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苌鸢（8）
起初，不过是这些年轻人捕上来的渔货重量不足，
根本达不到画押时的要求，
为避免责罚，便偷偷的去其他的渔民手里低价购入一些死鱼腐鱼，
压在渔货底下，
再给验货之人手里塞些好处，便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了。
可这番下来，又是低价购置死鱼，又要打点验货之人，
在丰厚的月银也会少上许多，
又听说捕到一些“厉害”的渔获来，便能额外再得赏赐，
年轻人们便纷纷有了想法，
不顾周边渔民的告诫，纷纷驶到水深处撒网，
可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深水捕鱼的经验，撒网之时亦只靠着一身的蛮力，只想着把网撒的大些，便能多捞上来一些，便是这样的想法，就有人一时失足，摔进了水中。
资历深些的老渔民，从不会只身一人去深水捕鱼的，
可这些年轻人怎会知晓这样的道理，甚至担心好货都让人给捕了去，竟是深夜里私自将船驶去了深水处捕捞，
是以被发现之时，尸身早已被水泡的发白。
盛珩知晓之后，直气的打碎了药碗，
可事已发生，到底还需要处理，只好暗地里许上许多银钱，私下解决了。
但糟心之事远不止于此，
自从盛珩不再收购渔民们的渔货，改用自己的船队捕鱼之后，
码头上送往各城的渔货亦都是那些年轻人们“打点”后的，
待各店店家收到渔货之时，还没启封便已是臭气熏天，
腥气十足的鱼鳞血水流的四处都是，
哪怕是和盛家合作多年的老主顾，都纷纷气怒不已，扬言找上门讨个说法，
负责输送的人满额大汗的解释，连忙更换输送新货，
接过那些新货照样腥臭扑鼻，甚至上面盖着的活鱼与死鱼混合在了一起，竟是一条都不能用了。
一时间，赔钱的赔钱，解约的解约，
原本安抚住的落水那户，也趁机跳出来大做文章，妄图多讨些钱财，
盛珩的身子又不允许他出门处理，只好在家坐镇指挥，
可不过都是指挥越乱，
起初盛老爷给兄弟二人各自留下了启用的银钱，早已被盛珩花了个精光，
最后是盛夫人赔上了自己的嫁妆方才缓解了几分。
反观盛衍这边，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一改往日放浪不羁的样子，竟是格外的认真。
盛珩运用的“商道”不过都是书本上看来的，可生意上遇事遇人皆有不同，又如何能生搬硬套，如何又能运用自如。
盛衍自幼便跟着盛老爷四处行走，看民生，懂民营；
他将每日收上来的渔货分为三等，
稀有罕见的贵价渔货为一等，寻常普遍的渔货分二等，不新鲜的分三等，
各等级不同，进货的价格则不同。
原本盛家的规矩里，不新鲜的皆是不收的，
渔民们只好自己处理了，自家又吃不完，有时任其腐烂亦无可奈何。
可盛衍这一法便正中渔民们的心思，纷纷大赞真是解决了一大忧烦。
而这些不新鲜的渔货，又被仔细挑拣之后，送往盛衍独立开辟出的一处作坊，
此坊汇集了娑城许多因为丈夫出船在外，在家无事的妇人，
而这些妇人共同的特点，便是做的一手好腌货，
这些不新鲜的鱼经过腌制之后，再风干封存，由盛衍带着去往自己管治内的合作店家里挨个推销，
新鲜的渔获有新鲜的吃法，可腌制后的渔获自也有另一番滋味，
且盛衍也不隐瞒渔获本不新鲜，是以价格很是实惠，各店的老板们自是乐意收下的。
再加上店家们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选择贵价和平价的渔货，更是方便，
是以和另一半一地鸡毛的盛珩那里，盛衍这边的生意，可谓是风生水起。
甚至时常在外躲闲的盛老爷，在遇到一些熟识的主家都会被拉上说道上两句，
可这说两句的内容，便是两极分化。
有人说盛珩做事十分不地道，尽找些死鱼烂虾滥竽充数，甚至连降价都不肯，几两句轻飘飘的道歉就算了事，可众人损失的都是真金白银，岂是两片嘴皮子一碰就能说出的道歉能弥补的。
还有人说，盛衍颇有盛老爷当年的处事之风，胆大心细，还能善解民生，既解决了那些不新鲜渔货的去处，又让娑城里的妇人有处生计贴补家用，甚至盛衍还细心了送上了腌货的烹煮之法，店家们很是受用，一时间腌货的吃法很是盛行。
盛夫人知晓之后不服，盛珩自幼学术尚佳，便是教书的先生们都是称赞不已的，至于盛衍，小时候连一刻的板凳都坐不住，这一次也不过机缘巧合罢了，
亦或是，亦或是，
亦或是盛老爷本就偏心盛衍，私下里告知了盛衍行商之道。
此言一出，盛老爷直呼不可理喻，将两本账簿悉数摔在了桌子上。
一本，是盛珩的，革新之法不过半月之时，盛老爷许下的启用银钱早已清空，许多都是盛夫人自己悄悄贴补，再到后来闹出人命，店家解约，更是盛夫人赔上了自己好几家铺子才添上的窟窿。
反观盛衍，启用资金一分未动，用各店订货的银钱租作坊，购粗盐腌货，给妇人们发月银，甚至在腌货盛行之后，店家们的订单都翻了一番，厚厚的账簿里全是盈利，一丝亏空都无。
没有什么，比白纸黑字的账簿更有说服力。
盛夫人嗫嚅两声，妄图再以盛珩体弱不能如盛衍一般凡事亲力亲为之事做些文章，
谁知盛老爷冷冷一笑：
“原来，你也知晓阿衍凡事亲力亲为？”
盛夫人再无法反驳，
盛衍这些时日的表现她何尝不知，众人的夸赞仿佛长了翅膀一般飞进了她的耳朵，哪怕外出为盛珩采买药材之时，都能听上两句夸赞盛衍的声音。
这些时日，她小心翼翼的将盛珩的院子“保护”起来，不让盛珩在焦头烂额之余再去听别人提起自己那个从小便不如自己聪慧的弟弟如何出色优秀。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盛珩终究还是听说了，多日的杂务繁积，加上怒火攻心，盛珩竟吐出一口鲜血，直直的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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