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战时会议（下）
……
上方会议桌旁，人们齐声应答，点头，目光坚定。
唯有海睿明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陆明笑了，对着海睿明的方向敲了敲桌子：
“老海，想说什么就说，别墨迹。
“我知道，你们都说我说一不二。但我什么时候堵过你们的嘴？想说什么，想问什么，直说。
“不然等散会了我走了，你又连不上军用频道，再想找我，又得等我上天入地一大圈回来，
“不知道要多久。”
海睿明点了点头，面色为难：
“那我就直说了。我其实……就没太听明白，”
“您说的那个‘黑色不明球体’是巨兽的敌人？
“它对我们有威胁吗？
“还有，‘落基山脉没了’是什么意思？！
“‘穿出到地表’……是说您把地球捅了个窟窿吗……？？！
“此外，您用什么……神器，把一块大陆变成了战舰？是不是高空那个长条状的东西？
“而且，如果按照您说的，那么地心其实是诸多悬浮大陆组成的小世界，我们是不是要设立大使馆？您是否要带一个外交人员过去……”
海睿明越说语速越快，如同机关枪，突突突地吐出一连串问题。
陆明频频点头，一面“嗯”表示肯定，鼓励他说下去，一面观察着桌旁的其他人。
刚刚，他光顾着说自己进入地心到出来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同时在思考另一件和那个人形生物有关的事，没有留意。
现在，他才从人们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
方寒茉目光坚定，在他讲述时一直在点头，但她手里的笔一直没停，笔记本上记满了字，有大量问号；
艾晓琳面带微笑，但眼神游动，一直在跟方寒茉对眼神；
蒋百道一副思索状，总在眨眼，眉头下意识皱起又松开，如此往复；
而最没城府的肖白客刚刚喊“是”时叫得最大声，但他双眼瞪大，目光发懵。
透露出一种清澈的愚蠢……
而海睿明越说语速越快，他分明看到，海部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位中老年人明显血压飙升。
陆明心底暗自佩服。
他很佩服一点就是，老海这种资深技术官僚，能长期保持思维清醒和理智——就像现在，海部长整个人都已经有点抓狂了，还没忘记当着所有人时称他为“您”，而不是私下里你你的叫。
他不得不伸手做下压状，提醒道：
“老海，淡定。
“没啥大事，一切都OK，把心放肚子里。”
他终于明白了过来，对海老头这种每时每刻都要操心一座城市建设的人来说，他匆忙带来的这些消息实在有些太刺激，失控感太强烈了。
而且，不只是海睿明如此，会议室里的人类其实现在都是这个状态——懵懵的。都在很艰难地在理解陆明刚刚说的话。
与其说海睿明出言询问，不如说他是替所有人问的。
陆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怎么回事。
他认为，自己是顺路回来与手下人同步一下信息，告诉大家一切OK。
他们感知到的是——原来过去24小时内，地球差点炸了。
只是跟他一起战斗过的机师们唯他马首是瞻，啥都不管先“是”了再说。
而这也不怪他们。
如今，陆明的思维广度、战斗烈度、战争跨度，已经和所有人类拉开了无法企及的差距。
实际上，在猎杀巨兽期间，这个问题就已经非常明显——他的执行力、战斗力、问题处理能力，已经远超绝大多数人类。
说得再赤裸些，现代人类文明的组织结构，已经跟不上他的斯比德。
他一分钟内突进的速度，超过现代化军队十数日急行军的距离；
他一瞬间倾泻的火力，超过一个有核国家单位时间倾泻的全部火力；
他遭遇的、思考的，已经是一个种族数十年、数百年的战略行为——无论兽群还是塞星人都是如此。
并不是这张会议桌前的人跟不上他——相反，坐在这里的人除了是他的心腹，已经是人类中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精英战士与官僚。
可他们也只是普通人。
而对普通人而言，他已经走得太快，太远。
他忽然想起几天前，无意间听到方寒茉和艾晓琳聊天时，方队带着点幽怨的抱怨——
她觉得他越来越像塞星人，多过像人。
而陆明很清楚，并不是她一个人有这种感觉。
连续不断的战斗推着他不断向前走，远离所有人，而兽群带给了他巨大的压力同时，也逼迫着他放眼寰宇，开始思考人类进入宇宙时代后的种种可能和问题。
从之前老鼠勇士讲的那种针对碳基生物的生化武器，到塞星人遍布银河的太空桥，再到兽群的远征，神秘的捕食者，这些信息在他的脑海中编织出庞大的宇宙图景。
他的眼光已经不局限于地球，甚至不局限于太阳系——但其他地球人还没有。
而他下意识做出的规划，也已经远超人类目前的生产力极限。
可他却忽略了这一点。他认为自己是在同步信息，但在真正有责任心下属看来，上级的信息都意味着要执行和应对的事务。
但这些事他们现在根本无从下手，甚至无从规划——
请问老大把地球捅穿了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陆明很清楚，这其实是一个严肃的管理问题。
之于个人，规划远超执行力，就容易步子迈太大，至于组织结构，一个无人能制衡又过于超前的领袖，就容易让整个组织的执行链条断裂，造成资源错配。
更恐怖的是，过于好高骛远的规划，很有可能并不符合人类基于生理限制的发展速度——塞星科技确实能带来技术飞跃，但人类需要时间适应这些飞跃。
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能以塞星人的方式承受G值，能不吃不睡，能日行千里。
他也不可能强迫所有人变成他这样，那不现实。
至少现阶段不现实。
“已经是第二次犯这种错误了，不应该……”
陆明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有些感慨。
他能一人成军，却不是一人成族。
平心而论，他也依旧喜欢熙攘的街道，胜过无人的深空。
这时，海睿明已经冷静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掏出一只手帕擦了擦额角——都说冒汗了：
“将军，说实话，听您讲的这些，颇有一日长于百年之感。
“这一天内，您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太多后续情况要跟进。
“通常，这是普通人几代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可您只用了不到一天。”
陆明沉声道：
“可我们没有几代人的时间。”
他叹了口气：
“敌人，甚至说这个宇宙，没给我们几代人的时间——这个狗R的末世还不够有说服力吗？”
他的语气缓和，苦笑道：
“我跟你们说实话，
“迈进那座“天门”之前，我压根不知道接下来这24小时会这么刺激。
“你们是不知道，看着那个比a市还大的太空桥打开，里面出来那么大个枢纽巨兽，我腿都在哆嗦，眼皮子狂跳……”
会议桌上的所有人发出低低的笑声，肖白客嗝嗝笑得像一只鹅，被蒋百道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才停止。
今天之前，陆明甚至很少开玩笑活跃气氛。
他转头对梳理钢铁翎羽的激光鸟说道：
“激激，麻烦把地心世界、枢纽巨兽、大陆战舰投影给大伙儿看看。”
于是激光鸟将视频记录在会议桌上播放。这些画面来自它在“信念”头部录制的画面，以及雷翼王的战斗记录。
包括雷翼王与被感染的哥斯拉战斗，如山岳般的枢纽级巨兽，以及“信念”抡起锤子，如同开山般穿过大地……
人们呆呆地看着激光鸟在第一人称记录下的战斗图像，微微张开嘴巴，说不出话。
陆明笑着说：
“刚刚没给你们看，是怕吓着你们，就光说说。
“但光说不行，你们是没有实感的。
“其实我和你们一样，敌人糊脸的时候，我也慌，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可那些怪物根本没给我时间，甚至没给地球时间——所以我不上不行。
“而我告诉你们这些信息，也不是为了让你们心生迷茫，或恐惧，
“我是希望你们知道，宇宙很大，世界很大，甚至地球本身就很大，远比我们过去知道的大。
“过去这段时间，我们局限在宇宙这一角和巨兽打生打死，但这并不是人类文明的全部。
“我们已经从灭族的危机中挣扎而出，我们能调动的资源会越来越多，我们的前路会越来越宽广。
“放心吧，先过好每一天。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天塌下来，还有我在——我希望，以后，你们也能对自己治下的人民说出这句话。”
听着陆明耐心的讲述，海睿明和机师们点头应是，而他们的目光依旧盯着激光鸟投射出的场景，看着“信念”脚踏巨大的战舰，冲破太空桥，直上苍穹。
方寒茉和艾晓琳眼眶发红地捂住嘴巴，肖白客咧着嘴开始吸溜鼻子，快要哭出来了。
陆明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有点见不得这种场面，赶紧转移话题：
“不过，老海提醒了我。
“咱们的信息传递速度、管理方式，需要进一步优化，而优化不是动嘴皮子开会能解决的。
“我们需要让更多的新生产力融入管理节点，甚至普通人的生活。
“现在，龙头部队和战车队已经在赶赴中山之地，我呢，就不急着马上回去，可以等会儿。
“咱们继续开个小会——昨天我急着去地心，塞星两派已经造出了人形单元样机，我还来得及看。
“现在咱就看看，怎么样？
“挑出一个合适的，你们几个先配备，一边用，一边给制造方反馈，尽快下发民间。
“等全体生产效率、信息传递效率上来了，我们就能更好地齐头并进——这对我们，甚至我们的种族都很重要。
海睿明也把手帕放到鼻子边猛擤了一下，擦了擦眼睛，点头说道：
“就等你这句话。
“震荡波和显像一号分别给我们看了设计图，实物昨天刚完成。”
震荡波的小人偶跳到了人类规格的会议桌上，在手臂上点击两下，说道：
“马上就到。”
不到一分钟，一架无人机飞过窗外，转到会议室后方——这间巨大的会议室本就是敞开式的，有一个向外延伸出去的大型起降平台，方便陆明和塞星人搭乘飞行载具进出。
陆明看着巨大的无人机悬停在起降平台上方，仿佛拉屎一般扔下两个“包裹”，而后飞离。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他看着两个崭新出厂的“民用人形机械单元”进入会议室，通过阶梯爬到人类规格的会议桌旁，面对他站定。
他深吸一口气。
陆明抬起一只手，指点着眼前的一个终结者和一个大白，咧着嘴看向震荡波：
“不是，哥们。
“版权费给了吗？？？”
震荡波的人偶颇有节奏地摇了摇头，回答铿锵有力：
“版权主体均已灭失，无需在意。”
“……你还挺硬气。”
“那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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