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6章 他复活了
蔺晏二人的别院,周围有着流觞曲水,还有生长于北界的旱水莲花,只是因着沾染了煞气,原本开得好看的满池莲花,竟是悉数干涸枯萎,神色怏怏了。
晏天痕一路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是一言不发,任凭蔺玄之牵着他,就像是在牵着一只傀儡似的。
走在旱水莲花的回廊上,晏天痕突然停下了脚步。
蔺玄之回头看他。
晏天痕说:“等一下。”
他朝着满池子的残枝败叶,反手朝上,手心中逐渐凝成了一个紫色的气团,而这些气团,若是修为够高,再凝神定睛细细看去,便能发现是从这些旱水莲花身上丝丝缕缕抽出来的。
随着气团越来越大,那些旱水莲花便开始慢慢舒展枝叶,枯木回春,竟是逐渐恢复了开得安静又灿烂的模样。
清风徐来,满池莲花摇曳生姿,淡香袭袭,别有一般风味。
“我记得,灵宗天雪池中,也有这么多莲华。”晏天痕道。
“常年盛开不败,清逸雅致。”蔺玄之淡淡说道:“然而自你走后,满池莲花,再无盛开之日。”
晏天痕一怔,转眸侧脸,看向蔺玄之。
蔺玄之定定看着他,道:“大约是想起旧日的主人,想着他常年不来看望它们,便不知花开为谁妍,与其孤芳自赏,不若不开。”
那些天雪池中的白莲,具是晏天痕亲手种下的,他虽然身负魔气,来自魔界死亡禁地第七域,但他在种花方面,却是很有自己的一套法子。
他舍得将灵气灌入花草之中,虽是浪费,但他看到那些开得娇艳欲滴灿烈浓郁的花花草草,便心生欢喜,倒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他离开灵宗那日,天雪池中的莲华,齐齐衰败,再也不曾开过,像是在执拗地为他送别。
自那之后,长生再也未曾见到过那般漂亮的莲华。
物也会思人,更何况人?
晏天痕垂眸,道:“倒是可惜了那些雪羽垂莲,我原本,还等着它们结了莲子,再炼制成丹,送给师兄当零嘴吃,没想到它们那么不给面子,我养了它们几十年,都不肯哪怕结一颗果子。”
蔺玄之禁不住淡淡一笑,道:“若是让你的那些莲华,知道你竟是想把它们的莲子送给我当零嘴,怕是说什么也不肯结果子的。”
如今,雪羽垂莲早已踪迹俱灭,已经成为远古传说之中的圣物,饶是在当年,雪羽垂莲也是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疗伤圣品。
拿来当零嘴,已经不只是奢侈了,简直是穷奢极侈,让人扼腕叹息。
但这种事情,也的确是灵毓能做出来的。
晏天痕便也笑了起来,道:“反正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给师兄吃,我乐意。”
“调皮。”蔺玄之捏了捏晏天痕的鼻尖儿,宠溺之色,溢于言表。
晏天痕顺势搂住了蔺玄之的腰身,靠在他怀中闷声说道:“大哥,从今往后,旁人都知道我修了煞,他们会怀疑我是坏人、甚至和煞修勾结,日后,但凡有煞物走过的地方,都会有人想到我的名字,我——”
“他们怀疑,是他们的事情。”蔺玄之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又很是霸气:“无凭无据,谁若是敢说你一句不好,我便撕烂他的嘴。”
晏天痕道:“总是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的。”
蔺玄之说:“若只有我一个人,自然堵不住,但还有你爹他们,还有我爹,还有扶摇宗的师兄师尊,更是有万法正宗的那些同门——知你者,自会替你说公道话,更何况,人生在世,怎可能举世皆为溢美之词?你在乎也在乎你的那些人,能信你,爱你。护你,助你,便已经足矣,旁的人,谁管他们说什么废话?”
晏天痕一愣,笑道:“这可不像是誉满天下的长生剑尊能说出来的话。”
要知道,灵宗之人,必须秉持着灵宗的规矩,出门在外,定是要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凌乱,若是路上遇到不平事,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必须出手相助,待人处事,需得进退有度,极为妥当,行事作风不能给外人留下丝毫可指责之处,否则便是大大的不妥。
而作为灵宗大弟子,天生剑骨的长生剑尊,更是万人标榜的楷模,因为在他身上,无人能挑剔出任何瑕疵之处,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可成为楷模。
在那个时代,道祖和圣人是遥不可及的神,而长生剑尊,则是真正一呼百应的领袖。
长生克己复礼,言谈举止间,何曾有过狂妄无礼?
然而如今的蔺玄之,却屡次打破了晏天痕对故人的认识,仿佛这个人,正在破茧成蝶,变得更加美丽耀眼。
蔺玄之闻言,只说道:“所以,我早已不是长生,那个时代的人,便早该埋藏在那个时代之中。灵宗早已不复存在,灵宗训诫,亦早已有该改正摒弃之处。更何况,我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之人。”
有人敢欺负到晏天痕头上来,还当着他的面肆意欺负,当真是觉得他脾气好,不会碍着宗师身份,与一个年少的女子计较吗?
不存在的。
晏天痕是他的人,哪怕是做错了事,也应当是由他来管教,旁的人,尤其是那些外人,谁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有这个资格?
曾经的长生,护不住灵毓,抱憾终生,含恨而亡。
如今的蔺玄之,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历史重演。
两人相拥片刻,晏天痕抬头,道:“我在埋骨之地,和玉虚君打了一架。大哥,他的一招一式,我都十分熟悉,我可以肯定,那的确是我以前用过的招数,也不像是故意为之。而且,他坚持认为我是冒牌货,他才是真正的灵毓,我猜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蔺玄之之前怀疑过玉虚君是个冒牌货,一来是因着他信得过晏天痕,二来,玉虚君身上的气质,的确与灵毓有所不同,具体说是哪里不同,蔺玄之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
但若是连晏天痕都被糊弄到迷糊,那便说明,当真是有问题了。
蔺玄之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思忖片刻,道:“有一件事情,很是重要,我希望你能想好之后,如实回答。”
晏天痕眨眨眼,道:“大哥,你突然这般严肃,搞得我还有些紧张。”
蔺玄之说:“你与藏地凤浪,关系如何?他待你,又是如何?”
晏天痕一顿,没想到蔺玄之竟是会提起这个人,但纵然疑惑,却也如是说道:“藏地凤浪是被你带回来的,你又故意用他来气我,我自然不怎么喜欢他,至于他……倒是很喜欢来我面前,耀武扬威,炫耀你又怎么待他好了,又给他买了什么、教了什么,说真的,我总觉得这小子,是故意气我的,人前装得一副可怜兮兮乖巧懂事的模样,背地里却张牙舞爪,总之,我烦透了他。”
晏天痕说得直白,眉目之间也带了几分厌恶之色。
蔺玄之看着他,又开口问道:“你杀他,总不会是只因为我待他好吧?”
晏天痕抬眸看着蔺玄之,道:“当然不是,我还没那般小气,只是大哥,你以前从来不会问这些事情的,今日为何又突然问了起来?”
“你杀人,总是要有理由的。”蔺玄之淡淡道:“我以前不问,是既怕失望,又想着你终有一日会主动告诉我,而现在,我却等不得了。阿痕,我且问你,你当初杀他,是不是因为他才是那个人人得而诛之的煞修?”
晏天痕脱口而出:“你怎会知道?”
蔺玄之道:“果真如此。”
晏天痕猛然意识到什么,倒吸口凉气,瞪大眼睛道:“难不成,那个冒牌的玉泉散人,便是藏地凤浪?不!这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我当初已经把他杀得透透的,扔到了七域黑渊之中,纵然其他煞修重现世间,也绝不可能是他!”
“可他的确复活了。”蔺玄之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半面如鬼半面仙的男子,道:“龙冢之地,便是他搞的鬼,他说他死的冤枉,死的委屈,便要让这天下陪葬,为自己报仇。”
晏天痕手脚一片冰凉,心中顿时一片沉冷。
他不知废了多大力气,才终将藏地凤浪给挫骨扬灰,让他永世不得超生,解除了九界当年最大的危机,为了杀了凤浪,他丢了半条命,成了不人不鬼不魔不煞的鬼玩意儿,方才勉强完成道祖的嘱托。
他已经做好了和那些藏地凤浪的旧部余孽斗争到底的准备,却从未想过,造成那一切的根源,竟会死而复生,从那寸草不生的黑渊之地,爬出来。
且修为无伤。
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无论是蔺玄之,还是他,亦或者是莲华,他们经历过轮回,等再次相认的时候,皆是从头开始,修为具为稳扎稳打,从零而起,至今也并未达到曾经巅峰状态的一半。
可藏地凤浪的修为,似乎是高的令人发指。
纵然龙冢圣地被重新封印,直到此时,展枫亭也并未从里面出来,按道理来说,龙冢的所有煞物,包括煞修,都会被埋藏在大封之中,但蔺玄之就是有这样的预感——
藏地凤浪很快就会逃脱龙冢大封。
然后卷土重来。
两相沉默良久之后,晏天痕才艰涩地说道:“藏地凤浪乃是煞修,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当年的七桩屠门惨案,皆是他所为,道祖发现了这一点,便要杀了凤浪,以为天下人谢罪。”
蔺玄之微微蹙眉,道:“道祖从未提起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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