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小春山9
那日,赵寒灯长跪于高台,直至天亮,屋檐上打坐的师傅满眼疲惫,凌空踏步而来。
“你在干预她人的命运,你可知道。”
那晚夜寒,赵寒灯是吃了些苦头的,如今她双腿已然失了知觉,抖动着发白的嘴唇:“师傅,徒儿明白的。”
“那你可知,你干涉了她的命,你就得承担她的一生。”
赵寒灯:“徒儿亦明白。”
“你求我之事,又将干涉天下万万千之人的命运,日后若降反噬,你活不了。”
“师傅,”赵寒灯缓缓站起身。
并非是她这一双腿恢复了知觉,与其说赵寒灯是站起来的,不如说,是赵寒灯后背上长出一双巨大的翅膀将她整个人托了起来。
小春山上,朝阳升起,晨光中,赵寒灯一双黑色翅膀完全展开,每一片羽毛在光的照耀下,竟是五颜六色的。
“当女子可以自由地立足于天地之间时,师傅,你说,我们妖,是不是也快了。”
贵族高于奴隶,奴隶又高于妖精。
修行了上百年以上的妖精往往会选择化作人形,混入人类之中,运气好没被发现的妖精又过百年,换一个身份,继续活下去。
若是运气不好,被游历的修真人识破,那可谓是生不如死。
修为低微的妖精,只可如老鼠般,终日躲躲藏藏,人间那么大,可人类无处不在,要不然 怎么叫人间呢?躲到哪,都可能被发现,然后被人类活活打死。
妖精虽整日修为,却也是讲天赋的,妖的悟性不如人,许许多多的妖精修炼百年,不如修仙人之一年,或许是寿命长于人类,便算是代价吧。
但也有一些妖精天赋极好,悟性极高。
像是赵寒灯便是这样的存在,小春山所学结合了人妖修行之长处,她不过修炼两三年,便化了人身,早早的融入了人类的世界中。
修行十余载,就连人类中的修仙佼佼者,也看不出她其实是只妖精。
“不论人妖,”师傅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有了心便有欲望,从前连活下去都甚难,只想好好活着,如今你好好活着了,却又想天下妖精光明正大走在人间,你不要忘了,这是人间。”
赵寒灯不语,师傅所说的,她也认可。
见赵寒灯抿着唇不说话,师傅叹了口气:“带陈埋香修行一事,我允了你便是,只是,你若有别的谋划,不要再说与我听,去吧。”
赵寒灯点点头,谢过师傅,双腿正麻,她便扑腾着一双翅膀飞向山底,直接行善去了。
小春山有新成员加入,陈埋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赵寒灯下山,除了行善,所需采买的衣食翻了个倍。
这日,她一张凉席直铺闹市街口边,将在后山摘下的灵草一一摆放好。
赵寒灯顶着日头,盘坐凉席之上,抱着双手,打量着身前来来往往的人们,也不吆喝叫卖,讲究的便是缘分。
不是没人在她摊前驻足,然而那人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赵寒灯,醉翁之意不在酒,赵寒灯冷声道:“你若不买,别挡着我做生意!”
那男人衣不蔽体,胸膛袒露在在外,发丝凌乱,像几十年没梳过一般,他歪着嘴巴笑着,不歪的那边嘴叼了一根草。
摊位就这么大,他的确挡住了赵寒灯。
一高一低,那男人靠得极近,一双眼睛色眯眯地盯着赵寒灯冷艳的脸。
“买,我自然是找小娘子买东西的。”
说罢,再上前一步,假装是在一堆灵草中挑找。
然而他只不过,粗略扫上一眼,邪恶的目光又落在了赵寒灯脸上。
远远看去,赵寒灯似乎坐在男人的两腿之间,而她的头部刚好平齐男人的胯。
那男人自己便是这样幻想的,于是,两腿之间 ,微微隆起。
如此冒犯,赵寒灯皱眉,站起身,正要给那男子点教训,身后忽然有隐隐的风,那风吹过赵寒灯的肩头,直冲那男人,接着,便是男子的惨叫声。
只见小小的身躯挡在赵寒灯身前,冲着捂着裆部惨叫的男子张牙舞爪。
“陈埋香?你不在山上修炼,来这做什么?”
陈埋香转过身,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乱转,不说话。
想来是受不了苦闷的修炼,逃下山了。
陈埋香蹲下身,将地上被男子踢得到处都是的灵草捡起,又按照了每棵灵草的长短在凉席上排列好。
“小兔崽子,你找死!”
那男子回过神,竟是伸出一拳要朝陈埋香下手,赵寒灯神色一凛,一手抓起陈埋香的肩膀,使其在空中飞舞半圈,落地时已然在赵寒灯的身后。
另一手则裹住男人的拳头,用了些力气,男人的拳头砸不下来,收不回去,一张脸憋得通红,而男人见着了赵寒灯身后做鬼脸的陈埋香,又恨又惧,空着的那只手不忘捂住裆部。
此时,行人也好,商贩也罢,看热闹不嫌事大,通通都围了过来。
“你若以后想做个独臂侠,尽可如此与我僵持。”赵寒灯淡淡说着,手中的力气便是不减半分。
直到那男人讨饶,张寒灯才像丢破烂一样将男人的手甩了回去,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愤愤逃走,围观的人群也随之散去。
然而转向陈埋香时,赵寒灯又像变了个人,温柔地拍了拍陈埋香的脑袋,一大一小一同盘坐在凉席之上。
“你怎么在这呢?”
陈埋香总是不答话,她拿起赵寒灯那只与男人接触的手,用袖子擦了擦。
“你呀,要活泼些才好,别的孩子像你这个年纪,满大街撒欢的跑呢。”
像是响应赵寒灯的话,闹市中,竟真有几个穿着华丽的孩子追逐着,经过灵草摊时,留下了欢声笑语。
陈埋香却是一个劲的擦拭赵寒灯的手,总算说了句话:“脏,男人都脏。”
“为什么?”
陈埋香苦着张脸,闷闷道:“他们,总来找我娘,我娘叫我躲在水缸中,我看见他们把我娘压在床上打骂,有一回,他们发现了我,扯我的衣裳,掰我的腿,把我娘塞进了水缸中,我娘哭,他们就往里面撒尿。”
所以,这个年纪的陈埋香无法像同龄人一般活泼天真,她比同龄人更早见识到世间的肮脏。
“我娘就在那天,不会说话了,他们说,我娘死了,他们说,要把我娘埋起来,我娘来生就能投个好人家,开开心心的,他们说,我可以卖身葬亲。”
赵寒灯一僵,她记得,给陈埋香沐浴时,陈埋香全身布满了青紫,却不知伤痕竟是这样落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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