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男人
“嘭嘭嘭…………”
激烈的砸门声将木质店铺的小楼震的阵阵颤抖，屋里很快传出灯光，伴随着一个男人愤怒的吼叫。
“干什么？”
紧接着门板被拉开一条缝，橘黄色的光芒打在伊万激动的脸上。
在店铺的老板破口大骂之前，小伊万递上一枚银晃晃的袁大头，昂着脑袋，中气十足地道：
“买肉！”
老板眼中的愤怒之色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门板被完全打开，小伊万站到了光里。
兜里揣着十几个银元，小伊万感觉身体都轻快了几分，额头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是处于兴奋状态中的他，将那一点点痛楚完全忽视。
小伊万用一枚袁大头在肉铺买了四斤猪排，边上的面包店买了一捆面包。
他一手拎着肉，一手抱着面包，嘴里哼唱着记忆深处的小曲儿，脚步轻快的走在凌晨的上海滩街道上。
江风吹拂着他有些破烂的衣裳，昏暗的路灯之下，他蹦蹦跳跳的前往家的方向。
曾经的贵族生活已经消失在记忆深处了，小伊万只记得一家人颠沛流离、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年龄过了15岁之后，他每天都在想办法找工作赚钱，承担男人的责任。
但是租界里人满为患，很多老板都不愿意用白俄人。
经受了无数的冷眼、喝骂和殴打，小伊万终于抓到了一个机会。
虽然第一天晚上就经历了枪战，但是小伊万心中毫无畏惧，比起那些受人冷眼、吃不饱饭的日子，这点危险算不得什么。
不知不觉间，晶莹的泪水从他稚嫩的脸颊上滑落，消失在夜晚的江风中。
家就在前方，小伊万吸了吸鼻子。
轻车熟路的找到门边的钥匙，打开房门。
一楼堆砌着各种修理设备和替换的零件，小伊万的姥爷和舅舅白天就在这里忙碌，修理自行车和人力车，获得微薄的收入，供给一大家子人。
小伊万在零件堆上看了一眼，心中说道：
“以后舅舅和姥爷就不用再这么辛苦了。”
他蹑手蹑脚的走向二楼，楼梯口处出现一盏烛光，小伊万立刻挺直了身体，他知道那是母亲。
母亲白天要到附近的酒楼去工作，晚上还要负责缝补大人和小孩的衣物，每天都等到伊万归家后她才会去休息。
透过蜡烛的灯光，小伊万似乎看到了母亲生气无奈的表情，往日的这个时候他会显得非常惭愧。
但是今天不一样，小伊万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神采。
他噔噔噔的跑向母亲，还没有进入二楼便高高举起自己手上的肉和面包。
母亲脸上的表情迅速转为疑惑，小伊万高举着猪排，兴奋地对母亲说道：
“母亲，我找到工作了，以后您不用那么辛苦，咱们以后还可以经常吃肉。”
母亲的目光在面包和肉上停留极短的时间，紧接着便将小伊万拉到面前，担心地看着他额头的伤口。
确定伤口不严重之后，母亲这才接过小伊万手上的东西，问道：
“是正经工作吗？”
母亲对自己的教育非常有信心，乌尔里希家的男人是不可能做窃贼的。
小伊万连连点头，并将自己供职的公司名字报了出来。
听到有肉吃，妹妹巴芙拉、姥姥、姥爷、舅舅、舅妈、表弟菲利普，相继从床上爬起来。
很难想象，在50平的小房间里住了八个人。
舅妈手中还抱着不满两岁的表妹。
一家九口人挤在餐桌边上，看着桌上的面包和猪排。
妹妹巴芙拉八岁，表弟菲利普十岁，两人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肉了，此刻嘴边挂着长长的口水。
其他大人也在不由自主的吞咽唾液。
姥姥扫视了一圈，看着伊万的母亲和舅妈说道：
“咱们的晚饭吃的太早了，不知怎的，我现在肚子饿的咕咕叫。
反正现在大家也睡不着，要不就再吃一顿吧，就当是庆祝咱们的小伊万找到了一份好工作。”
母亲和舅妈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巴芙拉和菲利普激动拍手。
厨房里很快飘出肉香，餐桌边上的男人和小孩同时咕咚口水。
三个女人的动作非常利索，不到半个小时便已经将猪排煎好了，另外还做了一份白菜汤。
餐盘整齐地摆在桌边，一家九口人围桌而坐。
舅舅给每个大人都倒了一杯酒，酒液只能勉强覆盖杯底，连一口都没有。
“叮叮叮…………”
姥爷敲了敲酒杯，看着屋里的一家人，感慨又自豪地说道：
“远离故国数千公里，我们受够了白眼，吃尽了苦头，但一家人没有散，一直都在一起，这便足够骄傲。
今天我们的伊万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可以赚钱养家了，我很自豪，很开心。
国已经没有了，家是我们的一切。
不要再留恋过去，好好的经营这个家，把孩儿养大，看着他们如伊万这般有出息，便足够了！”
姥爷说完之后举起酒杯，一家人轻轻的碰一下，将杯中那丁点儿液体倒入口中。
巴芙拉和菲利普的口水已经滴到了桌布上，他们根本没去听姥爷讲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桌子上的猪排。
母亲见状心中一酸，眼角浮起点点晶莹，急忙给家人分餐。
分餐完毕，姥爷开口之后，大家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妹妹巴芙拉和表弟菲利普虽然早已等不及，但他们依旧规规矩矩的用刀叉吃饭，只是手上的动作有些粗暴。
看着姥爷、舅舅、弟弟妹妹吃的那般畅快，伊万的身体被成就感填满。
他感受到了家人对自己的需要，感受到了男人赚钱养家的厚重和满足。
过了15岁，他不能像巴芙拉那般娇嗔的喊妈妈，而要一本正经的叫母亲。
他很早就想承担起男人的责任，但是直到今天才得以实现。
母亲在边上对小伊万微微颔首，小伊万这才拿起刀叉，将猪排送入嘴中。
猪排只是简单的煎了一下，并没有放各种名贵的香料，但是小伊万却感觉入口即化，这是他这辈子吃到过的最香的肉。
猪排实在是太香了，他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眼泪滴到餐盘里，和油水混合后很快消失不见。
面包将餐盘里的最后一点油水吸干净，一顿饭吃完后，每个人面前的餐盘都是干干净净的，就好像没用过一般。
大家满足的靠在椅背上捋着肚皮。
已经是凌晨了，小楼里的一家人处于满足和温馨中。
买肉和面包花了一块银元，小伊万给了母亲15个银元，剩下的四个银元他留着工作的时候用。
天边微微泛白的时候，小伊万走进厨房，轻车熟路地将两张长凳拼在一起，抱着毯子便躺上去。
厨房就是他的房间，两张长凳就是他的床。
往常他会觉得这样的生活艰苦又暗无天日，但是今天晚上他成长了。
觉得只要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能够吃饱饭，他作为男人，辛苦点儿没什么，反而还会非常自豪。
小伊万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进入一个久违的甜美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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