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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四目相对


待将李遂拖回城主府,已经是傍晚时分,冬日天黑的早,看样子又要下雨。

  “杨小旗办事真是妥帖,这时候将我拖回去,秦家人吃晚饭呢,待吃完饭,就该睡觉了。”李遂戏谑似的将睡觉二字咬得重。

  杨启伸出手,将他扛下了马车,从偏门进了城主府,七拐八绕进了内宅,见一处灯亮着,杨启直接朝那去。

  “杨小旗,这般熟门熟路,很难不怀疑你跟秦有时不清不楚呐。”李遂被倒挂在背上,头脑发胀。

  “记住我说的话,到时我必去乱葬岗将你刨出来,风光下葬。”杨启屏住了气,敲了敲门。

  婢女宿祈出来迎,看着面色有些憔悴,“杨小旗,你怎的来了?”

  “阿祈姑娘,少主可在书房?我替他送个人来。”杨启将肩上扛着的人倒了过来,半边肿脸已经发青,看着还是吓人。

  宿祈后退了一步,又镇定看向杨启,“这是少主要的人?”

  “性子有些倔,头磕在了马车板子上,撞肿了,当是不碍事,养养就好了。”杨启替他解了绳,松了绑。

  “少主今日一直待在卧房,许是太生气,还好你带回了人,这位叫?”宿祈眼神落在他的眸子上,愣了半晌。

  李遂抢了先,眼睛扫过宿祈和杨启,他俩不一般,“百安。”

  “你随我来,沐浴洗漱好,再带你见少主。”宿祈领他往里走,李遂转过身看向杨启,露出一笑,袖口已经藏了薄刀。

  那双眸子,真是太像,杨启叹了口气,看向乌云那头隐匿的光亮,渐渐沉了下去。

  李遂跟着宿祈七拐八绕,到了一处汤池,氤氲冒着热气儿,宿祈看向肿了一半的脸,“你好生泡泡,莫要把寒气传给少主了。”

  又指了指一旁的白衫,“少主爱看穿白衣的少年郎,你等会换好了就叫我,我领你去见少主。”

  李遂真是摸不着头脑,这宿祈对这位臭名昭着的少主倒是忠心耿耿。

  衣衫尽褪,今日还是受了伤,小腹连同膝盖都青紫大半,叶商渊那一脚可真是狠辣,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薄刃贴在他手臂上,硌得他手臂破了皮,渗出血晕在汤池里,咕噜一个泡,消失殆尽。

  他在想,该如何能让秦有时,对一张猪头脸产生怜意,然后趁他爽,要他命。

  这太难了,除非秦有时是个彻彻底底的变态。

  他起了身,身上舒爽不少,捻起那身白衣,套在了身上,规规矩矩,比闻人初给他置办的行头,要正常。

  薄刃贴着手臂,他神色如常喊了声,“阿祈姑娘,我好了,带我去见少主吧。”

  宿祈不急不缓,拿出一罐伤药,替他仔细擦拭,“这样好得快些,不用担心少主会不喜,你演好些便是。”

  宿祈这番话,更让他摸不着头脑,这秦有时,莫不是个戏精。演好些?演什么?荆轲刺秦王。

  待上了药,又是七拐八绕,进了一片竹林,往前十步,过了亭,再往前二十步,有一处亮着灯的院儿,烛光映照人影,惊鸿照影这四个字从李遂脑子里蹦哒开,光是看个剪影,就看得出这个秦有时,确实是个祸害。

  宿祈敲了敲门,“少主,人带来了。”

  “让他来。”轻咳两声,温润似风缠柳,分明是个少年音色。可秦有时,再怎么都得三十好几了吧。

  宿祈让开面前的路,退了下去,小声嘱咐,“万不可惹怒少主。”否则第二天擦地腰得弯断了去。

  李遂顺着门缝挤了进去,他也不知道为何,可能是宿祈只打开了这么条缝,又说了那句话。

  他低着头,瞧见一双月白色靴子,眼神上爬,这秦有时怎么这般高,他平视才到他肩膀,足足比他高了个头!

  再仰头,就不太合礼数了。

  贱奴就该知礼数,眼睛该落在哪儿,该看什么,不该看什么,心中要有数,否则主家不高兴了,两鞭子算轻的了,奇怪,他怎么脑海中钻进了闻人初的声音。

  猛然晃了晃头,觉得装了一团浆糊,叮当作响,许是方才泡汤,水沿着耳朵进了脑子。

  就突然陷入了死寂,对面的秦有时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安静得能听见血冲上脑门的咕噜声。

  他觉得该做些什么,比如把那些闻人初教的腌臜狐媚手段使个遍,然后离得近,手抚上他下颌,然后一刀划开脖子。

  “少主,夜深了,让奴服侍您睡吧。”李遂低着头,上前几步,手搭在他腰间,试着解他腰间蹀躞。

  这身段比他还好,腰如夺命刀,离得近了还能嗅到幽幽梅雪香,怪不得,秦有时可真是玉骨横秋。

  李遂头仰起,看见他下颌,吐气如兰,青丝束起,冠带垂在肩前,温润蹁跹,君子如玉。

  拿住了放在他腰间的手,力道不小,“你叫什么?”

  李遂低垂着眼,柔声似雨,“奴名百安。”

  “真名?”他眼中似在考虑,语气迟疑了些。

  “奴自小被闻人初捡回去,没名没姓,这名儿是闻人初取的,若是少主不喜欢,那便赐我个名儿吧。”李遂惯会顺杆爬,这些哄得人晕头转向的话,他自是张口就来。

  手中吃痛,薄刃杵在秦有时腰间,割得李遂手臂翻皮,他预感那道血快从袖口流出来了。

  “少主,弄疼奴了。”李遂另一只手攀上他的胸口,仰着头,眉目皆是含情,“快松松手。”

  那张脸低了下来,与李遂的脸撞个正着,四目相对,谁也没挪开半分,李遂趁机抽回手,热气呼在他唇上,“少主,今儿想怎么玩儿?”

  他眼中神色复杂,李遂有些看不懂,这人好像不爱玩儿,可他是秦有时,一年玩死八个小倌的秦有时,怎么会不爱玩儿。

  定是离得太近,他看岔了眼,血顺着手肘往下去,滴答,落在了秦有时的月白靴子上。

  李遂心咚咚跳,快要从嗓子眼跳到眼前人的眼睛上,他猛然撞了上去,擦着唇当做幌子。

  反正他都是要死的,不如做得干脆点,让秦有时也尝尝他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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