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前倨后恭
祝平安心里有数,故作不明,苦着脸一副无能为力的表情:“师兄开玩笑,我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哪里能帮得上忙?你们几位都不是活人,被姥姥掌控,又能什么办法翻天?我真的是有心无力,抱歉抱歉。”
他说的也是事实。
这些纸人没有脑壳,活着的时候就想不明白,如今成这副模样恐怕更没有思考的能力。他们现在甚至连身体都没有,完全依附于野姥姥制作的纸人而生存。按照野姥姥所说,这些人的魂魄尚不齐全,就算聚在一起,又能干成什么事来?
就算祝平安相信他们,也不可能站在注定失败的一方。
“你这就不懂了。”
朱潮生为祝平安解释:“我等虽然受姥姥的掌控,但这份力量并不属于她,而是她从黄泉中借来的。我们一样进过黄泉,受过煞主感召,知道这种超越生死的煞之妙用,化作魂魄之后,于煞主的沟通更深,远胜于野姥姥。只是我们没有实体,不能运用这种力量与姥姥对抗而已。”
它飘到祝平安面前,声音里充满了狡猾的引诱:“只要你愿意帮忙,我们借你的血肉之躯,召唤煞主之力,就能返本还原,打破姥姥的枷锁,各自能够投胎转世,这份大恩大德,咱们必定结草衔环以报。”
“最关键的,是你也能借此机会逃过死劫,说不定能够借煞主的气运,掌控黄泉,日后你就可以做这纸扎店的主人,是不是一步登天?”
恐吓与利诱。
手段无非也就是这样了。
恐吓是告诉他,如果祝平安不帮他们,迟早要被野姥姥宰了;利诱则是如果愿意帮他们,那这些人的家人会报答,祝平安也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只不过煞主感召又是什么鬼东西?
祝平安本能地感觉,这帮子纸人没撞到什么好玩意儿。
听到祝平安没有立刻回答,仿佛茫然失策,朱潮生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你也去过黄泉,今日上午睡觉的时候,可曾听到有人在你身侧耳语。你虽然听不懂,却也该觉得身心愉悦,若是用心体会,就能感知煞主的妙谛。”
耳语?
没有哇!
祝平安不得不感叹自己可能精神过于健康,进入地窖没有像这些孩子们一样出现耳鸣发寒的症状,同样也没有紧接着产生幻视幻听,没有共同的感受和经历,就很难产生共鸣。
他们人都已经死了只剩下残魂,对此还笃信不疑,精神问题恐怕还挺严重。
大概是看出了祝平安的怀疑,朱潮生信誓旦旦补充:“你还没听到也不要不信,少则数日,多则半月,你必然能感应到煞主的召唤。我们便是借着煞主的念头,才能渐渐让一缕分魂有了更清晰的自我意识,拥有煞力才能团结起来与野姥姥对抗!这可是真正的不死不灭之法,你可不要小看!”
越吹越离谱了。
祝平安不动声色,没正面回答,又问道:“除了这位小五之外,师兄还能不能再叫几位进来,我也一起听听他们的想法。”
这小子还真奸,都听到这会儿了,还不相信?
朱潮生气得想要跺脚,奈何纸人的短腿实在没有什么震慑力。
所谓的煞主,祝平安听着就觉得不对劲。
要是电视小说里的剧情,这多半就是个蛊惑人心的老鬼,让这些嘴上没毛的小年轻上当受骗,可能就是他们自寻死路的根源。
他本人没有感应到异常,一时之间完全没法验证,只能多听听别人的说法作为参考。
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小广。
野姥姥失踪的学徒,总计七人。
按时间顺序是:清涧村的朱潮生、镇上的小五、李家村的李重、凤台村的九两、十里铺的小广、同源村的方皮、滦村的贺二牛。
年龄都在十三岁到十八岁之间。
如有可能,祝平安希望和每个人都谈一谈,尤其是小池的好友小广。
可惜朱潮生的能力有限,或者说这些纸人的行动,本身就受到了一定的限制。
至少今晚,朱潮生只能拉来一个旁证。
不过它答应了祝平安,明晚再找一位其他的学徒来与祝平安交谈——这样的结果让小五非常不满,它愤愤踢开了窗户,流出窗外,重新化作一团白影,在院子中狂躁飞奔,惊得乌鸦乱飞,啼声凄切。
祝平安稳坐钓鱼台,一天工作没出任何纰漏,甚至开始有点得心应手起来。
毕竟这剪纸、刷糨糊黏贴的过程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比学校的美术手工课程还要简单,而他的学习能力也不错,用野姥姥的话说毕竟是读过书的人嘛。
连着几天野姥姥没有带祝平安再下地窖,而他也在朱潮生的引见之下,连着五天陆陆续续见到了除了小广之外的其它五位学徒化成的纸人。
小五、李重、九两、方皮与贺二牛。
他们五个的说辞出奇一致,与朱潮生完全一样。野姥姥虐待他们,故意让他们损耗阳气,最后在他们无力反抗的时候将他们残忍杀死,变成纸人。
而他们在进入“黄泉”的过程中,都受到了煞主的感应,掌握了精神力量,可以靠着这个与野姥姥对抗,希望能够获得超脱,不再被束缚在这家纸扎店里。
小池最想建议祝平安去问,也是最关切的小广,反而落在最后一个。
不过不管如何,再过一天总能见到这个性子最懦弱的孩子。祝平安有种预感,小广可能会给他一些不同的讯息,这可能也是为什么朱潮生没有先带小广来的原因。
经过这几天之后,刚好到了礼拜一,娄纠察上门收税,野姥姥打开钱箱,给了他四十文,并约定之后按月缴纳,折每月一百一十文。
娄纠察收了钱,脸色就好看许多,不再像当日的青白毒蛇之色。
“按章纳税,那便是本镇的良好居民。”他还要打个哈哈,勉励祝平安几句:“你在此地好好做事,也算是有了落脚之地。日后不可再东游西荡,方不负青春少年。”
祝平安早已知道他的嘴脸,也不在意,神态一如既往,嘴上敷衍:“多谢娄纠察指点。”
镇公所平时没什么存在感,只有收钱的时候才会凸显。
毕竟如今世道艰难,各人自扫门前雪,也没什么正经的事务。老镇长一贯都在大宅子里深居简出,据说镇上居民都少见。像娄纠察这样的喽啰,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野姥姥都不太愿意搭理他。
娄纠察今天的兴致像是挺高,他竟拉着祝平安,表现的很友善:“你新到本镇,恐有许多事不了解。要是有什么疑问,可到镇公所找我,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人前倨后恭,大变样了。
祝平安嘴上答应着,心中只觉得古怪。
难道是给过钱以后,就立刻能有和蔼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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