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宋红玉把儿子送到托儿所后,打了一辆车去了另一个小区,甄珍坐在乔志开的车里,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宋红玉进了一栋楼里,甄珍跟了进去,她看到电梯在五楼停住就不再动了。甄珍跑楼梯上了五楼,一梯两户目标容易盯。她躲在安全通道处,观察着那两扇门的动静。两个小时以后,宋红玉出来了,送她出来的是一个白净面皮的瘦削男人。经确定,他不是犯罪团伙里的人,宋红玉在跟他偷情。而且跟她保持情人关系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我化妆成提笼子架鸟的退休老干部,在台球馆周围溜达。杨博手里揉着两颗核桃溜达过来,我俩老邻居一样站在树下说话。
杨博说:“他不经常回家,常常住在这里,晚上一两点睡觉,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左右起来。饭也经常在外面吃。”
我看了一下表,正好中午十二点,估计他已经醒了。几分钟后,邓立钢穿戴整齐从台球馆里面出来。一个叫二彪的小兄弟,把车停在他面前。邓立钢上车离开。我们的车也远远地尾随着他去了。邓立钢的车,停在美食一条街的停车场上。他们走着进了饭店,一件啤酒一桌子菜摆上来。邓立钢、二彪和几个混混围桌而坐。我带领林晖杨博也走饭馆,找了一张挨着他们的桌子坐下。我们吃得简单,每人要了一盘过油肉炒面,一瓶啤酒。我一眼瞥见,邓立钢放在椅子上的挎包,拉锁没有全部拉上,露出来躺在里面的匕首和砍刀。
二彪问:“大哥,要不要喝点白的?”
邓立钢挥手表示不要,他问:“这两天我跑外面的事,没盯着店里面。有什么麻烦没有?”
身边的一个混混说:“大哥,西街那个叫大头的小子,最近老到台球馆里捣乱,还厚着脸皮跟我们要钱花。”
邓立钢:“告诉他,再得瑟,我把他眼珠子,用勺子挖出来,扔在地上当泡踩。”
说完他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连脆骨一起,嘎嘣嘎嘣地嚼了。
他说:“不信邪就让他们来,在我的眼里,打人不尿血,就不叫打人。打起来我必须赢,这才是打架的结局。”
他的话叫我心中一凛,十年过去了,这个混蛋身上的杀气一点都没减。
一个小弟兄进来,伏在邓立钢的耳边说了句话。
邓立钢声色未动,饭没吃几口,就先离席了。我们的车远远跟着他,看见他进小区,回了自己家。
邓立钢进门,把钥匙扔在门口的鞋柜上,看见了宋红玉脱下来的鞋,知道她在家。宋红玉坐在沙发上,嗑着瓜子看电视,听见邓立钢进门的动静,头都没回一下。邓立钢问:“儿子送托儿所了?”
宋红玉嗯了一声,眼睛没离开电视。
邓立钢看了一眼电视,里面正在上演一部哭唧唧的言情片。
邓立钢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小日子过得很浪啊。”他的话语中,满是揶揄。
宋红玉看了他一眼:“有啥可羡慕的?这是你的家,你要是想过,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邓立钢眼睛盯着宋红玉,努力把心里的火压下去。宋红玉嗑开了一个瓜子,“你盯着我干啥?我脸上又没有蜜。”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皮都没抬一下。
邓立钢说:“我看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在你心里,咋样才像话?”
“宋红玉,你一点过去的影子都没有了。”
“你见哪个女人表里如一了?”
邓立钢压低声音说:“你再敢出去找那个王八蛋,我把他的脑袋揪下来。”
宋红玉扭过头看着他:“揪人家的干什么,要揪就揪我的。”
邓立钢被她的话,噎得心口发紧,他说:“别以为你是我儿子他妈,我就不敢把你咋地!”
宋红玉:“你能把我咋地?”
“你他妈的还别逼我!”邓立钢的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宋红玉语气很平静:“人最怕的不就是一个死吗?我早就把死这个字,嚼碎咽了。”
邓立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看见自己的手有点抖。
“你不怕我动家法?”他问宋红玉。
“动家(加)法?你咋不动乘法呢?”宋红玉嘴角挂着笑。
邓立钢喝了一口茶,走到宋红玉跟前看着她,眼神中的感情很是复杂。
他伸出来一只手,冲她招了招,宋红玉以为他像过去一样,用拥抱化解矛盾,站起身走了过去,没想到邓立钢抡圆了胳膊,给了她一个大耳光。
宋红玉疯了一样,砸了家里能砸的东西,摔门走了。
邓立钢立刻清醒了,觉得情况不妙,他一直追到老丈人家。老宋头身在异乡,没有亲戚没有朋友,脾气越来越古怪暴躁,三番五次吵闹着要回桦原老家去,惊动了左邻右舍和小区保安,前来围观劝解。
看见邓立钢找上门来,老宋头张嘴就骂:“你糟蹋了我的元旦,又毁了我的春节,干脆清明节那天,带烧纸过来,把我连房子一起点着得了。”
他骂邓立钢,一句比一句骂得狠,邓立钢邪性,但是尊重长辈。老宋头是自己的老丈杆子,不能打也不能骂,见他越骂越离谱,越骂声音越大,邓立钢最终还是急了,他问老宋头:“儿子找妈,我叫她回家,哪儿错了?”
老宋头口沫横飞:“不是你扣着我闺女不让走,我能在这连个熟脸都没有的地方,一囚就是几年吗?”
“我四处奔波卖命挣钱,养着你们宋家的人,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吧?”邓立钢问。
老宋头说:“别人的屋檐再大,都不如自己有一把伞。不劳你辛苦,今天晚上我就带着闺女、儿子和外孙子回桦原去”
邓立钢问:“你敢走吗?”
老宋头两眼一瞪:“你看我敢不敢?!”
邓立钢说:“还是让我走到你前面吧。”
他一跃跳上窗台,打开窗子,扭头看着老宋头说:“你敢再提一个走字,我立马从这里跳下去,往后你们宋家老老小小,张着大嘴,喝西北风去吧!”
涉及到生存,老宋头立刻住了口。宋红玉一把,把邓立钢从窗台上拉下来。
邓立钢二话没说,反手拉着她回了家。
顾京和小马装着买茶,在冯双环的店里,坐在茶台前,看着冯双环,洗茶泡茶。冯双环给他们介绍茶:“这是金骏眉,红茶中的上品,一斤茶叶大概要用六万到八万的芽尖。”
顾京喝了一口,连连点头:“好喝。”
小马跟着迎合:“香。”
“你们再尝尝这个碧螺春。”
顾京和小马一杯一杯地品着。免费的茶喝了个遍。
小马问:“大姐,你们这个店,还能给手机充费?”
“能啊,我们兼着这个业务。”
化名孙学全的石毕回来了,看见顾京和小马愣了一下。
冯双环问:“儿子呢?”
石毕:“在外面跟一帮孩子踢球呢。”
眼前的石毕,最少胖了三十斤。冷眼一看,几乎叫人认不出来了,他皮肤松弛,身体肥胖,一副颓废潦倒的模样。顾京仔细打量他的眉眼,确定要找的石毕,就是他。石毕客气地冲顾京和小马点点头,进后屋去了。
顾京买了二两茉莉花茶,带着小马离开了。
吉大顺是四个人里混得最不好的,他天性喜新厌旧,跟肖丽英的日子很快过腻了,肖丽英说她有个亲戚在煤矿挣了钱,在老家起了一个四合院,吉大顺动了心,跟邓立钢商量。邓立钢想,煤矿离绥录一百里地好控制。他给吉大顺拿了一部分钱入股,要求每年给他收入的百分之三十。石毕也一样。同样,他开台球馆和足疗馆的生意,也拿出来百分之三十,跟大家合在一起分。这样算下来,邓立钢不占便宜,他要用钱拢住团伙,叫大家不能散了。他们依照约定,没有重要的事不联系。过年的时候在一起吃一顿饭。吉大顺也有命案,只是没有邓立钢和石毕杀的那么多。跟他合股干的梁恩,觉得他脑子灵活,精明能干,交代的事情总能出色完成。很是欣赏他,让他负责采购的事情。在煤场跟吉大顺在一起干活的人,觉得他自带一股的阴气,是一个狠角色,都尽量躲着他。
吉大顺的手机信号定位,在距离绥录市100公里远的煤矿,这里煤厂特别多,通过分析吉大顺周围的关系,把跟他合作的煤老板找到了,我冒充是天津电厂的。给他打电话,说要跟他订货。煤老板梁恩看见有生意谈,立刻去了约好的咖啡屋面谈。
我先一步到了咖啡屋,见到煤老板梁恩,主动跟他打了招呼。开门见山掏出警官证给他看。梁恩一头的雾水,我拿出来吉大顺的照片给他看。
“认识这个人吧?”
“认识,他叫吴建业,是我的合伙人。”
我说:“他是我们追了十年的在逃犯。”
梁恩惊得半张着嘴,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他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我说:“原先不知道没关系,现在告诉你了,如果你不配合我们的工作,替他打掩护。那你就构成了包庇罪,我们会依法处理的。”
“我愿意跟公安配合,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梁恩说:“吴建业这个人,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加上常年在阴暗潮湿的井下工作,落下了病,确诊是癌症。得了这个病以后,他的性格格外暴躁,矿上的人能躲都尽量躲着他。我领你们的人进矿没问题,但是绝对不能露面。我怕他拉我做垫底的报复我。”
我说:“你放心,我们一定保证你的安全。”
我们小分队在绥录市蹲了九天,四个罪犯全部得到最终确认,雪城派来二十个特警准备展开抓捕工作。我不敢用当地的警力,怕本地的社会关系复杂,一但走漏风声,操作失误,那将前功尽弃。邓立钢这个人,反侦察反追捕的能力非常强,平时刀不离手。抓他必须做充分的思想准备,不能有一点疏漏。如果他再跑了,这一辈子恐怕都找不着了。我把各种可能性都想到了,自己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我开始分配抓捕任务,一号人物邓立钢,由我负责。跟我一起行动的,是副大队长杨博和两个身高一米八的特警。
顾京的任务抓捕石毕,甄珍和林威负责抓捕宋红玉。分配任务的时候,我的目光在甄珍身上停留的时间较长,甄珍明白我的担心。她用不容置疑的目光回应了我。
葛守佳领命去抓一百里外的吉大顺。这是抓捕任务中的首要环节,一旦不成功,走漏了风声,四个罪犯,会以最快的速度鸟兽散。,四滴水融入大海一般,无处打捞。
葛守佳个子不高,说话苏北口音,长相不起眼,扔进人堆里,很难往出挑。他领着四个身穿便衣的刑警,到了吉大顺所在的煤矿。找到了梁恩,梁老板和几个人,正坐在到处是煤灰的办公室抽烟喝茶。
葛守佳说:“老板,我们是江苏丹阳的,想进点煤。”
梁恩明白他们的来意,有些紧张地说:“进煤这事,你们得找四哥。”
葛守佳立刻派人,带他们去了矿井。矿井里阴暗潮湿,刚下去眼睛不适应。
葛守佳提高嗓门喊:“四哥在不在?”
没有人回答。
葛守佳再喊:“四哥在吗?”
煤巷深处有人问:“你是谁?”
葛守佳说:“江苏丹阳来的,想进点煤,上面说要找四哥。”
“谁告诉你们我在这的?”
葛守佳说:“梁恩梁老板。”
吉大顺从阴影里闪出来,他警惕地盯着面前的几条黑影。
“知道了,你们先上去,我一会就上去。”
葛守佳答应了一声说:“好的,四哥,你快点,我们下午,还要返回绥录乘飞机。”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吉大顺一直盯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巷道尽头。吉大顺越老警惕性越高,他不但要防着警察,还要防着邓立钢。来买煤的这个人苏北口音,矮小单薄,看上去没有威胁。身后的那几个人难说,他决定再拖拖看。
葛守佳并没有离开矿井,他守在坑道口,让另外的几个刑警,勘察是否有别的出口,勘察结果一共有三个出口。二十分钟过去了,没见吉大顺出来。葛守佳命三个刑警各守一个出口,他进去找吉大顺。他在明处,吉大顺在暗处。
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葛守佳还是边往里走边喊:“四哥,你怎么还不上来呀,再晚我就把飞机误了。”
吉大顺在黑暗处盯着他不回答。
葛守佳见没有回音,索性站住脚说:“四哥,我真等不了你了,要不这样,你忙你的,煤我去隔壁张老板的矿上买,一样的煤层,质量差不到哪去。”
说完他转身往回走,吉大顺没有拦他。隔壁矿的老板真的姓张,一直是他的竞争对手,这小子恐怕真的是来买煤的。
眼看葛守佳要走到矿井口了,吉大顺从阴影里走出来大声问:“你要多少?”
葛守佳头都不回:“你这个人太没有诚意了,这笔买卖我不跟你做了。”
吉大顺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你到底要多少?”
葛守佳不耐烦地朝后摆摆手:“做生意也讲缘分,四哥,咱们俩没缘分,你忙你的去吧。”
他出了矿井口,吉大顺见到手的生意被自己搞砸了,快走几步窜出矿井口。守在矿井口的刑警,一个扫堂腿,把他摔倒在地。随后抄起他的一条胳膊往身后拧,准备给他戴铐子。吉大顺另一只手甩过来,一把煤炭渣子打在刑警的脸上,瞬间迷了他的眼。刑警手略一松,吉大顺连滚带爬地窜进了坑道。葛守佳朝他扑了过去。吉大顺如同老鼠窜得飞快,葛守佳紧追不放。吉大顺闪身,躲进突出的矿壁后面。葛守佳不了解地形,飞跑着往前追。眼角处感受到一丝风刮过来,他身子往下蹲就地打了个滚。一把抄住吉大顺的脚腕子,悠起来往矿壁上狠狠一摔。吉大顺一声惨叫,手里拿着的匕首掉在地上。整个人像被甩开了骨节的蛇一样,动弹不得。葛守佳拽着他的脖领子,拎死狗一样把他拖出了矿井。
阳光下的吉大顺一脸煤黑,基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葛守佳问:“你是叫吉大顺吧?”
吉大顺翻着白眼不回答,刑警端起一脸盆水泼在他的脸上。黑汤顺着脸颊流下来,露出来他的本来面目。
葛守佳说:“行,就你了。”押着他往外走。
吉大顺看到站在矿井旁边的梁恩,两眼刀子一样剜过去。梁恩被他的气势吓得四肢颤抖,吉大顺恶狠狠地说:“老子要不是这破身体不争气,早他妈的把你绑了。”
他被塞进汽车里,车开出去很远。梁老板还像被定住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我跟特警们坐在车里,死盯着马路对面的台球馆和足疗馆。心里盼着葛守佳百里之外快点传来消息。邓立钢从昨天进去,就一直没有出来。他手下的人倒是挺勤快,上午九点准时开了店门,没有客人来,他们忙着修理台球桌,换台球桌上破旧的台布,一上午忙忙碌碌的。我眼睛盯着台球馆,心里想着煤矿那里的抓捕情况。下午一点,葛守佳的电话打来了,抓住了吉大顺。我下令,立即收网。三个组一起行动。
邓立钢被噩梦惊醒了,他梦见自己孤身一人在荒地上走。地面突然变得像胶水一样粘稠绵柔,脚被地面死死地纠缠住。他拼命挣扎,他越陷越深。
醒来后,莫名的焦燥袭上心头,白天左眼跳完右眼跳,晚上恶梦连篇,店里多大的事都摆平。家里的老婆浑身是刺,扎得人手疼。哎,脓包既然拱出来了,下刀子剜是早晚的事。
二彪进来问他,今天去不去吃羊蝎子火锅?
邓立钢说:“不去,你也别出去了,这两天,总觉得哪有点不对,你留在店里帮忙照看一下。”
“哪不对?”二彪问。
“我要知道哪不对就好了。”
邓立钢用电锅,给自己煮了一碗方便面。几口吃下去,肚子饱了,心依旧空着。他趿拉着鞋,去了地下一层的足疗馆,叫手艺最好的师傅去2号房,给他做个全身按摩。
老胡如约来到2号房,邓立钢觉得心神不定,说:“还是去顶头的那间房吧。”
那是一间没有窗子的库房,房间里,堆着床单和毛巾,以及一些杂物。
邓立钢趴在床上,享受着老胡纯熟的手法。全身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老胡关了灯蹑手蹑脚地出去。
石毕发胖以后嗜睡,晚上十一点上床,睡到第二天中午十一点是常事。冯双环从不叫他起床,儿子已经上中学了,不用送和接。男人在床上睡着,总比在赌桌旁边坐着强。这个时间,店里没什么顾客,一会做熟了饭,再叫他起来吃饭也不迟。冯双环嗑着瓜子看电视,顾京进了店门,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石毕。冯双环认出来,他就是昨天那个来买茶叶的人。
她满脸是笑地问:“茶叶喝着咋样?不错吧?”
顾京把那包茶叶,掏出来放在桌子上,说:“回去打开看了,全是梗,没几片茶叶。”
冯双环的脸立刻沉下来:“买的时候,你可是瞪着两只眼睛看着的,当面锣对面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我不退,你帮我换别的茶。”顾京说。
“进嘴的东西,不能换。”冯双环态度坚决。
“做买卖不能一锤子砸到底吧?”
“砸了怎么着,你还能把我的店封了?”
“你还讲不讲道理?”
“不用讲,我就是道理。”
“好男不跟女斗,把你家老爷们儿叫出来。我跟他过过话。”
“他伺候不着你,你哪来的,痛快回哪去!别在这儿跟我磨牙。”
小马进来,看了他俩一眼。
冯双环觉得他是来救援的,冷着脸问:“你干啥?”
小马掏出来一百块钱,放在收银台上:“充话费。”
“机器坏了,充不了。”
小马说:“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坏了?”
“人还有好好地出门,‘嘎巴’一下就死在当街上的呢,机器怎么就不能坏?”冯双环没好气地说。
小马问:“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就这个态度!”冯双环说。
“这个态度就不行!”
“不行咋地?你还能一铁锹,把我从地球上铲到月球上去?”
“我去工商局投诉你。”
“去!赶紧去!别放屁砸后脚跟,伤着自己。”
躺在后屋睡觉的石毕,被吵醒了,竖起耳朵听着。
顾京说:“凭你这个态度,茶叶必须给我退了。”
冯双环骂道:“你拉出来屎还带往回坐的?擦屁股的事,回家找你妈去,别在我这里耍无赖!”
“你不给我退钱,你今天的买卖就做不成了。”
冯双环跳着脚骂道:“你出门打听打听,我冯双环怕过谁?你动我店一根手指头试一试?我让你五指变成四指!”
石毕从后屋出来,看到双方剑拔弩张的架势,紧走几步拦在他们中间。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钱,塞给顾京:“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茶叶不满意是可以退换的。”
冯双环立刻急了,伸手去抢钱。石毕挡开她的手。
石毕对小马说:“兄弟,你从这里出去一拐弯,那一家商店也能交电话费。”
石毕举胳膊指路的瞬间,顾京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掰,石毕疼得当下跪倒在地。小马立刻抄住他的另一条胳膊,往后一掰给他上了背銬,拉着他出了门。
冯双环惊呆了,愣了几秒钟,立刻冲出门。她跑进隔壁饺子馆的后厨,抄起案板上的一把菜刀就往外跑。
胖嫂吓了一跳,追到门口大声喊:“干啥?你要干啥?”
冯双环扯着嗓门喊:“黑社会的来绑人,我跟他们拚了!”
胖嫂怕被牵连,退回到屋里,趴窗户往外看。她看到两个男人押着石毕往车跟前走,石毕两脚拖在地上,被拉着往前蹭。
他大声喊着:“我是守法公民!你们为啥抓我?”
冯双环挥舞着菜刀扑过来,小马一个腿绊,把她绊倒了。菜刀甩出去老远。冯双环从地上爬起来,她鼻子摔出了血,她伸手抹了一把,弄得满脸是血。顾京和小马一人架着石毕的一条手臂,把他塞进车里。
汽车一溜烟开走了。冯双环疯了一样在后面追,胖嫂捡回来自家的菜刀,走回到自家门口,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和追着那辆车疯跑的女人。胖嫂的丈夫在围裙上擦着手,站在胖嫂的身后。
胖嫂说:“我提醒过冯双环,抬头老婆低头汉,她后老公这个人不好惹。她认为我说这话是嫉妒。看看,被我说中了吧?”
位处地下的足疗馆光线昏暗,走廊两侧一共十个包间。每个包间的门都关着。
我叫杨博用当地的手机号码拨号,我们俩竖着耳朵仔细听,没有听到手机铃声。我用口型说:“放在震动上了。”
杨博点头,他又拨手机号。
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嗡”“嗡”的响声。邓立钢醒了,拿起手机看。显示屏上,一个陌生的当地号码。他放下手机,闭上眼睛由着它响去。手机继续震动着,邓立钢索性把电话挂了。
一个服务员抱着一摞毛巾走过来,问杨博:“你找谁?”
杨博说:“找管事的人,我想做个全套按摩。”
“去上面开个单子就行。”
“上面没人。”
“这个点,都去吃饭了。你们等一会吧。”
“你们这里有没有后门?”我问。
服务员说:“没有。”
“你领我看看。”
服务员领着我在足疗馆里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后门。服务员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我安排四个特警,一间房屋一间房屋仔细搜查。
我站在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前。
杨博说:“摸过底了,这是一间库房,从来不用于营业。”
我离开那间库房,想了一下,又走回来。
我说:“你再拨一遍电话。”
杨博拨电话,我竖起耳朵细听,我听到了蚊子飞行一样,细小的嗡嗡声。
库房里漆黑一团,一块手机屏幕上的光亮,照在躺在床上的邓立钢的脸上。
他心里琢磨:“这个电话一遍一遍地打来,到底想干什么?
我一脚踹开房门,一个健步冲进去。邓立钢反应极快,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跳起来,把我直接扑倒在地,膝盖死死压在我的胸口上。我一掌狠狠拍在他的喉头处,邓立钢身子软了一下,弹簧一样跳起来往外冲。我追了出去,邓立钢往楼上跑,等在地下室门口的特警,飞起一脚把他踹下了楼梯。邓立钢一骨碌爬起来。我的枪直接顶在他的脑门上,邓立钢飞起一脚,踢飞了我的枪。他撒腿往走廊深处跑去。我捡起手枪追过去,杨博紧跟着我身后。邓立钢窜回库房,我跟着往里面冲。邓立钢推倒了橱柜,差点砸中我。我踩着橱柜跳进库房,房间里一片漆黑。我一脚踩空,掉进了深洞里。摔得我眼前金星乱飞。挣扎着爬起来,用手机光亮照看四周。洞壁有一条狭窄的通道,邓立钢真是个亡命徒,防患于未然,早早把逃生的路都挖好了。我顺着地道往前追。这条通道跟一个宽敞的菜窖连在一起。菜窖里面阴冷潮湿,堆着萝卜、白菜、土豆和一箱一箱的酒。一个黑影顺着梯子窜了上去,黑影顺手把铝合金的梯子抽了上去。我急得跳脚,洞壁上有凹凸不平的砖缝,我手抠脚蹬洞壁,拼命爬了上去。
我发现这里是后院,四周是一人高的院墙。梯子扔在菜窖口,邓立钢早已不见了踪影。我跟邓立钢脚前脚后,相差不足三分钟,地面冻得邦邦硬,遁地,土行孙在世,也没有这个速度。足疗馆周围方圆几百米,特警严阵以待,邓立钢就算长出来翅膀,也不可能飞起来。我两眼冒火,嗓子眼窜烟。这个王八蛋到底藏到哪里去了?我跃上墙头,四下看。墙外边五十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公共厕所。一辆装满麻袋的卡车,停在离墙七八米远的地方。司机从厕所里出来。拉着裤子拉链,走到汽车旁边。他拉开车门,发动了汽车。我从墙头跳下来,拦在车头前面。
司机吓了一跳,摇下车窗问我:“你要干啥?”
我问他:“车上拉的啥?”
司机说:“你管得着吗?”
我掏出来警官证给他看。
司机立刻改口道:“土豆。”
“我上去看看。”
司机二话没说,从车上下来,配合我的检查。我爬上卡车,一袋土豆近百斤,我一袋一袋地翻着,翻出了一身大汗。
司机不知道我在翻什么,说:“这一车都是土豆,没有违禁品。”
我用手背擦汗,眼珠无意往旁边一瞥,看见角落里露出一片布料。我心头一震,两步跨过去,布料上压着的麻袋突然竖了起来,邓立钢两手举着麻袋,一跃而起,双臂叫力,把一百斤重的麻袋砸向我。我闪身躲开。邓立钢飞身跳下卡车,我紧跟着他跳下去。司机惊得两手抱头蹲在地上。邓立钢没有穿鞋,提不起速,我玩命追上了他。空手道对拳击,最终变成你死我活的撕杀。我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腿弯处,他猝不及防,噗通一声跪下。我把枪顶在他的后脑勺上,杨博追上来,枪顶在他的胸口,我俩同时子弹上了膛。
两个一米八十高的特警,冲上来,把邓立钢脸朝下掀翻在地上,反戴铐子脚镣也全部戴上了。邓立钢一翻身坐了起来,阴郁的目光,扫向面前站着的四个男人。
“你们是哪儿的?”他问。
“省厅的。”至于哪个省,我没有说。
“凭啥抓我?”邓立钢问。
“现在全国打黑除恶,你不知道吗?你涉黄涉赌。”
邓立钢没有吱声,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了几分轻松。他认为在绥录市,他算的上有头有脸,就这点儿小事,过几天就会被捞出来。
我们押着穿衬衣衬裤的邓立钢,往大门口走。呼啦啦跑过来一帮年轻人。不用问,这些人是跟着邓立钢混饭吃的喽啰。他们连喊带叫,要我们把人放了。
我厉声喝道:“警察办案执行公务,你们都给我滚远点儿!”
混混们手里拿木棍,诈诈唬唬不听邪。
“不走,小心我毙了你们!操!”我双眉紧锁,掏出了手枪。
杨博和两个特警同时打开枪的保险,枪口对着那帮混混。那帮小子,盯着我们手里的枪,不敢上前了。
一辆帕萨特车疾驰而来,停在我们面前,两个特警和杨博,立刻把邓立钢弄上车。司机非常紧张,没等我抬腿上车。他一脚油门,车一溜烟开走了。
我被甩在原地,脑袋里有些发空。混混们见我落了单,虎视眈眈地围上来。当警察这么多年,啥阵仗没见过?我子弹上了镗,目光在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我的枪里有五颗子弹,哪一颗,都比你们跑得快,谁敢嘚瑟,我一枪就干翻他!”我说。
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关键时刻,没人舍命跟我来真的。我不慌不忙地回到足疗馆,走进邓立钢做按摩的那间储藏室,把他的衣服裤子和鞋,用床单包了,从里面出来。那帮小子还像一群呆头鹅一样,傻站在那里。我在街上拦出租车,司机见我手里拿着枪,没人敢停。我把枪掖进腰间,挑衅地看了混混们一眼,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我走出去很远,混混们才追了上来。
杨博突然发现我不在车上。他问:“彭局呢?”
特警面面相觑。杨博气急败坏大骂:“你们把罪犯装到车上,把彭局一个人扔在匪窝里,脑袋被驴踢了?”
帕萨特原地掉头,轮胎擦地发出怪叫声。我身背包袱,手里拎着手枪,在街上大踏步地走,混混们远远跟着我。我连拦两辆车出租车都没有拦住。混混们围了上来,虎视眈眈地看着我。我站稳脚跟,准备迎接一场恶战。就在这个时候。帕萨特冲进人群,杨博打开车门,我立刻窜上车,关上车门。司机一脚油门,帕萨特一溜烟开走了。
邓立钢戴着头套,扭头从后车窗往外看,什么也看不见。看这小子坐着的架势,就知道他身体松弛,一点都不紧张。
帕萨特开到安全局门口,追着石毕跑到这里的冯双环,被门外拦在外面,她拼了命往里闯。门卫往外拖她,她撒泼打滚扯着嗓门叫:“老孙!孙学全!”
石毕和冻得浑身颤抖邓立钢,被押到安全局地下室初审,我摘下蒙在他们头上的头套。把衣服和鞋子扔给邓立钢。
邓立钢穿戴好衣裤和鞋子,抬起头眼睛着我问:“你们的口音不是当地的,你们到底是哪儿的?”
我说:“雪城公安局。”
邓立钢和石毕,立刻心里就都清楚了,惊天的大案子破了。
我对石毕说:“你老婆追到这里来了。”
石毕眼圈一阵泛红,目光复杂地看着我。我明白他有话要说,立刻把他带到了隔壁房间。
“天大地大,唯心唯家,心和家都让我混没了。”石毕叹了一口气说。
我问:“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了?”
石毕点点头:“过去的日子就像流沙,越想抽身,就陷得越深。命运整人,不分青红皂白。你们抓我是为了雪城的事吧?”
我不置可否。
“回雪城我肯定是没命活了,要想让我配合,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我想跟大门外的那个女人见一面,把家里的事情跟她交待一下,完了我肯定有一说一,积极配合你们。”
“我答应你。”
披头散发的冯双环被带了进来,看见手铐脚镣在身的石毕,她一脸惊愕地扑上去使劲摇晃他。
“你干啥了?啊?!孙学全,你到底背着我干啥了?!”
石毕可怜巴巴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能把我的手铐打开吗?两分钟就行。”
我叫特警把他的手铐打开。
石毕把身上戴的大金戒指,金项链,手表都撸下来,交给了冯双环。
冯双环两眼含泪看着他。
石毕说:“我犯的是死罪,老天爷照顾我,让我多活了十年,还给了我跟你一起过日子的机会。你老问我,为啥对你和孩子这么好?现在我告诉你,我把跟你待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当做礼物来珍惜。这几年我过得知足。双环,咱俩的缘分尽了,你回家去吧,好好照顾孩子,不要再来找我。”
冯双环愣了片刻,扑上来死死地搂住他,两人抱头痛哭。
我给特警使了个眼色,特警上前拉开了他们,给石毕重新上了铐子,带他出去了。冯双环走了,她边走边哭,疲惫不堪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安全局的大门外。
初审的时候石毕撂得特别彻底,说他手里有十条人命。
四个罪犯抓回来了三个,宋红玉还没有落网。甄珍、林晖和李鹏飞三个人,盯着宋红玉住宅楼,从夜里一直盯到第二天天色大亮。宋红玉依旧像往常一样,送儿子去托儿所,然后会情人。午饭后从情人家里出来,直接去了步行街,那里有她弟弟的一个摊位。她换弟弟出去吃饭,她坐在那里看了一会摊位。然后去了地下商城。地下商城的通道,跟地铁的通道一样,长而且笔直,特别不利于盯梢。甄珍不能老盯着宋红玉,怕她一开门,跟自己造个脸对脸,认出来自己。
甄珍换刑警李鹏飞盯着下面,她在地面上守着。
几分钟后,她跟下面的李鹏飞通电话。李鹏飞说:“她在买东西,我盯住了。”
甄珍心中忐忑,她叫林晖在这里守着,她到通道的那一头去堵。她快步下了楼梯。她看见李鹏飞站在一家货摊跟前,甄珍走过去小声问:“人呢?”
李鹏飞往卖小商品的地方努了一下嘴:“在里面坐着呢。”
“坐着?”甄珍觉得不对,走到跟前一看,脑袋“嗡”地一声,眼睛看东西都有点模糊了。坐在那的女人,穿着跟宋红玉一样,但绝对不是她!甄珍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想,这是一趟直街,宋红玉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她对李鹏飞说:“她还在这条街上。那一头有林晖堵着,你在这个口守住了。我一家一家地查,不信她能遁地逃了。”
李鹏飞立刻把守住楼梯口。甄珍一个店铺一个店铺地细查,走到尽头,也没看到宋红玉。她急得嘴里发苦,劝自己冷静。返过身往回走,走到倒数第三家卖帽子店铺,再次往里面看了一眼。店铺里没人,只有店主脸朝里站在柜台里面,她身穿红色羽绒服,头带一顶呢帽,齐肩短发从帽子里露出来。看穿着打扮就不是宋红玉,甄珍想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这个时候我给甄珍打了电话,甄珍转身走到门口接电话。我告诉她,三个小组都圆满完成任务,就看你了。”
甄珍心里着急,抬起头看着街道的尽头,夕阳即将西下。她的心揪成了一团,返身回到卖帽子的店铺,戴呢帽的女人不在柜台里面了。甄珍叫了声老板,一个中年妇女从帘子后面探身出来,问:“买帽子?大甩卖,所有的都五折。”
甄珍大惊,转身就往外跑。杂货店门口人影一闪,她紧追两步冲了上去。那人跑进后面的库房,甄珍追了进去。店老板被突如其来的追逐,弄得愣住了。库房很小,戴呢子帽的女人被堵墙角,两眼射出两道寒光,此人正是宋红玉。甄珍掏出手铐,走到她跟前,抓住她的一只手戴手铐。宋红玉的另一只手,飞快地拽下货架上的马鞭,狠狠给了甄珍一鞭。甄珍身子没有躲,手也没有松开。她拽着宋红玉的胳膊使劲朝后一掰。“嘎巴”一声脱臼了,宋红玉疼的一声嚎叫,跪在地上。甄珍利落地给她戴上手铐,摘下帽子,她头上的假发掉了下来。甄珍一把扯开她的羽绒服,里面是白颜色。
甄珍冷笑:“反侦察能力挺强啊,差点让你漏网了。”
她给宋红玉的胳膊复位后,戴上了手铐。宋红玉喘匀了这口气问:“你为啥抓我?”
甄珍说:“你犯过的罪自己不清楚吗?”
“不清楚!”宋红玉面无惧色。
甄珍手指了一下自己:“不认识我了吗?”
宋红玉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滑过去:“不认识。”
甄珍提醒她:“2004年,滦城荷花小区8号楼1单元3002房间的绑架案。”
宋红玉一怔,随即冷静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甄珍从口袋里掏出来那个银手镯,在她眼前晃了两晃:“认识它吧?”
宋红玉的脸瞬间变了颜色。
甄珍说:“这个手镯见证了你怎样杀的人。”
宋红玉狡辩:“没看见它有嘴,它怎么告诉你的?”
甄珍:“它没有嘴,你有啊,是你告诉我的,我一个字都没敢忘。”
宋红玉冷笑:“有证据吗?”
甄珍说:“有啊,我就是那个差点被你弄死的甄珍。”
宋红玉认出来了她,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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