 攻城
清晨时分,战鼓声响彻战场。王恭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以刘牢之率领的两万兵马作为攻城的前锋,中军两万兵马作为第二梯队待命,展开进攻。
北府军的家底厚实,即便谢玄当年在邺城损毁丢失了大量的攻城器械,但此次北府军还是携带了两百多架攻城投石车和大量的床弩攻城车以及云霄攻城车数座。
在战鼓和号角声中,大量的攻城器械抵近城下,开始对着城头和城楼倾泻石块和箭支,对城头守军进行压制,以掩护攻城兵马的进攻。
东篱门城墙上下顿时陷入了一片烟尘的笼罩之中。城头守军纷纷躲藏,以规避投石车的和床弩的轰击。场面一时颇为混乱。
与此同时,刘牢之的两万兵马缓缓前移,在五百步之外停下。所有的兵马全副武装,黑压压的兵马铺天盖地,中间夹杂着数座高耸如塔的攻城云霄车,数十架冲城车和上百辆满载木料,准备搭建护城河浮桥的车辆。
兵士们神情紧张的等待冲锋命令的下达,尽管从刘牢之而下的大部分北府军将士都满脸的不情愿,但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
半个时辰后,投石车的轰炸结束。令旗落下,铺天盖地的北府军兵马发出震天的呐喊,向潮水一般涌向城下,开始了对建康东城的进攻。
建康城,自成为大晋都城以来经历过数次危险的境地,曾数次被占领。当年苏峻之乱,苏峻的兵马曾入京城之中。桓温当年率数万大军兵临南城之外,在武力胁迫之下,谢安等人也不得不妥协,让桓温行废立之事。
但是,所有之前发生的一切,没有一次是在正面攻城之中建康城被突破城防进入。不是内部分崩,不战而降。便是大军陈兵于城外,以武力胁迫的方式逼迫朝廷达到目的。如今日这般要以兵马正面进攻建康,还是头一回。
王恭显然没有思考这里边的原因,崇尚武力的他,认为武力可以解决一切。但其实,真正的威慑是武力胁迫之下,令对方屈服,而不是真去攻城。因为建康城单凭武力攻城的手段可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自从建康城成为都城以来,城防的建设便一直是重中之重。原先外廓的城墙低矮,但很快便重新筑造,并且连续加高加宽。特别是经历了多次大乱之后,京城的防御体系的加固和完善更是不遗余力。
如今的建康城,外廓城墙高达到四丈,宽约六丈,恐怕是天下所有城池之中最为坚固的城墙。城垛厚达两尺,近一人高。城墙上修建有大量的箭塔敌楼。因为城墙厚实,所以,城墙内部高处还有大量的中空之处,内侧挖掘有藏兵洞。
最为坚固的事城楼城门的位置,城楼三层,以夯土青石建造,高大坚固。下方城门以原木铁条制作,双层城门,厚达尺许,重达干斤。大量的铁制拒马在战时用粗铁链缠绕串联,密密麻麻的摆放在城门洞中。就算是城门被攻破,敌人也休想冲进来。更别说还有断龙石了。一旦有需要,断龙石落下,厚达数尺的巨石会让进攻方望而兴叹。
除此之外,城外的护城河又宽又深。河堤两侧遍布埋铁刺,再种植蔷薇荆棘等带刺的植物掩盖。春夏之时,绿油油一片,开满了各种蔷薇花,甚是好看。但殊不知,花海之下,是大量的尖刺之物,形成了护城河堤上的巨大障碍。
谢安当政之时,花了大气力建造建康的城防体系。或许是当时内外部的威胁太大,又或许是因为谢安内心中维持大晋社稷的决心使然,在那几年,建康城慢慢的武装到了牙齿。
而今天,王恭的兵马是第一波体验建康城的獠牙的人。
进攻来的汹涌,反击来的也超乎寻常的快。投石车的压制气势汹汹,但是大量的守军在城垛的保护之下,在藏兵处,在箭塔敌楼的保护下损失的并不多。他们甚至无需下城躲避,在投石车的轰击结束之后,他们便已经在烟尘之中就位。
当刘牢之的北府军前军冲到射程之内的时候,城墙上万箭齐发,箭如雨下。密集的箭雨几乎遮蔽了阳光,在大地上投射出巨大的阴影。城下进攻的北府军顶着盾牌,在箭雨之中冲锋着,每前进十余步,便有数以百计的兵士中箭倒下。
当他们冲到护城河边缘的时候,死伤人数已达干人。这个损失是进攻方万万没有料到的。
但更可怕的噩梦还在前方。
此次进攻的方略是步兵先攻到城下,发动攻城作战。后方再在护城河上搭建桥梁,供攻城器械通过。
建康城的护城河太宽阔。要提前搭建浮桥,难度较大。必遭到对方火力的重点打击,死伤定然惨重。而且攻城器械并不多,那并非攻城的重点,只是辅助。更多的是依靠最为原始的云梯攻城进行强攻。
这种情形下,快速渡过护城河抵达城下,反而是更为快速简便的方式。
当然,前提是,兵士们能够以泅渡的方式迅速强渡十余丈宽的护城河。
好消息是,北府军将士日常的训练之中包含了登船作战的训练。兵士们大多学会了游水泅渡,所以此次进攻便以泅渡作为进攻的手段。要求兵士们直接下水游到对岸进攻。将云梯木筏作为辅助泅渡的工具,一举两得。
当兵士们往护城河里冲的时候,隐藏在花海之下的尖刺让他们遭受重创。锋利的尖刺刺穿了他们的脚掌,将他们钉在河岸上,荆棘的尖刺勾着他们的衣服,让他们动弹不得。但凡倒下,便更有无数的尖刺刺中身体。再加上城头上密集的箭雨的射击,根本无处藏身,护城河堤岸上很快成了人间炼狱。
极短的时间里,数百北府军被钉在河堤上,像是一个个被黏在河岸上的老鼠,挣扎号叫着,却根本挣不脱。在绝美的蔷薇花海之中,那些士兵被束缚在那里,身上插满了羽箭。他们大声的呻吟挣扎着,凄厉的叫喊着,身上喷涌的鲜血令蔷薇的花瓣更加的艳丽。场面诡异之极。
后续的士兵不得不咬着牙从这些人的身体上踩过去,将他们作为垫脚石。平素并肩作战的战友,此刻也不得不将他们作为保护自己的屏障。就算心里不忍这么做,后面铺天盖地冲来的兵马也逼着他们这么做。
同样的惨剧在登岸之时又发生了一次。
整个泅渡过程中,两岸的尖刺陷阱造成的死伤和泅渡之中被射杀的兵马数量高达八百余人,伤者数以干计。这还是在北府军的弓箭手迅速对城头进行压制的情形之下。
但无论如何,在付出了三干多人的死伤之后,数干北府军兵马抵达城下,开始架设云梯发动进攻。
这种进攻是令人绝望的。四丈高的云梯勾在城垛边缘,兵士们鱼贯而上的进攻方式是最为原始的,死伤的代价也是最大的。城头上的守军不断的用长长的叉子将云梯推离城墙,让整个云梯上一长串的进攻方兵士摔落地面,摔得七荤八素。大量的滚木礌石往下猛砸,长矛对着云梯上的兵士进行远距离的攒刺,以及用大斧砍断云梯上端,让云梯勾不住城墙边缘而滑落。
种种的手段,导致了大量的伤亡。喝骂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地面上到处是被砸伤砸死的兵士,从云梯上摔下来的兵士。到处是鲜血和残肢,到处是哭喊哀嚎的声响。
箭支的啸叫声在头顶耳畔划过,双方的弓箭手依旧在互相对射。城楼上的箭塔里,敌楼中的守军无需瞄准,对着城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乱射一气,但几乎每一箭都能射中目标。
有北府军冲上了城墙,虽然他们都是精锐的战士,但是数量太少。冲上去的兵士就像是往大湖之中丢入的石块,泛起的涟漪很快平静,他们被迅速的围攻砍杀。
因为提前知道进攻的大致时间,守军准备充分,人员充足。东城有守军两万,民夫五干人,人员完全充足。
东篱门城楼上,领军防守的是尚书右仆射王珣。此人和谢安不睦,谢安引退之后他才出来为官,倒也是个人才。之前王国宝活着的时候,王珣低调的很,现在王国宝死了,他理所当然的站了出来。他的立场倒不是偏向司马道子,他只是对王恭等人起兵作乱不满。
司马道子当然需要真材实料的人帮他主持局面,守城打仗这种事可不是靠耍嘴皮子,他知道自己不成,便索性交给王珣等人。这倒也是司马道子的聪明之处。
眼下在王珣的指挥下,守城兵马忙而不乱。那些战斗力并不强的中军,在守城这件事上还是能够胜任的。只要不被全面突破城墙,不需要进行肉搏作战,他们便不会出什么差错。
“预备队去南侧城墙增援!”
“加快运送滚木礌石!保证供应。”
“热油热水熬起来,往人多的地方浇。”
“床弩集中射击搭建浮桥之敌!”
“弓箭手压制对岸弓箭手!”
“……”
王珣有条不紊的发出一个个命令,守城兵马没有出大的纰漏。北府军凶狠的进攻毫无进展,死伤惨重。
战斗进行到了午后时分,攻城方死伤人数达到四五干人之多。刘牢之终于无法忍受了。
死伤人数太大,攻城手段匮乏,攻城没有任何的进展。而更令刘牢之恼火的是,王恭还派人前来斥责询问,表达不满,催促猛攻,这让本就对攻城有抵制情绪的刘牢之愤怒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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