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西方入彀，人心污盛极而衰

时光荏苒，岁月穿梭。

  眨眼之间已至六月末，风卷热浪，带不来半点清凉，连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

  只是这燥热的天气，丝毫抵挡不住商人逐利的热情。

  朝歌城比之以往，竟似又繁华了几分。

  街道上，装饰奢华的马车随处可见。

  风格各异却衣着华丽的客商，被下人们簇拥着，穿梭在一个个商铺之中，采买着心仪的物资。

  若有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在如今的这些客商中，苦哈哈的商队已经近乎绝迹，剩下的多是豪富之人。

  不知不觉间，朝歌的商业结构已经发生了改变。

  所提供的商品，从含有基础科技的生产资料，变成了价格高昂的奢侈之物。

  其中最受欢迎的，是颜色鲜艳的丝织品和洁白如玉的瓷器，以及一些精铁制成小物什，大多是一些装饰华丽的小型刀具。

  若是在后世，这些东西当然是不起眼的。

  可在这个时代，每一样东西都可以称得上是天价，即便如此，仍旧是供不应求。

  因为这些东西的数量，实在是太少了。

  而这一切是始作俑者，正是大家的老熟人，消失了好久的奸佞之徒——费仲。

  半个月前，他带着一支商队，打着向大王进献特产的名义抵达了朝歌。

  从时间上推算，出发之时调戏臣妻的事件应该已经爆发，商队的到达令满朝文武感到欣慰。

  在他们看来，即便大王与黄家生了嫌隙，淮夷的官员大多还是心向大商的。

  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信号，令牝鸡司晨所带来的压迫感，减轻了不少。

  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更是彻底地牵引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把对姜氏的憎恶感彻底转到了费仲身上，恨得牙痒痒的同时，又不得不笑颜以对。

  原来所谓的进献特产，只是商队所带货物中很少的一部分，更多的则是用来拍卖。

  也不知这佞臣从哪里学来的法子，将朝歌大族的话事人召集起来，举办了一个赏宝宴，将一件件新奇之物展示了出来。

  不得不说，拿出的东西确实是好的，自然有人会产生兴趣。

  他便鼓动大家竞拍，价高者得。

  初时大家只当是个乐子，并没有多想，因此将单件物品的价格炒得老高。

  朝歌的大族都是豪富，竞拍成功者在得到宝物的同时，更会获得旁观者的艳羡之声，在生理和心理上都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令得场面极是和谐。

  可当费仲说起所拍之物，今后都可以稳定供货时，大家便有些傻眼了。

  这些东西的价值，已经在一轮轮竞拍中被确定了下来，这点大家都是认可的。

  虽说每旬能够提供的货物有限，但也意味着巨大的财富，只要是好东西，便是再贵，也是不愁卖的。

  只是……若按之前拍卖的价格结算，那也着实太贵了些。

  自古利字当前，最是能够催发人的胆气。

  在场都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会有自视甚高的，想用身份压一压看似没有什么背景的费仲。

  只是那费仲极其无耻，咬定了买卖自由。

  并且强调所有的货物，都属于身在淮夷的王子王女，交易的规矩是王后定的，逼他是一点用都没有。

  若是他们能求得大王下令，白送他们都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各个大族尽数妥协，便是王族中人也是一样。

  在这个时候去找大王说，他们想要占人家儿子女儿的便宜，那他么不是在求财，是去送命的。

  况且费仲说的也没错，交易自由。

  采购的价格虽然贵，但只要控制这些货物的渠道，便是翻倍卖出也没什么难度，朝歌可是天下豪富的聚集地。

  既然是一场交易，那么具体的条件和价格还是需要商讨的。

  一番唇枪过后，双方达成了妥协的结果，采购价格降为拍卖价格的七成，所有新奇货物由朝歌世家独家销售，可用等价煤、铁、粮食等物资以物易物……

  当一则则条款落于纸上，这个时代的第一份合同成功出世。

  不得不说，这种仪式感是具有安抚人心的作用的，虽然世家之人心中暗骂费仲黑心，表面上却也能维持其乐融融的状态。

  而能够成为世家掌舵人，他们的眼光自然是不差的。

  这些新奇货物一经投入市场，便立刻引发了抢购狂潮，有些甚至加价三倍，依旧无法熄灭豪富客商的热情。

  眼看着库存急剧减少，他们自然将主意打到了费仲身上。

  一时间各种名贵的礼物，几乎堆满了费仲所住客栈的房间，只求能够在合同条款之外，增加一些采购量。

  费仲不愧是佞臣本色，对所有礼物来者不拒，只是所有的要求，一个都没有答应。

  不过，他倒也不是只拿钱不干活，用一个阴损的主意打发了所有人。

  说起来倒也简单，无非就是饥饿营销配上豢养黄牛。

  这在后世很是常见，也被认为是正常的商业行为，可在这个时代，如此没有君子之风的法子，着实令人不耻。

  只不过不耻归不耻，获得的利益却是实打实的。

  一番操作之后，各大家族惊喜的发现，有些商品最终成交价，整整翻了十数倍，堪称绝对的暴利。

  财帛利益动人心，亦会迷人眼。

  各大世家不是没有发现，自家工坊的交易额暴降，采购基础生产资料的商队也越来越少。

  至于那些商队的去向，费仲根本就没有藏着掖着，全都拉去了淮夷之地。

  不过他们对此却毫不介意，与费仲带来的商品相比，那些工坊不但养的人多，赚得还少，完全不合算，纷纷有了关闭工坊的打算。

  原本的原料渠道依旧可以利用，工人还可以赶去田间种粮，反正这两样都是淮夷之地所需之物。

  两相对比之下，可以赚得更多。

  至于其中的弊端……与庞大的利益相比，还哪里算得上是问题！

  随着各地富商的涌入，极大程度地促进朝歌服务业的发展，新的茶肆、酒楼、客栈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任谁到了这里，都会感叹眼中所见到的繁华。

  摘星楼顶。

  殷受执着酒杯站在廊檐下，斜倚着栏杆，看着城内如蚂蚁般穿梭的人群：“费仲，朝歌越发繁华了，世家勋贵们还满意吧？”

  费仲探头看了一眼，低头看着杯中的酒液，讥讽地笑笑：

  “回大王，何止只满意，他们只觉得赚得太少。”

  殷受回过头，眼中笑意十足：“可看出了什么？”

  费仲眼角一抽，张了张嘴。

  殷受就这样笑看着，等着他的回话。

  费仲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变得坚定：“回大王，朝歌人心已污，自断根基，如今繁荣之相，乃是回光返照，后必盛极而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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