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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暴前夕(二)


在徐卿玄与小谢温静的注视中,婢女撩开了马车的前厢帘,首先走出的是邓乾元,他一看到美如诗画的徐卿玄与小谢,惊艳形于色,急忙把目光移开,踏软缎矮木墩下了马车;接着,那个少妇弯腰走出,她一看到徐卿玄,玉容上的欣喜、激动较之在马车厢内更加明显了,在邓乾元的搀扶下,少妇踏矮木墩下了马车。

  小谢看到那个少妇眼含思慕痴恋之意地凝望着徐卿玄,内心既奇又疑,侧头看了看英毅静笃的徐卿玄,又把平和的目光望向靠近他们的邓乾元与少妇。

  那个少妇朱唇轻启,欣然地道:“恩公,一别三个月,想不到会在此相遇,真是上天有眼。”说着一撩裙摆。

  在看到仙风道骨,祥和正气的徐卿玄后,内心欣喜难奈的邓乾元也跟着一撩裙摆,夫妇二人正欲下跪。

  徐卿玄上前轻扬袖袍,止住了夫妇二人,朗声道:“二位不必如此多礼,你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值此元宵节,众目睽睽之下,当街跪拜于礼也不合。”顿了顿,他低眉望着玉容挂喜,眼含思恋的少妇下脸,朗声道:“陈姑娘,哦不,邓夫人,一切可安好。”

  邓乾元看到徐卿玄知礼达情,并不直视对其有意的妻子,内心对他的敬服多了一分。

  邓夫人高兴地道:“好,我和爷爷一切安好。多谢恩公在去岁十一月一日的清晨搭救了我和爷爷。那时恩公因有事走得急,我和爷爷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拜谢恩公。这次我和夫君,还有爷爷因为盐业生意暂居扬州府城,幸蒙上天眷顾,得遇恩公,说什么也要好好管待恩公,以尽我一家的心意。还望恩公准许。”

  邓乾元诚敬地一揖,和声道:“拙荆所言正是我邓某人心中所想。恩公既然救了拙荆与爷爷的命,那也就是我邓某人的救命恩人。还望恩公成全我一家的区区此心。”

  徐卿玄看到他们夫妇的诚心诚意,内心深知“自己即将登天受罚,铲灭毒乱三界三百年之久的妖魔时机已经成熟。在此期间,小谢若能得到他们的暂时陪伴,自己亦无后顾之忧,可专心专意的除强妖,保三界。”

  念及于此,徐卿玄看了看身边一脸欢乐的小谢,又把目光投向正期待自己肯允的邓乾元夫妇,朗声道:“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我和义妹就暂扰贵府了。”

  邓乾元夫妇听到他同意,欣喜之下又朝徐卿玄一揖。待夫妇直身时,他们才注意到站在徐卿玄身旁的小谢。

  邓夫人瞩目小谢,急问道:“敢问恩公,这位姑娘是?”

  徐卿玄一听,星目含情的望着小谢,朗声介绍道:“她是我的义妹,名叫唐小谢。”

  邓夫人看到他二人眉目传情,彼此间浓情蜜情,玉容上的笑意不禁稍稍敛了些,只好把内心深处对徐卿玄的痴恋思慕进一步隐藏。她望着玉颜挂喜,天真烂漫的小谢,微笑着敛衽一揖道:“唐姑娘安好。”

  小谢微笑着敛衽一揖回礼道:“邓夫人不必多礼,正如徐大哥所说的今天是元宵佳节,该当开怀,何必讲究这么多的繁文缛节。”

  邓乾元夫妇微笑着应道:“唐姑娘说的是。”

  四人相视一笑。

  外围的人群在看清玉冠束发,身穿月白色银丝暗纹翠竹长袍,腰系淡蓝色丝绦,脚穿皂靴,长得颜如舜华,芝兰玉树,朗月入怀的徐卿玄;看清挽着个简易的飞仙髻,秀发披肩,身穿月白色绣寒梅刻丝褙子,腰系粉色丝绦,脚穿软缎秀花鞋,长得明眸皓齿,出水芙蓉,绝色盖世的小谢时。所有人无论男女,两眼放光,心惊神摇。

  邓乾元正要与徐卿玄说什么,忽然,一阵响亮刺耳的烟花冲天而起,绚丽多彩的烟花几乎遮盖了月辉星光。这一急促的烟花爆炸声把痴望着徐卿玄和小谢的外围男女拉回了现实世界。

  小谢欢欣鼓舞地仰望着半空五彩缤纷,灿烂鲜丽的烟花,站近徐卿玄,活泼开朗的笑道:“哇,徐大哥,这烟花真是太美,太漂亮了!我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烟花!”

  徐卿玄望着小谢,宠溺一笑,点了点头。

  邓乾元夫妇见此,对视一笑,也一起仰望着色彩鲜亮的烟花。

  待一阵疾风般的烟花渐渐消停后,天空渐暗,皎洁的月光散照着富丽繁华的扬州府城,散照着苍茫大地。

  邓乾元上前,朝徐卿玄拱手道:“恩公,现在外面嘈杂拥挤,眼下已是戌时五刻,已近官府清街禁夜的时候。所以,不才敢请恩公与唐姑娘移玉趾于敝府,以尽我一家的心意。不知恩公意下如何?”

  徐卿玄朗声道:“可以,那就有劳了。”

  邓夫人听此,一脸喜容,她看着时而仰望夜空,时而笑看徐卿玄的小谢,轻声道:“唐姑娘,今晚的烟花虽快到头了,但明晚还有。等到了明天,我带你去买一些烟花,我们明晚自己放。”

  小谢一听,看了看徐卿玄,见他目露赞同,欣喜之下,又看着邓夫人,高兴地点了点头。

  邓乾元一揖道:“请恩公与唐姑娘上马车,这车厢宽敞,可容数人。事情仓促,只好暂时委屈恩公与唐姑娘了。”

  徐卿玄一揖道:“尊驾言重了,请。”

  于是,邓乾元转身走向矮木墩,婢女知意的退下,他站上矮木墩,伸手撩开车厢前帘。

  徐卿玄迈步上前,踏软缎矮木墩上了马车,略弯腰进了车厢。小谢在新奇之下也踏上软缎矮木墩,轻快的登上了马车,略弯腰进了车厢。二人坐在车厢右边铺着软锦棉的条椅上。

  邓乾元夫妇随后而进,他们坐在车厢左边铺着软锦棉的条椅上。两边人相距四尺有余。

  待他们坐好后,随着邓乾元喊了声“出发”,两个家丁收了矮木墩,婢女提红烛灯笼照明,家丁护卫开道,车夫驭马,车轮辘辘转动,马蹄嗒嗒。在后面人群“先前那一对不过是金童玉女,不足为奇;后面那一对才真正是神仙眷侣,天作之合,艳压群芳”的窃窃私语中向南街尽头驶去。

  由于车厢的地上铺着软棉,感觉不到一点颠簸。小谢时而吸吮着车厢内淡淡的幽香清芳,时而撩开车厢的锦布侧帘向外张望,极目所尽之内“一个个小摊贩正在有条不紊地收货收摊;一间间当铺正在清客关张;行人在谈笑风声中告别于街口巷头;一队队官差手执水火棍正在驱散欲偷放烟花的人,驱散欲再赚点财利的摊贩主。一切看似杂乱无章,却又井然有序。”

  每当小谢看到那些尚未遭到官差驱散的闹市区舞刀弄枪,吐饮酒喷火,杂耍卖艺的人时,便会高兴新奇地呼唤徐卿玄,与她同看。有时小谢看到吐饮酒喷火的杂技,出于好奇,便问徐卿玄道:“徐大哥,你知道那是如何做到的吗?”

  徐卿玄看了看吐饮酒喷火的杂技,温道:“我以前孤身一人在世间谋生求活时,曾经跟随那些人学过一段时间,所以略知一些。”

  小谢一听,星眸泛着关怀与新奇,柔声道:“那你说来听听。”

  二人撩车厢侧帘看着外面,马车行驶缓慢。

  徐卿玄欣然回道:“小谢,你看到那些杂技人手中随意舞动,类似火把的带圆头铁棍没有?”

  小谢微笑着点了点头。

  徐卿玄温道:“那些杂技人手中的铁棍是经过特殊加工,棍上和圆头上抹了容易燃烧之物。当技人饮下酒水,喷吐向铁棍时,酒水与易燃之物混合,在短时间内就会爆烈喷火燃烧。这看似简单,却要求技人能够精确掌握一次的饮酒之量,掌握一次的喷吐之量与间隔。如果这些掌握不好,就难以展现出爆烈火焰,令人叹为观止,惊心动魄,各种样式的火龙,甚至会伤到自己,灼到别人。”

  小谢一边看,一边听得认真、专心。

  待徐卿玄说完,小谢甜美一笑道:“徐大哥,这些技巧是不是人们常说的“台上几刻,台下几年。”

  徐卿玄微笑着点了点头。

  一脸好奇、兴奋的小谢看着外面的市井生活。每当看到那些胸口碎大石的杂技表演时,她不禁为之心惊掩口;在看到围观人群对技人的热烈欢呼,纷纷投掷铜板时。深知民生辛酸,庶民不易的小谢也为那些冒险求活,以命赌博的人开心、叫好。

  对面的邓夫人也时而撩开车厢侧帘,走马观花地张望着外面的众生百态,时而侧望着谈笑欢喜的徐卿玄与小谢,眼含艳羡。

  邓乾元时而漫不经心地与夫人点评车外的众生百态,时而侧望着龙章凤姿,仙风道骨的徐卿玄,嘴角飞掠过一抹神秘的微笑,眼含谋算。

  马车在经过几条街道和几个巷口拐弯处后,行人渐渐稀少,最后来到一座门口台阶下放着两尊高大威武的石狮像的清幽甲第前停下。朱漆大门的正中高悬一块牌额,上书“邓府”两个斗大的烫金大字,门口高悬两个大大的,点着红烛的灯笼,灯笼上的黑色“邓”字在烛光照耀下,显得格外明亮。此时,大门外铺着青石板的宽敞空地上站着十个提着红烛灯笼的家丁、婢女正略弯腰等待着。

  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穿皂袍,脚踏皮靴,圆脸短须,目光锐利,精明能干的壮年男子上前来,朝马车拱手问安道:“小人恭迎老爷、夫人回府。”

  话音刚落,两个家丁把矮木墩放在马车厢前侧下车处,一个婢女站上木墩,伸手轻快的撩开车厢前帘。邓乾元踏软缎矮木墩下了马车,接着是邓夫人,再接着是徐卿玄,最后是小谢。

  邓府大门前的家丁、婢女在看到徐卿玄与小谢后,一个个一脸惊艳,急忙低下头去。唯有为首的那个壮年男子目露惊疑,不过转瞬即逝。

  下了马车的徐卿玄与小谢往北一望,“一座宏大壮丽的朱甍碧瓦出现在二人的面前,豪宅的大门前宽广平坦,铺垫着大块的青石板,与周边不断传出弦歌丝竹,欢声笑语的珍楼宝屋拉开了十丈以上的距离。”

  小谢在清楚感觉到周边那些朱门大宅里达官贵人的骄奢淫逸,歌舞升平的同时联想起刚刚在街道上所见的百姓劳苦求生,所闻的平民艰辛谋活,顿感浑身不自在,却并未流露出来。

  那个壮年男人近前,朝邓乾元和邓夫人一揖道:“禀告老爷、夫人,老太爷已经备好了元宵,静待老爷和夫人回府共餐。现在有贵客至,是否需要另备食物?”

  邓乾元夫妇一听,一起望向徐卿玄与小谢。

  徐卿玄与小谢对视一眼后,向邓乾元夫妇一揖道:“有道是:客随主便。我们既然来到了贵府,就同主家一样吃元宵。”

  邓乾元夫妇听后,微微一笑,伸手往洞开的朱漆大门一放,道:“恩公、唐姑娘,里面请。”

  徐卿玄与小谢一揖,回礼道:“请。”

  于是,几个婢女提着红烛灯笼在前照明,邓乾元夫妇带路。

  徐卿玄与小谢并肩而行,紧随其后。

  那个壮年男人则是安排马车的停放,家丁的防卫。

  一行人拾级而上,迈步跨进了高高的门槛,经过汉白玉所堆砌的影壁后来到了挂满红烛灯笼的前院;延着前院的东北角月门而去,经过几条走廊,走廊两侧的花园里假山、池沼、名花、珍草、喷泉应有尽有;接着向北跨过几道月门,两侧厢房林立;最后来到房檐挂满红烛灯笼,通红明亮的宽大后院。

  在青石板所铺的院子里站着一个须发苍白,精神矍铄,身穿棉袍,头戴四方平定巾的半百老人,身边站着好几个家丁、婢女,时不时小心翼翼的看护着神色急切的老人。

  那个老人一见到邓乾元夫妇,大步上前来,握着他们的手,一脸慈爱地道:“元儿、莲儿,你们总算是回来了!你们出去了这么久,可急坏爷爷了。”

  邓乾元夫妇紧紧握着老人的手,微笑着安慰道:“爷爷,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如今天下太平,又值元宵佳节,外面只有热闹欢乐,哪有什么危险可言。”

  老人慈爱地笑道:“你们说的虽然在理,但今年不同往昔了。因为去岁作祟搅扰大明各地的妖魔鬼怪全部被肃清了,九州和乐,普天同庆。今年的元宵节比以前更加热闹,更加喧嚣。刚才我在家里只觉外面那连续不断的烟花、爆竹如同炸雷般,震得咱家屋顶的瓦片都要掉落下来了。大街小巷上肯定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在这么猛烈的烟花和爆竹下,难免走水,爷爷我能不为你们担忧吗?”

  在后面的徐卿玄与小谢看到这老牛舐犊情深的一幕,不禁为之动容。

  徐卿玄一眼就看出那个老人就是去岁十一月一日清晨,他在浙江丽水县的深山里碰到过的刘炳。于是,他靠近小谢,轻声轻语道:“小谢,这个邓夫人原名陈小莲,与那个名叫刘炳的老人就是去岁十二月八日在南乐县时我对你提到过的那对爷孙。”

  小谢一听,回想起来他们的悲惨遭遇,一脸同情,感慨万千地点了点头。

  邓乾元夫妇安抚好刘炳后,陈小莲高兴地对刘炳道:“爷爷,您看,我带谁来了。”说着稍侧身,伸手往后一放。

  一脸慈笑的刘炳顺着孙女所指往后一看,借着通红明亮的灯笼光,他看清了徐卿玄的相貌,不禁喜形于色,高呼道:“公子,数月未见,别来无恙?”说着正欲上前。

  徐卿玄与小谢已经迈步来到近前。

  徐卿玄一揖道:“一别数月,前辈安好。”

  刘炳笑呵呵地道:“老朽一切安好,自从丽水县深山一别,至今已三个月了。想不到在此元宵佳节与公子相逢,老朽的这颗心就如同此刻天上的皓月,又大又亮;如同此刻大街上的人群,欢乐兴奋。”

  徐卿玄微笑道:“前辈还是一如当初的谈吐文雅,身康体健。能在此元宵佳节与前辈相逢,晚生也是百感交集。”

  邓乾元夫妇在旁边也是皆大欢喜。

  乐得不可开支的刘炳目光一斜扫,这才注意到了徐卿玄身边怡然自得的小谢。他细细一观,待看清小谢明眸善睐,清逸出尘,俏丽英气的玉颜时,目光投向徐卿玄,问道:“公子,敢问这位姑娘是?”

  徐卿玄星目含情的望着小谢,介绍道:“前辈,她是晚生的义妹,姓唐名小谢。”

  小谢对眼前这个谈吐文雅,貌慈和蔼的老者颇有亲切感,敛衽一揖道:“老爷爷安好,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刘炳慈爱地笑道:“唐姑娘可真是侠骨柔情,琴心剑胆的奇女子。”顿了顿,他看了看清雅俊朗的徐卿玄,又看了看俏丽动人的小谢,一脸祝福地慈笑道:“好啊!好啊!这世上也只有唐姑娘这样的奇女子才配得上徐公子这样盖世无双,名扬乾坤的英雄。”

  小谢一听,一揖道:“老爷爷过奖了。”便玉颜含羞,内心甜蜜地缩到了徐卿玄的肩后。

  陈小莲听此,虽是一脸的新婚燕尔,可内心深处却隐隐泛酸。

  邓乾元扶着哈哈大笑的刘炳,轻声道:“爷爷,是不是该去吃元宵了。”

  刘炳一听,轻拍了一下脑门,渐止了欢笑,一脸自责地道:“哎呦喂!我可真是老糊涂了,恩人大驾光临,怎么能让他们一直干站在院子里。还好你刚才提前让家仆告诉我恩公也吃元宵。元宵我早就已经备好了,此刻估计温热适中,倘若再迁延片刻就凉了,凉了的元宵吃了可是大煞风景。徐公子、唐姑娘,里面请。”

  言毕,他走到侧边,伸手往北边十步外灯火通明的正屋一放。

  徐卿玄与小谢一起向刘炳、邓乾元、陈小莲一揖道:“三位主家先请。”

  刘炳一脸慈笑地点了点头,当先一步,走向北正屋。

  邓乾元吩咐婢女去拿两副碗筷、小瓷勺。在婢女领命而去后,他与陈小莲在前引路。

  徐卿玄与小谢紧随其后。

  几人迈步进了北正屋的门槛,刚走了几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脸盆大小的高脚铜盆,里面烧着火红的木炭,时不时散发着芬芳馥郁,整个宽敞的房屋既温暖舒爽,又令人心旷神怡;在高脚铜盆的后面丈余处摆放着一张红木所制的宽大八仙桌,桌子的中间雕刻彩绘着一个“瓜瓞绵绵”的吉祥图案;在桌子的旁边摆放着八条沉香木所制,铺垫着触手柔软暖和的锦棉毯子的太师椅,每条椅子的靠背上都雕刻彩绘着一个“功名富贵”的吉祥图案;在八仙桌上的中间摆着一个脸盆大小,用瓷盖盖着的青瓷碗,碗的四周彩绘着“富贵牡丹”的吉祥图案,在大碗的旁边用小木架搁放着几把光亮的大瓷勺、几双玉箸;在八仙桌的桌边摆放着五副玉箸,五个鲜丽光亮的青瓷碗,五把小青瓷勺;在八仙桌的东北角靠窗处有三个沉香木架,架上各摆放着一个光泽鲜亮的铜盆,六个穿着华丽,青春年少的婢女站在旁边,其中三个各拎着一把铜壶,三个各用沉香木盘托着几块叠得整齐的洁白棉帕。

  邓乾元夫妇领着徐卿玄与小谢来到屋内东北靠窗的三个木架旁。

  婢女见状,拎着铜壶的人打开壶嘴盖,把铜壶嘴斜对着铜盆,两条散着热气的水线涌入铜盆。待水量适中后,婢女拎正铜壶在旁伺候。

  邓乾元夫妇共用一个铜盆洗手洗脸。

  徐卿玄与小谢对视一笑,二人共用一个铜盆,也跟着洗手洗脸。当把手伸进水里时发现水温适中,不冷不烫,可见邓府的家规之严和婢女的周到。

  二人洗脸洗手毕,亲手去拿棉帕擦拭。

  四人洗面毕,来到八仙桌边,分宾主落座。刘炳坐正北,邓乾元夫妇坐左边,徐卿玄与小谢坐在右边。

  也就在这时,刚才在大门口迎接邓乾元夫妇归来的那个壮年男人,还有两个用沉香木盘托着碗筷、小瓷勺的婢女走了进来。那个壮年男人进屋后朝众人微笑着一躬身,便去洗面。

  两个婢女把碗筷、瓷勺端到徐卿玄与小谢的座侧。二人定睛一看,只见托盘里的那两个精致晶亮的青瓷碗外面彩绘着“蝶恋花”的吉祥图案,此外托盘里还陈放着两双晶莹剔透的玉箸,两双光亮剔透的银筷,两把精致透亮的小青瓷勺。

  见此,徐卿玄和小谢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这也太奢华了”之意。

  未待刘炳一家见状询问,二人会意一笑,从托盘里取出了银筷。

  在刘炳一家欣喜的关注中,婢女把青瓷碗、小瓷勺轻放在徐卿玄与小谢的面前。

  此时,那个壮年男人洗完了面,已经坐在邓乾元座位的下首。

  刘炳慈笑道:“好了,已经快近亥时,开席了。”

  伺侍在众人身后的六个衣着华丽,青春年少的婢女闻声而动,每个人的手里拿着两块布巾。在刘炳身边伺候的那个年长干练的婢女来到桌边,拿着布巾弯腰靠近八仙桌中间的那个大青瓷碗,拎走碗盖。顿时,碗口热气蒸腾,甜香四溢。那个婢女把碗盖轻搁在小木架上,取来搁在小木架上的一把大瓷勺,一个年少婢女把刘炳彩绘着“福寿双全”吉祥图案的精亮青瓷碗递给那个年长婢女。年长婢女小心快捷地往碗里盛汤圆,分量有半碗时停下,年少婢女手拿布巾,把元宵端到刘炳的面前。

  在刘炳满意的点头后。

  那个年长婢女与其他五人身后的年少婢女如法炮制,接着给徐卿玄和小谢盛、端元宵。待二人满意的点头后。

  再接着是给陈小莲和邓乾元彩绘着“金玉满堂,连生贵子”的吉祥图案的精亮青瓷碗里盛元宵、端元宵。夫妇满意的点了点头。

  最后是给坐在邓乾元座位下首的那个壮年男人彩绘着“刘海戏金蟾”的吉祥图案的精亮青瓷碗里盛元宵、端元宵。待那个壮年男人点头后,年长的婢女把仅剩一半元宵的大青瓷碗盖好,退到刘炳身后伺候。

  刘炳看着所有人的碗里都是满满当当,热气蒸腾,慈笑道:“开吃吧。这元宵过了时辰可就不香了。”

  众人点了点头,除了徐卿玄,一个个拿起筷、小瓷勺起食。

  徐卿玄看着拿着光滑银筷、小青瓷勺不顺手的小谢,微微一笑,暗中一施法。

  小谢顿觉触手滑动的银筷和小青瓷勺变得轻便顺手,心知其故,侧头向徐卿玄甜美一笑,便夹起一个光滑圆亮,甜香四溢的元宵往樱桃小嘴里送,贝齿咀嚼几下后,星眸一亮,食指大动。在把元宵咽下,又舀一口汤喝下,她朝徐卿玄轻声道:“徐大哥,这元宵口感松软,既酥又甜,口齿留香,真是太好吃了!”

  徐卿玄看着一副欲炙之色的小谢,轻声道:“小谢,慢点吃。这元宵可不比米饭和青菜,若是咀嚼得不够细碎就强吞咽,可是会闹肚子的。”

  小谢一听,内心比元宵还要甜,向徐卿玄露出了一个顽童模样,又开始夹起元宵,细嚼慢咽,时不时用小瓷勺舀汤喝。

  吃了部分元宵的刘炳一家眼见徐卿玄滴汤未动,俱感奇怪。刘炳放下玉箸和小青瓷勺,吞下口中咀嚼的元宵,望着徐卿玄,问道:“徐公子为何不吃,是不是这元宵不合口味,要不要老朽吩咐下人去换个口味?”

  邓乾元夫妇与那个壮年男人也投来疑询。

  徐卿玄微笑道:“不是,这元宵确实美味可口。不才之所以不食,是因为不才乃是修真之士,早已不食五谷,吸风饮露即可。多谢你们一家人的关怀,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

  正说间,小谢已经吃完了一碗元宵,她身后的婢女正欲给她的碗里盛元宵。

  小谢以手远盖碗口,稍侧身,打了个饱嗝,先向那个婢女道:“不用了,我吃饱了。”接着,她正身迎着刘炳一家关怀询问的眼神,浅笑道:“谢谢你们一家的关心,我吃饱了。我因为跟随徐大哥修炼过一段时间,所以精气神比常人好一些,吃的也少一些。”

  刘炳一家听罢,相互对望一眼。

  刘炳是一脸的会意。

  陈小莲是面上惊喜,内心泛酸。

  邓乾元与那个壮年男人是面上惊异,内心兴奋。

  最后,一家人朝徐卿玄和小谢露出了一个钦佩的微笑,便也不再动筷。

  邓乾元伸手一指自己座位下首的那个壮年男人,面有惭色地向徐卿玄与小谢介绍道:“对不住了恩公,刚才仓促忙碌,还未曾向恩公言明这人的名字、身份,他是我家的管家,姓钱名杰。”

  刀眉大眼,目光如炬,一副精明强干的钱杰起身,向徐卿玄与小谢躬身行礼道:“两位高人在上,小人钱杰在此有礼了。”

  徐卿玄与小谢起身,一揖还礼道:“久仰,久仰。”

  刘炳欢然地道:“大家今后就是一家人了,何必这么客气,坐下嘛,有话好好说。”

  三人点头致意,相继坐下。

  邓乾元微笑道:“爷爷说的是,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道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邓某人对恩公的景仰那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这几个月来,我在浙江、应天一带经营盐业,时常看到人们为恩公建祠供奉敬拜的地方所题的诸多赞语。其中“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军。手提三尺青锋,诛尽豺狼虎豹。”这两句霸气十足,英武雄迈,豪气干云的赞语用来称颂恩公的功勋,我认为一点也不为过,甚至还有些词不达意。”

  小谢一听,望了一眼徐卿玄,一双清澈灵动的妙目飞掠过一抹倾慕与敬仰。

  徐卿玄微笑着应道:“尊驾过誉了,不才受之有愧。常言道:一花独放不是春,春至满山多秀色。这透骨奇寒,风雨晦暝的世间能够苦雨新霁,重复风暖日丽,悉赖世间正道人心所招来的春光东风,所招来的丽日碧空。不才只是在春风拂照,丽日沐浴下的其中一朵微不足道的花而已。虽薄有虚名,常怀德难荷名之忧。倒是尊驾在盐行中由最初的平平顺顺,门可采莲,不过两个月,就财运亨通,日升月恒,实在是一代青年俊杰。”

  邓乾元听后,内心会意,双目闪过一道精光,微笑道:“恩公过谦了。”

  刘炳听罢,也是会意一笑,开口道:“好了,夜已深了。元儿、莲儿、钱杰你们今天操持生意,辛劳万分。恩公与唐姑娘也是风尘仆仆。大家就此暂散,先去安息,明日再聚。”

  话音刚落,陈小莲应道:“爷爷,我还有话要对恩公与唐姑娘说。”

  刘炳一听,先看了看徐卿玄与小谢,在见到他们点了点头,才把目光投向陈小莲。

  陈小莲并不马上问话,而是先以乞求的目光望着邓乾元。

  邓乾元似是明白了陈小莲的心事,微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陈小莲回望着徐卿玄与小谢,一脸难为情地道:“恩公,今晚我可不可以跟唐姑娘睡在一起。”

  一听此话,小谢因为深知“自己与一个有夫之妇睡在一起,多有不妥。至于有什么不妥,却又说不上来。”同时,又忧徐卿玄会误会,所以脸色微变,望向徐卿玄。

  徐卿玄听此,饶是他薄于男女来往之礼,也深知此举不妥,不禁眉头一皱。

  邓乾元倒是并无诧异,一脸平静,内心窃喜。

  刘炳脸色一变,以诘责的口吻道:“莲儿,你现在是一个有夫之妇,不似先前姑娘家时。你怎么能撇下新婚丈夫,与冰清玉洁的唐姑娘睡在一起,这像什么话嘛。”

  陈小莲听完刘炳的诘责,起身先向温和清雅的徐卿玄和一脸疑惑的小谢一揖赔礼道歉,又向刘炳躬身赔罪道:“爷爷,我自知此举多有不妥。不过,我的意思并不是让唐姑娘和我同在婚房睡一张床,而是到别的房间里一人睡一张床。我之所以出此不雅之言,是因为我想和唐姑娘谈些事情,还望爷爷、恩公、唐姑娘允可。”

  言毕,她依次朝众人躬身请愿。

  听此,刘炳的脸色由阴转晴,一脸慈笑,目含询问的看了看徐卿玄与小谢。

  徐卿玄隐忧小谢的清誉会受辱的念头释消,松了松皱眉,看了看小谢,朗声道:“可以。”

  小谢一脸释然的同时,内心同情陈小莲一家的遭遇,浅浅一笑道:“既然徐大哥、老爷爷、邓老爷都同意了,我没有意见。”

  陈小莲听完,向徐卿玄与小谢连连致谢。

  邓乾元吩咐钱杰道:“你马上安排下人引领恩公去东跨院的厢房安息,并叮嘱下人要随时准备等候恩公的召唤,不得有误,不得怠慢。”

  钱杰连连点头称是。

  邓乾元一脸诚敬地望着徐卿玄,道:“只好暂时委屈恩公了。”

  徐卿玄朗声道:“多承尊驾照顾,不才感激不尽。不才夜间并无他事,只是吐纳打坐而已,所以不劳贵府的仆人值夜了。”

  邓乾元也不拖泥带水,回道:“既然如此,我就代府内的仆人敬谢恩公的高义宽仁。”接着,他又吩咐钱杰道:“你马上安排下人到西跨院收拾一间大房,速度要快。夜间要有值夜的家丁和婢女,随时候命,不得有误,不得怠慢。”

  钱杰连连点头称是,起身出了房门。

  邓乾元望着小谢的下脸,微笑道:“还请唐姑娘多多见谅,再稍等片刻。”

  小谢朗声道:“多承邓老爷的关照,小女子在此感激不尽。”

  刘炳望着孙女婿邓乾元的安排,一脸满意,连连点头。

  在家丁、婢女收拾碗筷的过程中,陈小莲望着国色天香的小谢,微笑道:“恕我冒昧,我还不知道姑娘的年齿。如果不问,等会儿谈话时,难以称呼对方。”

  小谢微笑道:“也是。我呢再过五个月就满十七岁了,不知…说到这,她有意顿了顿。

  陈小莲看着冰雪聪明,美如天仙的小谢,内心对她是既妒又喜,微笑道:“哦,是这样。我呢已满十七岁,如果唐姑娘不嫌弃的话,那今后我就称呼你为妹妹。可乎?”

  小谢也欣赏陈小莲的直率性格,得体言行,内心对她也颇有好感,微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妹妹我怎么会嫌弃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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