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凡结缘（二）
此时已是戌土三刻，夜色苍茫，朔风狂啸，暴雪簌簌，天地间既漆黑暗淡又苍白晃亮，一时竟难以分清何处为天何处为地。
徐卿玄浑身笼罩着三尺银紫仙光，怀抱着女子朝西南方行了三十余里。眼见风急雪大，又未曾看到山村城镇，心忧女子的身体。于是，他决定先找个山洞避一避风雪，明早再赶路。恰好下方的山梁上有一个山洞，他便按落祥云到了山洞前。为了防止里面的野兽猛禽蹿出伤人，他先用神识探查一番，觉无异状后才迈步进了山洞。往里走了不过五步，见到山洞里长满了枯藤蒿草，积满了碎石败土，几乎难以容纳一个童子，腐臭冲鼻。
见此，徐卿玄神通一运，随着金光大作，洞内眨眼间就变得整齐干净又宽敞，深二丈；东边岩壁前置着一张几尺宽，七尺长的本床，被褥、枕头俱全；床前几尺开外一堆篝火熊熊燃烧着，温暖金黄的火焰将洞内照得昏黄透亮。
徐卿玄把女子轻轻地平卧于木床上，脱下她的鞋子、锦貂披风外衣，替她盖好厚重而又松柔温适的棉被后。又轻轻地握着她的右掌，给她掌心输入一些仙气后把女子如白藕般的手掌轻轻放回被子里，顺便在洞口设下仙障。一切就绪，他来到篝火西侧盘膝而坐于石地上，浑身泛起淡淡的七彩仙晕，凝神静气，进入修炼状态。洞外的朔风肆无忌惮，暴雪簌簌声不绝于耳，风助雪势，雪增风势，二者无所顾忌地横暴于白茫茫的银色世界。豺狼悲嗥于寒雪，饿虎凄啸于冰风。
在一宿急风骤雪的肆虐下，凋零萧寂的银色世界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清晨，风停了，雪也停了。豺狼长嗥于野泽，饿虎长啸于深林，似乎在庆幸自己躲过了造化无情的寒刃。
徐卿玄缓缓睁开星目，轻吐了几口清气，神魂归体，篝火早已化为一堆灰烬。他缓缓起身，迈步来到木床旁，低头看了看平卧于床上的姑娘，见到她面色红润有光泽，不似昨天那般灰败黯然。对此，徐卿玄长长地松了口气。弯腰坐在床侧，轻轻抓起姑娘的右手对着掌心，又给她输入了一些仙气兵，轻轻地放回被子里，盖好棉被与锦貂。
借着洞外四的晨光，雪映之芒，呈现在徐卿玄面前的是一个颜若天仙的少女。只见:她正值韶芳之龄，不过娟娟二八，乌黑逸秀的青丝半挽着一简朴的飞仙鬓，散发着清甜的幽香；瓜子脸，肌若凝脂，冰肌玉莹，气若幽兰，浑身芳香萦绕，朱红的樱桃小嘴艳妍欲滴，鲜甚瑶池蟠桃，白玉般的面颊明秀俏丽；如螓首的额前荡漾的几缕青丝半掩着长长而浓密，如点漆般的娥眉；纵是山野之荒凉，僻乡之卑寒，也难以蔽盖她清丽绝俗之容；贫民生计之艰涩，亦难以浊染她出水芙蓉之貌。
看到姑娘的玉颜后，徐卿玄清朗澄洁，具云水趣的道心莫名地泛起了丝丝涟漪，引起了一阵不由自主的悸动。不禁脱口道:“这个姑娘的容貌、气质、装饰居然与五年前，自己在万丈崖底修炼时，于天道所设幻境中遇到的那个名叫小谢的女子一模一样。”
念及于此，徐卿玄缓缓转过身，面向洞口，眺望远方。澈澄无波的内心深处又浮现出五年在幻境中与“小谢”所经历的一切，内心自嘲道:“徐卿玄呀徐卿玄，的世间同名类貌者不知几何，枉你苦修多年，自诩心如止水。二十几天来弥平了多少灾害，今天何以这般失态？”他平复了纷纷扰扰的心境，侧过身来望着昏睡着的少女，星目中竟然情不自禁地泛起丝丝爱怜，将少女轻轻扶起，替她穿上锦貂披风外衣，穿好鞋子后。轻轻地把少女抱在怀中起身，撤了法术，木床被褥即没去，山洞却依旧宽敞整洁。他抱着少女迈步出了洞口，仙光护身，驾起祥云往西南而去。
在行了一百几十里后，耳听得下方凄凉哀号冲天，于是徐卿玄止住了祥云，举目俯视白茫茫的大地:一座城镇屹立于冰天雪地中，城墙高五丈，长十几里，八门紧闭；城楼上遍布执刀挎枪，严霜罩面，全神警戒的明军，几杆“明”字旗帜在朔风中猎猎展动；正东城门楼上几个身披锦貂棉花披风的官员时不时对着城外的空地上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似在商量着什么；八个城门外各摆置三口千人大锅，每口锅前排满了长长的或衣难蔽体，或赤脚袒胸，或衣裳褴褛，形销骨立，瘦骨嶙峋的难民、流民；风急冻骨，虽然一个个脸青脚紫，干瘦黝黑的面颊结起了白霜，却不知觉，不乱呼，一双双因饥极而冒着绿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锅里热气蒸腾的稀粥，死死地盯着官差手中的碗、勺；分到碗大勺满者欣喜异常，分到碗小半勺者犹豫一下，便被后面急躁挠肝的饥民，以及执鞭挺棍来回巡察的官差喝斥鞭挞而去；每口大锅的周围都有七八个官差在手忙脚乱地端碗、抬米、下米、烧火、熬粥、分粥；每口大锅的侧旁均有十个挎弓执铳，全副武装的兵卒；每口大锅前长长的队伍间均有几个手甩牛皮鞭，挺着水火棍，满脸横恶的官差、壮汉来来往往地巡查，以防饥民插队、闹事；长长的队伍后尚有数以千计的饥民没有排上队，几个，十几个饥、难民甚至为了抢一个位置而大打出手，甚有分得粥者间互相哄抢斗殴，未排上队者哄抢围攻舔碗者，怒骂声、哭泣声、惨号声此起彼伏，可队伍末端维持秩序的官差却是对此不闻不问。
不少木然、绝望等死的饥、难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以御酷寒，或零星散坐于雪地上；赤子啼泣于饥羸不堪的父母怀中，老幼悲号于白雪所覆盖的僵尸旁，病妇唤亡夫，弱夫呼亡妻，父兄哀啭于子弟冻尸，这一幕幕场景足以令热肠赤心者痛断肝肠。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厄运专找苦命人，麻绳专挑细处断。
此时，天公不作美。俗云:风雪交加。寒风已令城郭外的几千个饥民难以承受，偏偏又下起了鹅毛大雪。片片雪花无情地飘落在饥、寒、疾、厄的数千苦民身上。
这下子除了饥、难民不堪苦寒，二十四口千锅前办差的官役差使也是个个满腹牢骚道:“在这要命的天气下伺候这些早就该死的贱货刁民，真是倒霉透顶了！”可正东城门楼上商量事情的几个官员又偏偏没有下令暂停施粥。
有道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于是乎所有的官差似心有灵犀般，一个个的态度愈发蛮横。熬的粥要么越来越清，要么众目睽睽之下抛散进沙石，要么将粥半生不熟起舀给饥民，要么对饥民的怒斥鞭挞越来越狠毒，以期气走令他们厌恶、仇恨、该死的“刁民”，然上千个饥民面对官差的尖酸刻恶，敢怒不敢言。
半空中的徐卿玄目睹着这一切，内心不禁泛起悲怆苍凉，星目闪烁着泪花。神通随心念而动，先将急风骤雪停下，接着，层层浓云散开，终日终年俯照大地的辰龙之阳露出了墨云，把暖阳送给饥、寒、疾、厄的数千饥民。
趁此寒暖转化之际，正东城门楼上一个身穿绯红官袍，细眼短须的官员朝城门外的几千饥民高声大喊道:“乡亲们，大家都看到了吧，自古“吉人天相”。如今皇长孙奉圣上之命，巡视大梁，苍昊有感，更隆冬为暖春，皇长孙堪胜先贤所谓的“阳春有脚”，上天降此祥瑞，以示朝廷政风廉朗。所以，请乡亲们放心，朝廷是不会抛弃你们的。不久之后便会有恩诏将乡亲们编入兰考县的户籍，使大家住有所居，劳有所得！”绯袍官员一番“抚慰安众”的说辞在微风带动下飘出城外，飘向远方。
当听到官府的告慰，近前的饥民为了能够讨好官差以期获得更多的粥，于是纷纷跪拜道:“皇帝万万岁，皇长孙千千岁……其他不知所以然的饥民也闻风影从。至于麻木呆立，不欲跪拜者，则在官差的叱辱鞭挞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跟拜。
半空中的徐卿玄目睹这一切，摇头苦笑。看了看怀中的少女，决定下去讨一碗热粥喂养她。心念一动，便按落祥云于西南门外的一丛一人高的枯草后。抱着少女，迈步往人群而去。刚走没几步，一个官差快速奔到近前，一脸谀媚地笑道:“哟，公子爷您老身份尊贵，怎么能与这些垢臭该死的刁民在一起。若是这些贱货起了歪门邪念，对公子爷与尊夫人不利，那小人将百死难赦！”
徐卿玄俯视那官差，见其长得方脸正额，一双细长的眼睛精光四射，虽是一脸谄媚，可双眼却时不时打量着自己与怀中少女的穿着打扮，心知其意，不愿揭露。于是，他朗声道:“算你还识相，快给本少爷抬张椅子，端碗热粥送到那边来。办得好，少不了你的好处。”边说边朝西南边十几步开外的一棵松树下努了努嘴。
官差循意望去，见那西南十几步开外的松树四周虽没有一个饥民，但并不“安全”，正欲劝他入城，却见徐卿玄一脸坚定。于是，他顺口道:“公子爷真是火眼金睛，与尊夫人相倚于苍松之下，饱览雪景晴空，真是人生一件快事。”
徐卿玄瞪了眼卖弄讨好的官差。那官差谄笑着转身跑向城门口去抬椅、端粥。
徐卿玄怀抱着少女侧身迈步走向松树。迎面走来三个饥瘦不堪的汉子，三个汉子看到他头戴玉冠，插金簪，身穿锦布月白色鹤氅，长得龙章凤姿，清雅如画，气宇轩昂，仪貌胜皇家，不似凡人。慌忙跪下道:“草民无状，冒犯大人，还望大人恕罪！”边说边颤抖不已。
徐卿玄朗声道:“只要你们能如实回答几个问题，便恕你们无罪。”
三人齐道:“大人请问，草民知无不言。”
徐卿玄朗声道:“你们是何方人氏，因何至此？”
左边一个短须方唇的汉子先道:“回大人的话，草民名叫陈老八，北平府大兴县人。草民举家因避朝廷苛税繁役而逃亡原藉，一家十三口人除了草民流亡至此外，俱死于野外。”
中间一个长须尖唇的汉子道:“回大人的话，草民名叫刘四。北平府宛平县人，情况与陈老八一样，全家九口人唯有草民流亡至此。”
右边一个脸颊有数道刀疤，浓须连鬓的汉子道:“回大人的话，草民名叫牛老九。乃济南府历城县的大户人家，之所以流落至此，是因为十年前有人诬告草民家曾经暗中资助铁铉守卫济南城。因此被皇帝下旨抄家没财，合家五十余口除了草民外尽死于流放途中。”
徐卿玄察觉到他们在谈及自己的悲惨身世时是那么的淡然，那么的冷漠，心知他们的心魂早亡，有道是:哀莫大于心死，而身死次之。恻然道:“好了，你们去吧。”
三人重重一磕头，道声“谢谢”，便起身奔往西南城门口排队抢粥。
徐卿玄心情沉重地来到苍松下。那个官差早已等候了不知多久，对他一脸谀笑着把一条铺着软垫，可坐二人的条椅靠在松树下，又将放在小案几上，用干净一瓷碗盛着的热粥端到椅子前。讨好地道:“公子爷何必跟这些贱种乱民套近乎！依小人愚见:这些个杂碎恶民不知礼仪，人穷志短，活脱脱就是一副烂渣骨头。这种人就算是死一万个，十万个，马上就会增加一万个，十万个！不值得公子爷为他们挂怀。”
徐卿玄抱着少女坐在软垫椅子上，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不欲与此势利眼的官差多费口舌，从衣袖中取出一锭十两的纹银递给官差，嘱咐道:“好好善待饥民，此十两白银自当归你。可倘若是面从后背，谎言暴行，此十两白银自当由天收回。”
官差伸双手白银，微微一掂量后，眼冒绿光，一双细眼快被挤成一条线。正欲将银子藏进怀里，陡然间看到徐卿玄深邃的星目透露出洞察其幽隐的光芒，不禁心中一凛，一股无形的气势迫得他双膝软跪于雪地上，磕头颤声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高人在上，小人万死不敢欺心！”
徐卿玄伸手将小案几上的瓷碗端来，揭去盖子，舀起一小瓷勺合着甜酱的热粥，沉声道:“知道就好，你去忙吧。”
官差重重一磕头，起身跌跌撞撞地奔向西南城门。
徐卿玄将热粥递到嘴边轻轻一吹，待其温热堪入口后，轻轻地递到少女的嘴边。昏睡中的少女似是闻到了米香、酱香，嘤咛一声，樱桃小嘴轻启。见此情形，徐卿玄喜上眉梢，将一小瓷勺的浓粥一点一滴给她喂下。不一会儿，一小瓷勺的浓粥见底，二勺，三勺，四勺…也顺利地给她喂下。徐卿玄内心喜道:“看来这个少女不久将醒转，不必再去寻郎中了。”
(https://www.piautian55.net/book/3588743/11111107.html)
1秒记住飘天文学网：www.piautian55.net。手机版阅读网址：m.piautian55.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