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凌迟


翟天宝曾经以为,当离婚那天到来的时候,于她必然是一场如同天崩地裂般的打击。

  然而一切都平静得和往日没有多大区别,只有时间的流逝,忽快忽慢,在她想问顾参商能不能再缓一缓时快如白驹过隙,又在令她心碎的时刻变得无比漫长。

  大概是受够了这牢狱般的婚姻生活,顾参商把车开得飞快,以致于停在家门口的那一刻,翟天宝甚至没想好要如何开口。

  不,这里已经不再是她的家了。

  一进屋,顾参商就吩咐她去把所有的证件都准备好,自己则去往书房。

  拖着沉重的脚步,翟天宝走进卧室。

  结婚证就放在枕头下。

  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顾参商彻夜不归,在惶恐不安之余,她只能拿出那本结婚证,反复对自己说,你们已经结婚了,不要怕。

  大概说过太多次,连她自己都已经忘了,领到结婚证,顾参商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只是证明我们在法律上是夫妻关系,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中止”。

  心里像是被扔进一颗石子,翟天宝忽然想冲动一次。

  如果她现在撕掉结婚证,赖在这里不走,即便顾参商想要离婚,是不是也得再等几天?

  她死死地攥着结婚证,捏得照片都变了形,再也看不见上面她微微上扬的嘴角……

  “笃。”

  顾参商轻轻敲了敲门,站在门外,无声地看着她。

  翟天宝不知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脆弱,只是这么一个眼神,仿佛就把她所有的力气抽走。

  何必白费力气呢?他的心早就不在你这里了。

  一遍又一遍,她不停地对自己说,仿佛只要对自己足够残忍,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再能伤害到她。

  所有人都说,顾参商是要和洪霞珠在一起的,他们是那么般配那么协调,好像太阳和月亮,亮得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翟天宝不喜欢洪霞珠,可她也知道,自己压根没资格评判她。

  洪霞珠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成为顾参商的妻子,在重大场合公开露面毫无怯意,一举一动永远落落大方,对待顾参商的父母也细心至极,就连顾洪武那么暴躁的人,也从来没说过她一句不是,还会让顾参商跟人家学着点,待人接物不要总是那么随性。

  而翟天宝呢?

  她只是喜欢顾参商而已。

  可喜欢顾参商的人那么多,他不可能拿出同等的爱意回报每一个人。

  甚至翟天宝已经是其中最幸运的那一个——至少,有三年,他只属于她一个人。

  也许,她曾经遭遇过那么多不幸,也只是为了这样一场梦。

  既然梦已经醒了,她又有什么理由不放他自由?

  如果真正喜欢他,是舍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的……

  一瞬间,翟天宝万念俱灰,飞快地拿好证件,逃也似的冲出门,躲进车里,坐在驾驶座后面的位置上。

  她不敢再看见顾参商的脸。哪怕只是一眼,她都不能再拼好自己支离破碎的心。

  离婚的手续办得很顺利,一个月之后,他们的婚姻就将彻底划上句号。只在最后签字时,顾参商再次提醒她,还有一处挂在她名下的房产没有分割。

  翟天宝努力回想许久,才记起这件事。

  当初为了把她的户口迁出,由顾参商的爷爷做主,把一套市中心的平层过户到她名下。

  房子是给顾参商做婚房用的,很大也很空,夏天的时候,一打开窗,就不停地有穿堂风吹进来。

  她记得那时候顾参商站在落地窗前,初夏燥热的风顽皮地撩拨着他的头发,那双明亮的眼睛也明暗不定。

  他淡淡地告诉翟天宝,如果她同意,就把房子装修好,让她住进来。

  可她拒绝了,几乎急不可待地说:“我还是跟你住吧。”

  看出顾参商有些惊讶,她又赶紧心虚地解释:“总要做做样子的。”

  是啊,不过是做做样子,偏偏她当真了……

  “不用了,”翟天宝用力摇摇头,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些令她心烦意乱的回忆通通赶出脑海,“我不要。”

  顾参商长出一口气,像是在忍耐什么。

  “房子登记在你名下,还有结婚三年,我们有些共同财产……”

  “我不要!”

  翟天宝大声说。

  不能再想了,跟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像是凌迟,逼着她不断回想起往昔那些似是而非的甜蜜瞬间。

  她努力逼自己不要表现得这么失态。

  “我们不是签过婚前协议吗?”她背过身去,不敢看他,“你的就是你的,跟我没有关系。”

  她本来就没想要顾参商的钱。

  况且顾参商给她的已经够多了。三年前,她的父亲把她临摹严家礼的画冒充真迹高价卖给顾家,这笔钱也随着翟天宝和顾参商的婚姻不了了之。

  她真的愿意放弃一切,只要能和顾参商在一起。

  结果她的贪得无厌,终于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就这样结束吧,也不知顾参商会不会嘲笑她的狼狈。

  她像一个死囚,静静地等待着行刑的瞬间。

  直到顾参商再次开口。

  “好,”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那先回去,把家里收拾一下,等你找好住的地方……”

  “不用了,”翟天宝匆匆打断他,“我今晚就走。”

  那里已经不是家了。

  她没有家,也没有落脚的地方,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越远越好。

  大概是看出她心神不宁,回去的路上,顾参商没有再说一句话。

  回到家后,翟天宝沉默地收拾行李,顾参商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和谐得像是丈夫送别远行的妻子。

  只是她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翟天宝的鼻子有些发酸。她赶忙起身,躲着顾参商的视线,把一本素描本塞进箱子里。

  “那是什么?”顾参商突然问道。

  翟天宝的心一紧。

  难道他无意间发现,整整一本,都是她画过的顾参商?

  “我的素描本,没什么的。”她克制着慌乱,不想让他发现一点异常。

  不能暴露真相,那会让她在这段爱情中努力维持的最后一点体面都荡然无存。

  幸好,顾参商没有追问。

  房间已经空了,翟天宝有意收拾得很干净,不想留下任何一丝痕迹,打扰他今后的生活。

  她想立刻就走,顾参商却执意让她留下。

  “都这么晚了,干嘛这么急着走?”他的耐心似乎已经全部耗尽,语气也无比冰冷,“今晚这里留给你,先休息吧,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

  说完,他沉着脸转过头,一言不发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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