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黯淡星
杂志和电视台这一季的合作稍有不同,上一季密斯董派夏琳带团队过来,只是给这档综艺做时尚把关。
毕竟审美说起来很私人,调性却分高低,专业的事,专业的人来做,就是一种无形逼格。
时尚圈一直默认“谁蹭名气谁买单”的潜规则。这一季,密斯董安排了几个新模特进节目刷脸,从单方面的格调把控,变成了双方的互利共赢,连一部分金主爸爸都实现资源共享。
其中关涉多了,各种琐事自然也翻着花样来。
下午要去带模特去二期备采。
十分钟前,节目组的宣传老师在群里发给一大串注意事项,回复并不多。
骆悦人点开杂志社的工作群,提醒她们尽快适应工作节奏,务必端正态度。
杂志社新签的几个新模特,都在读大学,最小的今年才十九岁,都是傲气又张扬的性子,齐齐回复收到后,又立马转内部小群里八卦起来。
说电视台某位小领导最爱拿着鸡毛当令箭。
屏幕之上,消息刷得飞快。
骆悦人潜水窥屏,直到夏琳艾特全体,叫她们尽快到美容部来。
骆悦人提醒对面还在慢吞吞卷意面的佩达:“你们部门开工了,你这一季都不跟妆吗?”
佩达擦擦嘴说:“等之后吧,先把俞晚梨那期封面定了,太难搞了这个女的,不愧是资源咖,耍大牌是真有两把刷子。”
补口红,草草照过镜子,佩达啪一声合上粉饼盖,又说到综艺。
“说实话,我不怎么期待,上一季就是女模,这一季怎么着要换男模了吧,观众是需要新鲜感的,要我说啊,澜城电视台真是把路走窄了。”
骆悦人无情戳穿:“自己想看男模,别怪电视台把路走窄了,澜城台说他们不背锅。”
佩达把大道理摆出来:“食色性也!你知道我奶奶为什么长寿吗?”
骆悦人配合摇摇头,并有预感后面不是什么正经话。
果然,佩达连自个奶奶都不放过。
“我们家以前住体院对面,晚上散步我奶奶精神头十足,走累了就往体院操场晃一圈,指点江山说,这小伙儿不错,那小伙也不错,懂吗?这种对美好事物的极致追求叫什么?生命力!”
骆悦人读书多,简明扼要地总结:“看帅哥长寿?”
佩达一脸孺子可教的欣慰:“唉,对喽!”
骆悦人负责录制期间自家模特宣传对接,自从综艺开拍后,跑电视台比跑杂志社都勤,不是在电视台开会,就是在录制点监场。
难得录制中期换景,这天收工早。
骆悦人明天要去电视台开会,跟夏琳对完手头工作,就开始收拾包,顺便提醒那几个正拍收工vlog的模特明天早上的集合时间。
旁边一个经常记错时间的姑娘,举着手指保证自己这次绝对不迟到,说完笑嘻嘻招手邀请骆悦人一起出镜。
骆悦人对着设备打招呼、微笑,她则靠在骆悦人肩上撒娇说:“我们杂志的仙女小姐姐来啦~”
露天拍摄,郊区马路就在旁边,夏琳眼尖,夜深露重也能看清车子。
“前天是保时捷,今天更厉害了,迈凯伦,这批新人,事业心说不上大,一个两个本事是真不小。”
骆悦人也看一眼。
组里最小的十九岁披着一条极具辨识度的咖啡色字母披肩,朝路边小跑过去。
黑色超跑的车窗随之降落,光线不明,看不清里头的人。
骆悦人走到近前才发现,这车眼熟。
不消多分辨,她就想起来了,之前在酒店门口,梁空说送她,她推拒,说坐不惯的那一辆。
年轻就是好,无惧他人目光。
十九岁俏皮地趴在车窗上,手肘撑着,同车里的人撒娇说:“我们国庆不放假呀,要拍摄,打工人哪有假期啊,明天倒是有半天空,不知道会不会有心软的神,带我出门玩儿。”
城郊夜晚安静至极。
骆悦人别紧身侧挎包,立马加快了步子,抄花圃小路,去另一边路口打车,便没听到车内那位“心软的神”,是如何回应小姑娘一叠声的撒娇。
但还是本能好奇吧。
隔一丛艳到极致、花粉有毒的夹竹桃,她匆匆回了头,墨绿枝叶里,点点深红浮浪一样旖旎遍布。
花枝后——
那条咖啡色的披肩跌落白皙肩头,年轻的姑娘半探进车窗里,男人有力的手臂伸出来掐她细长后颈,向下压。
可以想象唇舌相触,多如胶似漆。
……
墨菲定律无处不在,越是逃避的事,越是有可能发生,昨晚折小道躲开的人,今早来电视台开会,一头撞见。
骆悦人思考这巧合是怎么形成的。
可以说是一波三折。
往常拥堵的早高峰,今天出奇顺畅,出租车司机一路风驰电掣,提前半个小时就把她送到电视台大楼前。
如果这会儿上楼,她不会遇见梁空。
偏在楼下遇见熟人——她高中的同桌。
江瑶现在在澜城台当综艺编导,两人从叙旧聊天说到之后约饭,硬是把时间拖到九点。
骆悦人看表,离开会还有十分钟。
她提着包去按电梯。
电视台一共四部电梯,最新到一楼的轿厢打开,两个穿深蓝制服的工人出来,往电梯前放了一块“正在维修”黄色人型立牌。
骆悦人只能继续等。
没等到第二部电梯下行至一楼,梁空就先到了,左边是陪笑搭腔的副台长,右边滔滔不绝的是管广告赞助的部门主任。
一行人浩浩荡荡,簇拥着一袭白衬西裤的梁空往电梯这边走。
骆悦人现在常驻电视台,电视台的领导也算她半个领导,自然没有跟副台长和部门主任抢电梯的道理。
她正想表达自己坐下一班就好了。
梁空:“几楼?”
主任已经按了楼层,笑回他:“17,营销那边的人已经到了,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
没管旁边殷勤的声音,梁空抬眼,看着还站在电梯外的人。
低饱和度的淡紫衬衫,配同明度的灰色衬裙和薄西装,袖子卷起,戴着棕色皮质细带表的手,拎着宽大的包。
寻声略一偏头,隐隐露出小巧的耳饰。
他目光在她白皙耳垂停顿。
一点疼都受不住,高三体检抽血,要人捂着眼睛才能不发抖。
打耳洞了。
不可查的两秒凝视,梁空声音如常,重复:“几楼?”
骆悦人和主任同时反应过来。
主任先一步开口:“骆助理一块上去吧,是不是去24楼开早会?”
骆悦人点头。
主任替她按了24楼,往后又站了站,把梁空身边的位置留给她。
电梯里七八个人,算不上拥挤,但也不宽裕,足够她闻到梁空身上的气息,难得不是所谓成功人士钟情的木质香,很自然,像晴朗冬日里冷空气的味道,薄阳晒过的凛冽皂感。
干净冷淡,又不好惹。
电梯四壁都是反光金属。
想到昨夜那一支秾艳的夹竹桃,她思绪一跳脱,目光就没忍住落在梁空的嘴上。
唇形好看,薄薄的红。
佩达说这种看起来就很好亲的唇有个名字,她一下想不起,视线再往镜里寻去,不偏不倚跟梁空对上。
隔一层冰冷介质,当场被抓包。
他掀起眼皮,微一挑眉,那个眼神攻击性十足,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下一秒,电梯和骆悦人的心脏同时咯噔一声,轿厢故障将她晃到梁空身上。
她下意识抓住他的袖口。
一片漆黑里,她仓惶松开手,梁空反手朝上,抓住她即将朝后缩回的手腕,借力叫她站稳,却也是另一重桎梏。
她不能再往后退。
“别慌。”
明明看不清了,她还是趋于本能地朝上抬头。
周围有人应和说没事没事,梁总说的对,不用慌,电视台电梯惯例检修,可能师傅误切了按钮什么的,应该马上就能好。
话里话外,恭维人,推责任,各种话术用尽了,骆悦人听得出来,他们很怕某人不悦。
而这个人紧握着自己的手腕。
由他攥着的尺骨,似箍一圈滚烫,骆悦人有种很奇妙的体验——她在通过他的手,感受自己的脉搏。
在这一缚一松的跳动里,她后知后觉,他刚刚那句别慌,好像是对她一个人说的。
周遭依旧话声不断,老道殷勤地维持着气氛。
直到灯光亮起——
他握她手腕的样子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电梯恢复运行,他自然收回手。
骆悦人也朝后退了一小步,彼此无声,其他人也没有借故插话,只是副台长和主任彼此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很快电梯到了17楼,一行人走出去,骆悦人也松了一口气,她低头握上自己的手腕,似要抹去滚烫印记,静静等着电梯闭合,往24楼去。
惯例的会议,各方的汇报后,ppt换成了新的策划,会议结束已经是午饭时间。
骆悦人本来准备喊老同学江瑶一起吃饭,发信息没人回,骆悦人之前在平城电视台工作过,差不多知道这里的工作节奏,忙起来顾不上吃饭是常事。
她去食堂打了一份饭,电视台的来往人员复杂,正找位子,就看到制作组的几个女工作人员坐在一起,其中一个朝她招手。
“骆助理,这边。”
杂志和各大品牌长期合作,作为密斯董的助理拿货都有内部的优惠和折扣,之前骆悦人帮她拿过五折的大牌包。
这小姐姐看到她,回回都热情。
骆悦人刚坐下,就听到一个叫她身形一顿的名字,她打的莲藕排骨汤溢出一点,油渍在铁盘里晕开。
她们在聊梁空。
“天,我当时还以为是什么男艺人,怎么从没见过啊,心想这么帅也不红?然后发现副台长笑着在他旁边说话,才知道他是君颐那位空降的总裁。”
“这么年轻,总裁?凭什么啊?”
“凭他姓梁啊,继承家业,没毛病,君颐一堆梁氏老臣,以前都是跟着他爸梁建河打江山的,后来是他哥梁知非在管,他回国后就交到他手上了,你们今天是没看到台里那几个领导殷勤的。”
一个咬筷子的女同事正在手机上扒料。
“他真的绝了,据说他交过两个女朋友,你们猜猜是谁?”
“啊!我上午就听人说了,我靠,项曦和俞晚梨!”
“一个是最炙手可热的模特,美到雌雄莫辨,男女通吃,一个是流量花的天花板,天天挂热搜,现身即新闻,想都不敢想的两个人,居然都是他前任。”
“不过据说,这两位好像都不是梁空初恋。”
“初恋?谁啊?”
一帮人兴趣浓厚地看去,连骆悦人也跟着紧张,筷子杵在碗底。
“据说啊,他初恋是芋头!”
“就是那个电竞圈白月光,消息不保真,但我感觉已经被扒实锤了,据说那会儿芋头从职业队转直播行业,梁空经常陪她打游戏,给她砸了好多钱。”
……
骆悦人喝了一口凉掉的汤。
这些都是她知道的事儿,她刚知道那会儿读高中,她读文,梁空读理,他从进校开始就是澜中的风云人物,文科班女生多,爱聊他的八卦。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身边的人还在聊他的八卦。
他的那些老八卦,简直比风干牛肉还耐嚼。
骆悦人之前还担心过,这届网友好奇心这么重,空穴来风都能传得言之凿凿,越是隐晦不可言,就越是好奇不已,最后会不会也扒出她来?
好在一次都没有。
她害怕的尴尬,一次都没发生过。
可能是大家都很厉害,各个领域发光发热,而她只是一颗黯淡的星。
就像高三那会儿,澜中其实传过她和梁空的事儿,但是,没有人信。
梁空高三染过一次蓝发,被教导主任喊去喝茶,问他为什么无视校纪校规,他态度端正地说了一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我女朋友喜欢。”
教导主任立马火冒三丈,问他女朋友是谁?
骆悦人就去了一趟办公室。
教导主任看着站在门口,一脸茫然,乖乖打报告的她,再看看敞着长腿、拿办公室当自己家,接了热水边吹边喝的蓝发少年,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最后语重心长跟梁空说,他之后出国,也不是国内这套应试教育,学校可以适当放宽要求,你混日子就混日子,别欺负好学生啊。
教育完,放人走。
梁空路过她,浑不正经,那头轻盈柔软的蓝发搭在眉眼上,也是真的好看,偏一下额说:“一起走啊。”
她咬着唇,轻瞪他,一言不发,耳朵都红了。
而教导主任面如黑炭,当梁空还在欺负她,又是一番疾言厉色的教育。
临走前,教导主任跟骆悦人说,梁空要是敢做什么出格的事,一定要告诉他。
什么算出格的事呢?
她仗着自己乖,成绩好,又得老师信任,晚自习装病请假,出了校,背着书包不回家,坐在奶茶店发信息给梁空,问他可不可以带自己出去玩儿,算出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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