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疼痛


大燕西南,有山名“思烟”,听起来似乎是个美人名的山也同美人一般,云鬟雾鬓,翠黛当风,终年不雪,盈盈脉脉于碧水之间。

  一线烟光,跳跃在满目星光的视野当中,美酒的醇食物的香和火光的温暖,潜入天声。

  火堆里树枝燃烧得噼啪作响,映得火前的两人脸色都酡红如醉,空气中有一种热烈的因子在蒸腾,令得远处树梢上高挂的清冷的月色,都似乎温暖了几分。

  对面,似笑非笑的男子长眉微挑,眸和发都黑得潋滟,不染而朱的唇却又比那火光更为灼红,眉目鲜明如画,美得令人神魂颠倒含恨九泉。

  林舒宁含恨九泉地端坐,眼观鼻鼻观心大喊灵台清明,不想总是被美色诱发的心律失常。

  尤其当那美色总用满含兴味的眼光在自己身上一次次梭巡的时候。

  正入定着,眼前突然出现一条香味浓烈的烤鱼。

  抬起头,对面,绝艳精致得令人想尖叫的美男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林舒宁按住自己乱跳的心,很想泪奔。

  这般妖孽的人,怕是再清心寡欲的人也受不住。

  江煜依旧含笑看她,眼神平静,林舒宁清清嗓子,假装无事发生地去接烤鱼,然而任何事情,带着心绪去做难免有些失常。

  林舒宁抓着烤鱼,因为不想和对面的美男对上眼而不自觉啃得面目狰狞形象全非,很快就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地将之消灭干净,顺手拿起手边的桂花酿咕噜咕噜灌了几口,全然忘记自己是个一壶倒,酒品压根不行这件事。

  不过好处便是,林舒宁在酒精的作用下心门松了。

  她脸颊微酡地望着顶上星空:“没想到大燕还有这么美的地方。”

  她看向江煜:“你从前来过吗?”

  “来过。”

  “什么时候?”

  江煜垂眸望着火堆,眸色渐渐加深:“很多很多年以前。”

  火光在月色里闪烁飘摇,点点昏黄光影,在寂静的苍茫里穿梭,将那些过去久已沉淀的往事和不可挽回的人事物,密密交织。

  于是,林舒宁在这样的交织里知道了,他曾有一个相交十年之久的好友,后来更成为了他的心腹暗卫。

  他们曾在带兵出征前途经过这里,彼时那人说,他朝凯旋而归,定要与江煜在此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然而这样的约定却再也无法实现了。

  因为那个人,背叛了江煜。

  他在江煜的饮食中投了毒。

  彼时江煜战功赫赫,手握重兵,很快便又接到皇命到边疆平复战乱。

  这本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必胜之战,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此战即将大获全胜之际,江煜倒下了。

  隐藏在他身体里的蛊毒终于发作,来势凶猛毫无回旋之地。

  敌军趁乱逃走之际,命悬一线的江煜又收到了那个人带给他的皇帝密信,信中指称敌军兵分两路,一路在边疆调虎离山,另一路则进犯了燕京,要他即刻带兵回去支援。

  然而待他拖着病体赶到京城的时候,等待他的却是谋反叛国的重罪之名。

  那个人趁他命悬一线缠绵病榻之际,偷盗他的印章伪造谋反叛国的证据,联合众臣呈现给了景盛帝。

  至于那封引他回京的密信,早已被那个人销毁,再无凭证。

  叛国书信在前,私自带兵进京在后,铁证如山,容不得帝王不去面对。

  景盛帝虽看出了此事必有端倪,却难以平息朝臣给予的愤怒和压力,无奈之下,为了保住江煜的命,只能收了他的兵权,将之封王封地赶出皇宫,从此无诏不得回京。

  他的母妃汐妃亦因此事受到牵连,被安贵妃欺压跪在雨中生了重病,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抢救回来,却自此落下了病根……

  话到此处,江煜陷入了沉默。

  林舒宁静静地看着他,眸光晶莹里她道:“很痛吧。”

  一定很痛的。

  不只是蛊毒带来的噬心剜骨之痛,还有被背叛欺骗犹如尖刀入心,那种信任被摧毁的痛。

  江煜笑了笑,依旧是笑了笑,林舒宁却偏过头去。

  此刻她一点也不想看见他的笑,那样的笑太刺眼,深藏了多少难以为人言的痛苦。

  她无力弥补那份疼痛的破碎,只能抽抽鼻子,拍拍胸脯道:“没事,以后有我在,谁都伤不了你。”

  江煜依旧在笑,可此刻他的笑容已经恢复了温度,是令林舒宁安心的温暖。

  她含泪笑了笑,半晌歪着脑袋道:“这便是皇族生活,尔虞我诈,针锋相对,杀机暗隐,欲望难填。”

  江煜道:“有欲望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没有欲望的人,因为那样的人,你看不透他。”

  “可我觉得你不像是有欲望的人。”

  “我?”江煜看着林舒宁,轻笑道:“我有啊,我的欲望,深沉着呢。”

  他调子拖得又慢又长,暗藏蛊惑。

  本一边在吃鱼一边看他的林舒宁心头一跳,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随即嗓子一痛,光荣的被鱼刺卡了。

  林舒宁“啊”的一声跳起来,下意识就要去找酒把鱼刺给冲下去,四下里乱找时却被一双手给拉住。

  “卡着个鱼刺还乱动,越卡越深怎么办。”

  江煜微微用力,林舒宁便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

  他倾身,抬起她的下巴道:“张嘴。”

  林舒宁呆呆张嘴,脑子里突然跳出前世在牙科诊所看牙时被牙撑撑着的傻样,面上不自觉就红了,随即又想,为什么要张嘴,难道古人有什么其他取鱼刺的方式?

  思绪正胡乱飘着,眼前忽然一暗,淡淡的药香微袭,美男惊艳绝伦的脸已经压了下来。

  细密的长睫在她脸上刷下一小片阴影,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舒宁,空气突然变得旖旎起来,那夜酒醉之下的半推半就突然就窜到林舒宁的脑子里,她僵在那里忘记动弹,怔怔看着那点带着淡香的阴影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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