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心态
王室侍从们早已在行营内铺好地毯，摆好了桌椅。艾儿惬意地坐在椅子里，翘着腿，随意回答道：“就是我字面的意思，我亲爱的席勒卿。”
“亲爱的陛下，一位神只可不是那么容易被驯服的。”即便是一向爽朗的亚当·冯·深风，此时看起来也有些忧虑。
“不是驯服，而是合作。以前我就注意到，我们的这位邻居，和别的神只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从她这里，我们也许能收获一些不同的东西。”艾儿说。
后方的贵族队伍里，王属侯爵朱利叶斯·炎谷从后排上前一步，大声说道：“陛下！这和计划的不一样！一位活着的神只是巨大的不安定因素，她的宗教会毁了我们的魔法传承！只有死去的神只才是好神只！”
艾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朱利叶斯，也许你应该注意一下和你的国王说话时的语气。”
朱利叶斯·炎谷的脸涨得通红，但还是低下头，行了一个表示歉意的礼节。
“但……历史上，的确从来没有魔法师和神只和平共处的先例……”高奈莉娅·落鹰怯生生地说。
在人多地方，落鹰公爵仍旧显得十分紧张局促。
巴克豪斯·冷雾侯爵也接着说道：“骑士之路还偶尔能与神只相容，但魔法师不论是运用魔力的技巧，还是管理领地和国家的方式，天生就与神只相悖。陛下，还请您三思。”
“到底你们是国王还是我是国王？”艾儿不悦地开口道。
行营里刹时没了声息，所有人都赶紧埋下脑袋。
｛……我觉得……你好像没必要对他们这样吧……｝在一片安静之中，忽然一个声音开口道。
艾儿不由得愣了一下。在自己如此表态之后，通常没有人胆敢继续坚持反对意见。
是光门对面的那个白旦！
地球肥宅倒是没注意到艾儿的心理活动，一边啃着良品铺子的酥脆薄饼，一边继续说道：｛虽然我不太了解你们法师和神只到底有什么过不去，但这些人可都是你的下属，你给他们稍稍解释一下你的想法，也没什么吧……我跟你港啊，你这样什么都不解释，闷头下命令，他们干起来心里有疙瘩，不得劲儿的。你啊，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人家才服你。不然他们表面点头，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骂你呢，我跟你港，我以前在公司的时候，我们那个经理啊……｝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艾儿在魂室里打断肥宅的唠叨。
自己不自觉又用上了老习惯，现在可不是按老习惯办事的时候。艾儿心想。自己想要收服家园之神，不就是因为对统治感到了危机，想要得到更多不一样的支持么？感到危机，不就是因为身边出了叛徒么？身边会出叛徒，不就是因为自己平常老是这样我行我素，不在乎属臣们的意见和感受么？
艾儿本就是聪慧之人，只不过精力更多地用在了魔法研究上，再加上登基时还年纪不大，和属臣们又一直有不小的实力差距，所以从来没把属臣们放在心上，甚至于养成了习惯。一直以来，艾儿会小心在意的，也就只有有实力足以与自己论道的各位公爵等寥寥数人而已。
白旦的这份提醒，如果放在平时，艾儿必然回以冷笑。但近一个月以来的担惊受怕，让艾儿意识到，其实，失去了力量的话，自己也不是那么高高在上的。
还好有这位自己无法约束的异界谏言官在……艾儿忍住扭头看向光门的冲动。
“咳咳。”调整回心态，艾儿先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才再次开口道：“诸位爱卿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我能理解你们对神只的排斥。
“神性之路与术法之路在魔力的运用上完全无法兼容，事实的确如此，但我想，家园之神能带给我们的，不在于此。
“数千年来，魔法之路的前辈学者们，一直对神只的魔力运用方式抱有浓厚的兴趣，但始终没有进展。那是当然，毕竟神只与我们天生敌对，不可能那么友好地配合我们开展研究。本尊不肯配合展示神力的话，就算俘虏下来也研究不出什么。
“而且，她还可以成为我们与光辉作战的重要助力。”
艾儿的学生，“舞焰者”莱昂子爵举手提问：“但是……家园之神莉莲，就会配合我们么……”
艾儿继续说道：“几位公爵大人今天也都看到了，莉莲的态度并不强硬，她甚至很希望能与我们和平相处。只要能给她开出足够的价码，软硬皆施之下，我相信她会做出令我们满意的选择。”
“您准备给她开出什么样的价码？”席勒·断崖公爵问道。
“虹风王国内的传教权，以及我本人的庇护。”
四位公爵都没有开口说话，而后方的贵族队伍里一下子爆发出大量的窃窃私语声。
“玛尔塔，告诉他们，你看到的莉莲，是一位什么样的神只，她关心什么。”艾儿说。
玛尔塔·冯·刃影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慢慢开口道：“目前看来，莉莲最关心的是，她庇下人民的安宁与幸福。”
“装模作样……”
“鬼知道那种成神的女人在想些什么……”
艾儿注意到后面贵族中的小声议论，但懒得去分辨到底都有谁，以及在说些什么。
“我明天将会从她手上击败晨光之神，这会让她意识到，我和光辉神国，都与她过去击败的那些敌人不同。我们有能力威胁到她的国度。夹在我们两国之间，她会需要其中一方的庇护的。而至少今天看来，和我们之前预想的不同，她并没有坚定地站到光辉之神那一边。我们与光辉的争斗，难以绕过她的国度，那么，我的庇护，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另一方面，一旦我们和光辉正式开战，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她的领土首当其冲。在过去，她的领民们无处可去，自然会死战到底，而一旦她可以进入我国传教，这里，也会成为她的新家园。哪怕前线稍有失利，她也可以将人民迁入我国领土，保护起来，而不是留在原地等死。她没有理由拒绝这样一条稳妥的后路。”
“但让宗教进入领地，最终会威胁到我们的统治。”席勒·断崖说。
“不必担心，席勒卿，我不会强迫每位领主都开放自己的领地。一开始，我只会允许莉莲在王领内传教，将其保持在我们的监控之下。”
艾儿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
“事实上，诸位不必对此有太多的担忧。想想我们为什么能统领一方吧，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自身的力量，与统治的方法，能够得到领民的认同吗？看看与莉莲做了几十年邻居的落鹰领地吧，家园教派难道没有渗透进他们的领地？但是他们丢失过一个村庄、一位法师吗？落鹰家族已经做出了表率，你们又在畏惧什么呢？身为各自领地上最强大、最聪慧的魔法师，身为我艾儿的臣属，你们难道连这样一点自信都没有吗？”
亚当·深风仍然显得十分犹豫：“但是这样一来，身为教派之神，莉莲的力量会被进一步增强……”
艾儿盯着深风公爵英俊的脸庞：“你觉得她会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不等亚当回话，艾儿摆出尽量轻松的神情，继续说道：“莉莲是我所知的最缺乏攻击性的神只，家园教派是我所知的最缺乏扩张欲望的宗教。这是我们能够考虑的最合适的神只。”
等艾儿说完，玛尔塔·刃影看了看在场的诸位，也开口道：“诸位大人们，据我了解，对于如何役使那些魔力最最衰微的平民和贱民，你们也一直感到无计可施。但是如果能够按照陛下所言，将莉莲的教派引进，说不定，却可以将这些废人们运用起来。你们知道，莉莲在下层民众的经营上，有非常值得称道的成果，在她的治下，家园神国十分富庶。我国有天赋之人可以继续研习魔法，为我们效力，无天赋之人则可拜入家园教派，通过莉莲这位神只，同样为我们效力。我想，这样一来，诸位大人们也能从领地上收获更多。”
不愧是玛尔塔，总是能敏锐地捕捉到我还没说出口的想法。艾儿赞许地看着圆溜溜、胖乎乎的刃影公爵，耳朵自动过滤掉后排贵族中传出的“走狗”、“马屁精”等等字眼。
是时候抛出最后一条论证了。艾儿心想。这种场面，莫名地让她想起，过去在魔法塔学习时，面对导师诘问，自己从容答疑的时光。
她扫视了一遍后面的人群，然后依次看了看四位公爵，说道：“我想四位爱卿也都已经注意到了，莉莲的面容已经开始了模糊化、意念化，这是与神职融合的开端。她留在这个世上的时间，恐怕已经不足五十年了。你们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贵族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议论。
艾儿的学生，“巨蟒”汉诺伯爵，自言自语般慢慢开口道：“一旦完成与神职的融合，虽然能将更大的神力投放到神官体内，但她对我们世界的干涉能力也将迅速减弱，而且主观意识也将逐渐淡化，最终完全融入神职，不再理会信徒的祈祷，从这世界上彻底消失……”
艾儿点点头，说：“五十年，对平民来说，就是整整一生的时间，但对我们这些平均寿命近两百年的上级法师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着，艾儿看向亚当·深风：“亚当，你难道不想近距离观摩一位神只的融合过程么？”
亚当·深风思索着，慢慢露出他那标志性的夸张笑容。
高奈莉娅·落鹰上前一步，勇敢地昂起头，说：“陛……陛下，高妮支持您的决定。如果我们能够说服莉莲效忠，落鹰领地将遵从您的意愿，对家园教派开放传教权。”
玛尔塔·刃影也表态道：“刃影家族是您最忠实的追随者，刃影领地将对家园教派开放传教权。”
席勒·断崖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说：“陛下，我仍然不太赞同留莉莲一命的想法，但既然投入您的麾下，就代表了认可您的一切决定。断崖领地会对家园教派开放传教权。”
艾儿再次看向亚当·深风。
亚当行了一个夸张的礼节，说：“您依然如此充满智慧，眼光独到。我会如何做，还用得着问吗？我最亲爱、最美丽的艾儿陛下。”
四大公爵都已经表态，后方的其他贵族自然也赶快跟进。一时之间，“英明”的呼声不绝于耳。
艾儿微微勾起嘴角。虽然解释起来很麻烦，很累人，但解释完毕之后，自己与臣属们的联系，似乎也更加紧密了。这种感觉似乎也还不赖。
白旦操纵着光门，来到艾儿侧前方，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艾儿也偷偷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仍然看不出哪些人明天将会背叛。但也无所谓了，既然自己的确不擅长此道，那就随它去吧。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迎接叛乱，倾泻我的怒火。虹风国王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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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艾儿和部队就已经来到了家园哨所以北的山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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