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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甄珍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她洗漱完毕,出门去找工作。口袋里剩下的钱,只够吃一碗云吞面。因为没有身份证,甄珍几乎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她在人群中左顾右盼地走着,看到一家北方人开的早点铺子,开门进去。五张桌旁边坐满了人。做买卖的是两个中年妇女,一个负责炸油条,一个负责往碗里盛豆花汤。甄珍买了一碗豆花汤,坐在角落里一小勺一小勺地喝着。她不知道,隔壁的二楼坐着邓立钢绑架杀人团伙。他们腰包鼓鼓,只要服务生推着小推车过来,立刻从小推车里,拿两样吃食,放在桌子上。桌子上很快就摆满了。

一碗豆花汤快喝完了,女老板过来拾桌上的残羹剩饭。甄珍很有眼色地起身帮她把碗碟摞在一起,抱起来放进水池子里。女老板连声感谢。

甄珍说:“我没事,帮你洗了吧。”

女老板立刻警惕起来说:“我们店小,雇不起人。”

“我不要钱,管我饭吃就行。”

“你有身份证吗?”女老板问。

甄珍摇摇头:“没有。”

女老板说:“那可不行,走吧,走吧。”

甄珍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小理发店里,给顾客洗头。理发的师傅是安徽人,他耐心地教甄珍洗头发时的手法,没有客人光顾,师傅就打发她洗毛巾,洗好抖搂平整,晾在晾衣架上。在这里干没有工钱,管两顿饭。

第二份工作,是在一家麻辣烫店里穿串。老板是惠州人,人还算好相处。甄珍在这里,挣到了第一份工资。来麻辣烫吃饭的几乎都是年轻人,翻台率很高。甄珍刚把穿好的串端到货架上,老板娘就在后面喊:“没干净碗了,赶紧洗碗去!”

甄珍一溜小跑进了后厨。水池里的碗碟堆积如山,甄珍埋头洗碗,洗洁精的泡沫淹没了她的双手。她用胳膊抹额上的汗珠,泡沫挂在头发上。

老板进来催她,说串快没了,赶紧去穿串。

甄珍跟老板商量说:“别人一天二十块,我一天才十块,能不能再加一点?”

老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说你十八,我看最多十五,连个身份证都没有。店里用你,我担着风险呢。要是有人给得高,你赶紧去他们家。”

甄珍立刻低头干活,不敢再多说一句。她手里穿着串,脑子里安排着十块钱的花法。方便面太奢侈了,还是换挂面,买榨菜、炸点鸡蛋酱……

邱枫昼伏夜出,甄珍昼出夜伏,两个人几乎碰不上面。甄珍留下的生活痕迹,叫爱整洁的邱枫,心里堵得要命。这个丫头,吃完饭不洗碗,睡醒了不整理床,垃圾堆得从垃圾桶里溢了出来,也不知道拎出去倒掉。留了纸条给她,依旧我行我素,丝毫不见收敛。

这一天,麻辣烫店关门晚,十点了甄珍才往家走。走到丁香夜总会门口,她意外地看到了,被男人纠缠着的邱枫。邱枫看到甄珍,先是一怔,随后立刻走了过来。她对甄珍说:“既然咱俩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我给你提一个要求。用完卫生间要打扫干净,你要学着替别人想一想。”

台阶上站着的那个男人冲邱枫喊:“加二百行不行?”

邱枫冲那个男人摇了一下头。

“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她问。

甄珍意识她的工作不光彩,目光鄙视地看着她不说话。

男客人冲邱枫喊:“再加一百!”

邱枫翻了甄珍一眼,转身朝他走过去,甄珍看着那个男人,搂着邱枫上了出租车。

麻辣烫老板的父亲过七十大寿,他关了店门,携家带口回去给父亲祝寿,员工们放假两天。到滦城这么多天,甄珍第一次,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懒觉。起来后,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镜子里的甄珍,皮肤润泽,两眼明亮。十五岁的孩子,高兴起来很容易。她站在灶台前给自己煮了挂面,一颗鸡蛋打进去,又放了一根火腿肠。面刚端到餐桌上,邱枫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刚才她在卫生间里,一脚踩在泡在水渍里的落发上,差点摔伤了尾骨。

“跟你说了多少遍,洗完澡,要把地面擦干净,你怎么就是不听?地上全是水和你的头发,你看看把我摔的。”邱枫阴沉着脸。

“我想吃完了一起收拾,没想到你现在就起来了,你不是天黑才起来吗?”甄珍的语气有些无所谓。

“这跟我什么时候起床没关系,这是卫生习惯。”邱枫提高了声调。

甄珍放下筷子和碗,起身往外走:“行,行,行,别磨叽了,我这就给你擦去。”

甄珍蹲在卫生间的地上,用抹布擦拭着地面。

邱枫走过来站在门口:“你说给我擦,怎么是给我擦?卫生间是咱俩共用的,讲点公共道德吧!”

甄珍头都没抬:“你半夜三四点进门,又洗又涮,弄得锅碗瓢盆一起响。我怎么就没考考你,公共道德这四个字怎么写呢?”

“你妈没教育过你,吃完饭要洗碗,垃圾满了要倒掉吗?”邱枫问。

甄珍听她提到母亲恼了,站起来两眼冒火看着她。

“你妈没教育过你,别挣不干净的钱吗?”她的话回敬得相当刻薄。

邱枫一怔,随即仰着下颏,双手抱在胸前:“跟你这种四六不懂的小青杏,简直没道理可讲,我月月交房租,你一个蹭房住的人,没有资格管我。”

甄珍说:“房子是我朋友的,她愿意让我白蹭,你没有朋友,气死活该。”

“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

“你没有资格教育我,我再不好,也比你好。”

“该上学不去上学,明摆着不想学好。”

“我上不上学,关你屁事?”

两人唇枪舌剑,把能损害对方自尊心的话都说了,彼此的自尊心,好像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邱枫加重了语气:“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挨打你都不知道哪疼。”

“你还想打我?”甄珍问。

邱枫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我才懒得动手,这个城市会胖暴揍你。供一饥不供百饱,你硬赖着住,我就走。没有了租金收入,我倒要看看,你朋友能让你白蹭多久。”

邱枫“咣”的一声摔上了厨房的门,回自己房间去了。躺在床上睡不着,她索性爬起来。简单地梳洗一番,到楼下的棋牌室去打麻将。棋牌室里输赢都是小钱,老板娘还管一顿午饭。

棋牌室里四五桌打麻将的人,把麻将推得“哗啦”“哗啦”响。

老板娘白白胖胖,像无锡的泥娃娃阿福,看到邱枫进来,立刻笑着迎上来。

“今天来的早啊。”

邱枫说:“睡不着,还不如下来玩几圈呢,你这里好,还管饭。中午吃啥?”

“老鸭汤,萝卜烧牛肉。”

邱枫很快跟三个男人,凑成一副麻将搭子玩起来。

秃顶的男人问坐在对面的瘦男人:“老金,你今天出门怎么这么痛快?”

老金说:“我跟我老婆说,有急事,必须马上到。她问我啥事这么重要?我说四人会诊,去晚了会出人命。”

众人哈哈大笑。邱枫手气不佳,牌抓得七零八落凑不成张。宋红玉走进棋牌室,站在邱枫的身后看她的牌。都说手气跟着心气走,这话没错,一下午邱枫轮番给别人点炮。宋红玉很自然地,在她身后给她支招,帮她排兵布阵。很快凑成了清一色一条龙,外加四个花。邱枫自摸和了,这一下,把所有的亏损都补回来了。

邱枫笑逐颜开,回头感谢宋红玉:“你这个参谋当得好。哎,我看你有点儿眼熟,咱俩在哪里见过吧?”

宋红玉说:“我常去丁香夜总会K歌。我叫范莹。”

邱枫手里洗着牌,嘴里“哦”了一声:“难怪,你也在这附近住?”

“住过,我对象嫌这里房子朝向不好,我们搬到马路那边的小区去了。”宋红玉说。

邱枫说:“那边房子的租金比这里贵多了。”

“男人租得起,女人就住得起。”宋红玉话说得很轻巧。

邱枫忍不住,扭头又看了她一眼,这个叫范莹的女人,穿一身黑色的休闲装,眉清目秀,一头浓黑罕见的齐腰长发。看到邱枫打量自己,宋红玉冲她笑了,她的笑容有些怪,嘴明明在笑,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后面的牌局,两个女人勾搭连环,邱枫又赢了五百。她高兴地对宋红玉说:“跟我上楼认个门,我换件衣服,咱俩出去吃饭,我请你。”

宋红玉欣然接受邀请,跟着邱枫上了楼。看到房间的装修和家具,宋红玉眼睛里全是艳羡。她问:“你自己的房?”

邱枫避重就轻:“装修风格不错吧?”

宋红玉问:“这得花多少钱啊?”

“挣钱就是用来花的,女人啊,委屈谁,都不能委屈自己。”

宋红玉点头称是。两个女人在食品一条街上,选了一家潮汕菜,坐下来边吃边聊。

邱枫说:“听口音你是北方人。”

宋红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她:“你是哪里人?”

“广西合浦。”

“那地方出珍珠。”

“对,南珠。哎,你做什么工作?”

宋红玉说:“上班能挣几个钱?我对象是大款,他愿意养我。”

邱枫眼里全是艳羡,期待她往下说。

“他每月给我一万块钱的生活费。其它比如买包包、化妆品之类的东西,他会另外给我钱。”宋红玉说得漫不经心。

邱枫问:“能不能介绍你的大款朋友,去夜总会消费?”

“小菜一碟。正好我对象的合作伙伴来滦城了,今天晚上,我就带他们你们那里消费。”

结账的时候,宋红玉抢着买了单,这叫邱枫对她的印象更好了。

晚上邱枫一上班,宋红玉就带着邓立钢和石毕到了。宋红玉介绍邓立钢,说他姓王,说石毕姓刘,两个人是合作伙伴,都是腰缠万贯的大老板。邓立钢要了很贵的酒和果盘,小费也给得很大方。

石毕歌唱得相当好,抒情老歌一首接着一首。

邱枫陪邓立钢和宋红玉拼酒划拳。看宋红玉杯里的酒下得慢。

邱枫不满意地问:“范莹你的酒里养着鱼吗?怎么舍不得喝呀?王总!你出拳太慢了。”

石毕走过来,一把把邱枫从沙发上拉起来:“这首歌,必须咱俩一起唱。”

他牵着邱枫的手,两人头靠头,凑在麦克风前唱《你是不是我最疼爱的人》。这个男人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水味,让邱枫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一首歌唱下来,风尘场所里混出来的邱枫,被石毕弄得有几分心动。看到邱枫左手的中指上带着一条细细的银戒指,石毕立刻撸下来自己手上几克拉的钻石戒指。

他说:“给你了。”

邱枫的心砰砰乱跳,推诿着不要。

石毕硬是拉过来她的手,把那枚戒指给她带在无名指上。眼前的这一切,都让邱枫觉得像是做梦。

凌晨两点,邱枫送他们出了夜总会大门。宋红玉挽着邱枫的胳膊,在她耳边小声说:“去我老公的办事处喝杯功夫茶吧!解解酒,过马路五分钟就到。今天先认个路,以后想喝茶、聊天、打麻将随时过来。”

邱枫说:“太晚了,我得回去睡觉了。”

宋红玉没有料到邱枫会拒绝,她想再使一把劲,邓立钢用眼神制止了她。

回到家,洗漱完毕,邱枫坐在床上,数着今夜挣来的十五张百元大钞。把玩着无名指上的那枚钻戒,她盼望那个儒雅的男人,能跟她发展成长久的养护关系。沉浸在南柯一梦中,她美美地睡去。一觉睡到下午两点,人还没醒透,门铃就被宋红玉按响了。

到滦城以后,甄珍第一次放假在家休息。十五岁正是贪睡的年纪,她从晚上十二点,一直睡到中午十二点。门铃声把她惊醒了,一个高蹦到地上,手忙脚乱地穿衣服,突然想起来,今天放假,不用去上班,她回到床上重新躺下。邱枫也被门铃声吵醒了,她眼睛都懒得睁,拉起被子捂住了头。门铃声停止了,甄珍也睡不着了,她爬起来洗了一个澡,对着镜子用吹风机吹干头发。想起来跟邱枫的争吵,觉得自己也有不是。于是耐着性子,蹲在地上,仔细擦拭干净水渍。镜子和洗漱台,也被她擦拭得光亮如新。

这时门铃又被按响了。甄珍明白不是找她的,没有理睬。铃声响过三遍,也不见邱枫起床去开门。甄放下手里的活,打开了户门。门里门外的两个人,都不由一怔。宋红玉没想到,这个房间里还有个少女。甄珍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周身阴气笼罩,简直丧到了家。

“你找谁?”她问。

“邱枫在吗?”

邱枫听到有人找,穿着睡衣跑出来,看见是宋红玉,她笑了。甄珍转身回房间去了。

宋红玉说:“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我只好亲自上门了。”

“我睡觉怕吵,把电话线拔了。找我有事啊?”邱枫拉她进屋坐下。

“刘总晚上请你吃海鲜大餐,再三叮嘱我一定要通知到你。”

“刘总太客气了。”邱枫笑出了满口白牙。

宋红玉压低声音问:“那个女孩是谁呀?”

邱枫想说是老乡,又觉得一南一北口音不对,于是说:“朋友的亲戚,来滦城玩,暂时住在这儿。”

宋红玉说:“别冷落了人家,晚上吃饭的时候,带上她吧。”

她留下酒楼地址和包间号,先走一步离开了。

邱枫去卫生间洗澡,看到洗面台和地面都擦拭过了,觉得吵一架,还是有作用的。洗过澡,她坐在梳妆台前化妆,听见客厅里甄珍开冰箱的声音。她冲着门口大声说:“别做饭了,跟我出去吃。”

甄珍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走过来站在门口问:“为啥?”

邱枫说:“有人请,不吃白不吃。哪那么为啥?”

“刚才来的那个女人请的?不去。”甄珍的态度很坚决。

邱枫扭过头诧异地看着她:“她怎么你了?”

甄珍说:“像太平间里钻出来的,阴气森森。”

“人家没招你也没惹你,小小的年纪,嘴怎么这么损?”

“不用招惹,这是直觉!你整天跟这类人混在一起,嗅觉已经退化了。”

邱枫讨厌她这股砸碎旧世界的劲头,拿起来挎包,甩下她一个人走了。

进了酒店包间,宋红玉、邓立钢和石毕已经到了,还有一个矮胖的男人,他是吉大顺。看见进来一个如此漂亮女人,吉大顺的眼睛立刻直了。

石毕走过来,拉着邱枫在自己身边坐下。

酒菜很快上了桌。

邱枫满是歉意地说:“我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要去夜总会上班。”

石毕问她:“你一天挣多少钱?”

“一天三百。”邱枫说。

石毕立刻掏出来两千块钱给她。邱枫犹豫着拿还是不拿?邓立钢又掏出来一叠钱拍在桌子上:“当小姐不就是为了挣钱吗?我给你五千把你今天晚上的班买了。”

邱枫看着那两摞钱,手有点伸不出去。宋红玉拿起那摞钱,塞进邱枫的挎包里。邱枫被封了口,不好意思再提离开饭桌的事。

宋红玉问她:“那个女孩怎么没来?”

邱枫说:“那孩子犟,特别不懂事,带出来搅局。”

“要了这么多的菜,她不来帮忙吃,浪费了可惜。打电话叫她来。”邓立钢掏出来手机。

邱枫摆摆手:“剩下打包带回去给她就得了。”

邓立钢说:“吃剩饭多没诚意,还是叫她来吧。”

邱枫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来电话,拨通号码,没有人接。

邱枫心一松说:“不在家,不用管她。”

邓立钢派宋红玉去家里请她,宋红玉立刻起身去了。邱枫心里有点不明白,他们对一个小孩子这么上心,到底是为了啥?

甄珍今天决定再犒劳一下自己,她在挂面里切了一根火腿肠,卧了一颗鸡蛋。面煮好,她端着碗坐在沙发上,边吃边看电视,听见门铃响出去开门。见是宋红玉,她怔了一下,不等她开口就说:“邱枫不在家。”

“我是专程来请你的。”宋红玉说。

“我已经跟她说了不去。”

“海鲜大酒楼,点了满满一桌子,你不去太可惜了。”

“我吃海鲜过敏。”

“给你点别的吃。”

“我跟你也不熟,为啥非让我去?”甄珍问。

宋红玉说:“你是邱枫朋友的亲戚嘛。”

“我朋友跟她啥关系都没有,不用过意不去,放心吃你们的吧。”

她怕宋红玉继续纠缠,索性锁上门走了,宋红玉追上去,伸手要拉她。甄珍闪开了:“跟你说了我有事,没闲工夫去凑热闹。”

宋红玉一肚子气回到海鲜大酒楼,邓立钢见她一个人回来,知道不顺利,没有再说这个话题。

吃完饭,已经是夜里九点了,一行四人徒步往回走。邱枫挎着石毕的胳膊,两个人落在后面,聊得很开心。

邱枫问石毕:“你老婆为啥跟你离婚?”

“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前面就是我的工作室,想听就上去坐坐。”石毕态度诚恳地邀请她。

邱枫犹豫不决,石毕说:“有啥不放心的?哥们弟兄一起喝茶,我再有想法,也不敢当着他们把你怎么着吧?”

邱枫口袋里揣着七千块钱,也想再看看,这个优质股男人的工作和生活条件怎么样。

她笑着说:“好吧,就坐一会儿。”

工作室是顶楼的一个普通住宅。石毕烧水洗茶斟茶,吉大顺坐在一边跟邱枫聊天。他说:“你身材像个模特,衣服跟你的气质,搭配得特别对路子。戴假发套了吧?”

“你可真会夸人,我自己的头发。”邱枫笑。

吉大顺咂舌:“又浓又密,真是天生丽质啊。”

邓立钢拿过来啤酒倒进玻璃杯里,他把其中的一杯推到邱枫跟前。

“不能喝了,再喝该醉了。”邱枫推辞。

“怕啥?有地方睡。我陪你喝一个。”

邓立钢端起面前的啤酒一饮而尽,他亮着杯底给邱枫看。邱枫无奈,只好也端起啤酒一口干了。

宋红玉在厨房里切水果盘,边切边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听到凳子倒地,发出一声闷响,知道事情成了。放下水果刀,从容地走了出去。

邱枫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四肢被结结实实地捆绑着。口袋里的电话、挎包里的钱、身份证、包括那个钻石戒指,全部被翻出来放在了茶几上。沙发上坐着的那三男一女,完全不是在饭桌上的嘴脸了。

邱枫惊恐万分,声音颤抖着问:“你们要干什么?”

三个人不回答,邱枫喊了起来:“救命!救命啊!”

邓立钢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疼得她满地打滚。邓立钢把电话递给邱枫,让她给甄珍打电话,约她过来。

邱枫摇头说:“我俩的关系特别僵,我约不来她。”邓立钢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打得她两眼冒金星。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一个耳光扇过来。血从嘴里流出来。邱枫拼命扭动身体,石毕给邱枫松绑,把她的手机递给她。

“他脾气特别暴,你还是赶紧打吧。”

邱枫拨号码。耳机里电话铃声响着,没有人接。甄珍在家睡觉,邱枫拔掉的电话线没有插回去,座机死了一样,不声不响。邓立钢派宋红玉过去敲门,宋红玉去了,门硬是没有敲开。

第二天一早,宋红玉去饮食一条街,挨家店铺找打工的甄珍。甄珍正在烧烤小店里穿串,看见宋红玉进来,不由一怔,随即垂下眼皮,继续干手里的活。

宋红玉说:“找了一条街,才找到你。”

“找我干啥?”

“邱枫昨天晚上喝多了,醉得起不来,在我家躺着。我还要出去办事,你帮忙把她弄回家去吧”。

“我还没你力气大呢,你把她送回去吧,她身上有钥匙。”

“我一个人弄不了她。”

“我找一份工作不容易,现在离开这扇门,老板立刻就把我炒了。”

“你这人,连点亲情都没有。”

“我跟她是住在一起的邻居,没有任何关系。”

宋红玉越缠磨,甄珍越硬气。宋红玉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说:“邱枫要跟你说话。”甄珍不耐烦地接过来她的手机,电话里的邱枫吐字不清,听上去像酒醉还没醒。

“甄珍,姐姐求你,过来接一下我吧。”

甄珍不买她的账,怎么就成姐姐了?她说:“我不是你妹妹,这种力气活还是找你的男朋友们干吧。”说完她挂了电话,回后厨干活去了,不再理会宋红玉的纠缠。宋红玉气得咬牙,又万般无奈,只得转身离开。

甄珍这一天下班很晚,路灯下,看到一个矮个子男人,往电线杆上贴小广告。甄珍看了那个男人一眼,没有看那个广告,从他身边走过去。这个矮个子男人就是吉大顺。看她走远了,吉大顺悻悻地把贴好的小广告撕了下来。

回到车上,打着了火,扫了一下油表。指针指向红格,油箱里的油马上就耗尽了。吉大顺打方向盘朝加油站开去。邓立钢给他打来电话,问,摁住那个丫头没有?

吉大顺说,没有,邓立钢骂他是废物,要他赶紧回来。”

吉大顺说:“我去加个油。”

“一次加五十块钱的,你就不能一次加满了?”

“油经常降价,加多了吃亏。”

“凉水烫鸡,一毛不拔。赶紧滚回来吧!”邓立钢在电话里吼起来。

吉大顺不敢拖延,油也不加了,急忙掉头往回开。

邱枫交出了银行卡的密码,邓立钢把她的手机递给她:“给你爸打电话,先汇两万块钱过来,汇到你的卡上。”

邱枫不忍心跟家里要钱,拨号码的动作慢了一点,宋红玉立刻拿起老虎钳子,夹住她身上的一块肉,使劲一拧。邱枫疼得连声惨叫,父亲在电话里叫她的名字。

邱枫忍着剧痛,嘴唇哆嗦着说:“爸,你给我汇两万块钱,我有急用。”

父亲问她,干啥用?邱枫按照石毕教的,说:“我有一个好朋友,带我做一宗现成的生意,纯利润30%,机不可失!”

父亲在电话里跟她算总账:“你给我们总共汇来十三万,你妈做手术花了……”

邱枫怕邓立钢知道,她给家里寄过多少钱,立刻挂了电话。宋红玉一个嘴巴子扇在她的脸上,力气之大,打得邱枫脑袋撞在墙上晕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甄珍在上班的路上,又看见那个矮冬瓜往电线杆上贴小广告。这下引起了她的好奇心,甄珍站住脚看广告上的内容:公司招人,男女不限,管吃管住,月薪500块。

甄珍心里一动,问:“你是负责贴小广告的?”

“要张贴的地方很多,他们忙不过来,我是这个公司里的人。”吉大顺说。

“待遇真够好的。”甄珍自言自语。

“招兵买马,条件差谁愿意来呀。想去吗?”吉大顺一脸真诚。

“没有身份证行吗?”

“如果面试合格了,这都不是问题。”

甄珍的眼睛一下亮了:“真的?”

“这种小事,公司里有专门的人去运作。”

“这个公司生产什么?”

“做礼品盒。”

甄珍彻底动心了,她要了一张小广告仔细看。上面有电话号码,没有地址。

“先打电话,负责招聘的人会告诉你地址。”吉大顺说。

甄珍准备在上班的时候,偷空出来打这个电话。走出去没多远,吉大顺追上去,把她叫住了。

“我手里没几张了,干脆我把你捎到公司去得了。”他说得很诚恳。

甄珍说:“我得先把班上了。”

吉大顺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名额有限,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必须去上班,如果你们那里没要我,眼这份工作又丢了,这不是祸害人吗?”甄珍说出来自己的担心。

“你做什么的?”吉大顺问。

“穿麻辣烫店穿肉串。”

“你这小姑娘,比我们公司的前台都漂亮,穿肉串白瞎材料了。公司离这里不远,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面试完我马上送你回来。”

甄珍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她说:“我还是上班的时候,偷空打个电话吧。”

吉大顺说:“我们只招五个人,公司说已经有六七个报名的了。”

他的这句话,让甄珍站住了脚。吉大顺语气诚恳地说:“走吧,走吧,几分钟就到了。”

吉大顺的车里脏乱不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吉大顺从后视镜里瞄着甄珍,他问甄珍是哪里的人?甄珍避开了雪城,说自己的家在满洲里。甄珍反问他,吉大顺也避开了雪城,说自己是沟帮子人。

油箱里的油耗干了,发出报警声,油表的指针摆到了尽头。吉大顺悔地拍了一下大腿,勉强把车开进一家加油站,吉大顺下车加油,随手把车门锁上了。这一举动,引起了甄珍的警觉,她从里面试着开门,门开不开。加油站的工人过来加油,让车主打开油箱,油箱被打开的同时,车门锁也开了。甄珍推开门下车,撒腿就跑。加油站的工人吓了一跳。

“我侄女,逃学了被我抓回来,怕回家挨揍。”吉大顺讪笑。

他的话引起了加油工人的共鸣,他说:“现在的孩子真是难管,我儿子骗我上学,其实是从家里偷了钱去网吧上网。”

吉大顺无心闲聊,加了半箱油立刻开车追甄珍。甄珍跑得飞快,风把她的头发全部吹到了脑后,听到身后有汽车追上来的声音,她立刻冲下便道,七拐八拐,躲到一颗大树下,拼命地喘息着。。

汽车声远了,甄珍还是不敢动,闭着眼睛躺在乱草堆里。四周静谧无声。一只鸟从她眼前飞过去。甄珍翻了个身,慢慢爬起来。顺着来路往回走。看见吉大顺的车远远地停在路边,甄珍不敢走了,退到一颗大树的后面,偷眼往那里瞧。耳边突然掠过一股冷风,后脑勺狠狠挨了一击,甄珍一声不吭地倒下了。

接到吉大顺打来的电话,宋红玉推着轮椅下了地库,等候在停车位那里。吉大顺的车开进车库,倒进车位里。吉大顺从车上下来,打开后备箱,把昏迷不醒的甄珍抱出来,放在轮椅上。宋红玉立刻给甄珍戴上一顶帽子,遮住她的眉眼,用毯子盖住她被牢牢捆绑的手脚。他们推着甄珍上了电梯,电梯升到一楼,一对夫妻上电梯。他们看了一眼轮椅上熟睡的女孩子。宋红玉冲他们笑笑,那对夫妻把目光转向别处。

抓住了甄珍,没有了后顾之忧,石毕和邓立钢立刻进了她们的家。甄珍的房间里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只有一颗雕刻过的核桃。他们从邱枫的房间里搜出来人民币6000元、台币5000元,身份证一张。身份证上她的名字叫周孝兰。这张银行卡,是他们必须进这个家的一个重要理由。

吉大顺把甄珍弄回来,没得到夸奖,反倒遭到一顿臭骂。邓立钢骂他:“六指挠痒痒,非多这么一下子。油箱里油要是满的,能出这个岔子吗?你要是让她自己打电话联络我,也不会差点把事情搞砸。”

吉大顺说:“这丫头太滑了,一抓一出溜,她要是不打这个电话,骗不来她,设计得再好,也没有用。不管咋说,战利品还是被我弄回屋了。”

甄珍头晕脑胀地醒过来,看见自己被胶带反捆着手脚扔在地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吉大顺掰过她的脸,让她往旁边看。邱枫在身边坐着,她五官肿胀走形,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甄珍吓坏了,挣扎着往起坐。宋红玉手里拎着一个不锈钢饭的铲子走过来,她一把扯住甄珍的头发,挥起饭铲左右开弓打甄珍的脸。甄珍被打得差点背过气去。

宋红玉咬牙切齿地骂道:“我叫你再给老娘牛逼!为了钓你,我花了两倍的时间。坏了老娘短,平、快、的节奏。”

甄珍气得大叫:“我招你惹你了?有本事你把我松开!”

宋红玉面带嘲笑,看了一眼屋里站着的三个男人。

“看我干啥?我可没有你口才好。”吉大顺说。

邓立钢站起身说:“有日子没打人了,关节缺油了。”

他一脚,把甄珍踹出去老远。甄珍疼得差点一口气没有上来。

“你讲完了本事,还要跟我论公平是不是?老子使了绑两个人的劲,到手一份钱。出去想着打老虎,带回来却是一只兔子。”邓立钢很是气恼。

“还不如兔子呢,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石毕补了一刀。

宋红玉走到邱枫面前蹲下:“房子不是你的?”

邱枫摇头表示不是。

宋红玉掏出来她嘴里的东西:“揍你,是你骗我,我回馈给你的奖赏。我做过调查,夜总会你的生意最好,赚了起码有五十万吧?”

邱枫使劲摇头,她说:“我才来滦城三个月,就算天天有生意,也赚不了那么多钱。”

吉大顺翻着邱枫的存折说:“建设银行余额,人民币:8300元、中国银行,余额人民币:4470元。有两万块昨天刚被转走。”

宋红玉拿饭铲子狠狠抽了邱枫两下:“你手咋这么欠!”

她扭过头,跟甄珍要银行卡和信用卡。甄珍说:“我没银行卡也没有信用卡。”

宋红玉用粗针扎她的手指尖,甄珍疼得心都快炸开了。吉大顺用胶条贴住她的嘴,叫她喊不出声来。甄珍觉得自己要死了,想到父母想到家。眼泪决堤一样喷涌而出。

洪霞完全崩溃了,不吃不喝满大街走,甄玉良明白,自己作为一家的顶梁柱,这个时候,不能再让老婆出事了,他不再跟她争吵,一步不落地跟着她。夫妻俩一天一次派出所。他们做梦都想不到,三千多公里外,自己的独生女儿正遭受着惨无人道的摧残。四个恶魔中,戴眼镜的石毕显得略有些人性,每次宋红玉暴打甄珍,石毕都会婉言劝阻。他越劝阻,宋红玉越暴力。十五岁的甄珍,禁不住这样的毒打,很快就没了人形。她气息微弱地躺在地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宋红玉恨甄珍,恨她给自己造成的麻烦太多。她报复性地折磨她,二十四小时不让睡觉。只要她打盹,就用针扎、用钳子捏、再不就使劲扇耳光。宋红玉管这种手法叫熬鹰。

石毕提醒宋红玉说:“她这小身子板,哪禁得住你这么熬?老大指着她跟家里要钱呢。”

宋红玉站起身,狠狠地踢了甄珍一脚:“她到现在都不说,她家是哪里的。”

石毕把甄珍扶起来靠墙坐着。

他语气温和地问:“一天没东西进肚,是不是又渴又饿?”

甄珍抬起肿胀的眼皮,看着他不说话。石毕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递给甄珍,甄珍一口气喝光了。

石毕说:“钱买不来命,还是命值钱。给你父母打个电话吧,他们汇五万块钱过来,我们就放你回家。”

“我们家没钱。”甄珍说。

石毕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怜悯:“那我可真就帮不了你了。”

甄珍的眼泪落下来。

石毕说:“你才十五岁,觉得这个世界都是你的。现实要残酷的多,没有钱,这个世界,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你父母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为了你,他们会四处借钱的。五万块钱到了账,你能顺顺当当地回家,你要是真的死在这所房子里,实话告诉你,你爸妈连你的尸骨都见不着。”

甄珍止住哭声,抬起头看着他,声音嘶哑地问:“你们真的会给我一刀?”

石毕说:“不用刀,那东西溅血,我们用铁棍子,一根铁棍,一人一头,往下一压,颈椎骨就断了。趁着软和,抬进浴缸里卸了。”

甄珍身子一颤,双眼紧闭,双手捂住耳朵。

石毕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从耳朵上拉下来。

石毕说:“你的短发好收拾,她的长发用剪子剪下来,打成绺,编成辫子,往美发店门口一放,收头发的就拿走了。骨头用钶丝钳子一块一块夹碎。碎成手指盖那么大,骨头往江河湖海里面一扔,如果不具备这个条件,就把碎骨头放在饭店,或者骨头馆的门口,有收骨头的顺便就给收走了。无声操作法,外面一点都听不到动静。无声无血,留不下任何蛛丝马迹。你愿意这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他语气温和,内容残忍,甄珍崩溃了,两手抱着脑袋,身子哆嗦成一团。

“光棍不吃眼前亏,还是给家里打个电话吧。”石毕把手机递给甄珍。

甄珍拨通了电话,遵照石毕的吩咐,按了免提键。电话铃刚响了一声,甄玉良立刻抓起了电话:“甄珍吗?你是甄珍吗?”

连珠炮似地询问,叫甄珍几乎插不进话去。洪霞抢过电话连哭带喊:“甄珍!甄珍!你在哪?快告诉妈妈!”

甄珍泪如雨下,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她按照石毕教给她的台词说:“我跟别人闹着玩,不小心把她推下楼去了,摔坏了脑袋,到现在昏迷不醒。要八万块钱的医疗费,否则就得进监狱。”

甄玉良一听就急了,问:“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带钱过去。”

甄珍还没说话,就被石毕一把捂住嘴,电话挂断了。石毕注意到,电话号码是雪城的区号,他心里一惊,知道这下麻烦了,破了邓立钢,不许沾雪城的规矩了。

甄玉良觉得这个电话相当蹊跷,怀疑女儿出了大事,立刻报了警。刑警大队接手了这个案子,我立即对甄珍家的电话布置了监听。

邓立钢知道甄珍是雪城人,愣了片刻说:“我是说过,雪城的腥不能沾,既然已经坏了规矩,就必须榨出一桶油来。否则这一脚屎踩得太不值当了。叫这个丫头,接着往家里打电话要钱。”

甄家接到了第二个电话,电话里甄珍的声音很镇定,她告诉父母了一个银行卡号,让他们马上往里面汇钱。我立刻判断出,这孩子不是跟人闹着玩伤了人。她百分之八九十被人绑架了。

甄玉良和洪霞听了我的分析,腿都软了。我让甄玉良以要四处借钱为由,五千一笔一天一次,匀速地往过汇款,拖住对方。银行很快反馈回来信息,甄家汇的钱,在滦城被人在ATM机上取走了。我吸取经验教训,立刻带人坐飞机飞往滦城。

杨博在飞机上问我:“咱们就这么飞了,行吗?”

我说:“咱们必须吸取上次的经验教训,先下手为强,回去领导那里我顶着。”

“这笔经费哪来的?”他问。

“跟我老婆借的,回来报销了还她。”

“还是你聪明,娶了个挣活钱的老婆。”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老婆嫁给我,就是嫁给了一个填钱的坑。我手里还有好多该报销的单据,现在都没给报呢。”

我们一行四人随着客流走出机场,马不停蹄地赶往银行,工作人员调出来取款录像,取款人竟然是吉大顺!我们兴奋地像中了百万元大奖,这伙王八蛋,消声灭迹多年,竟然破壳钻出来了!过去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现在我知道了我们在追谁。

邱枫身上的每一滴油都被榨干了,宋红玉还不死心,指着邱枫的电话本上的一个号码问:“这个人是谁?”

邱枫气息奄奄地回答:“我前男友。”

宋红玉说:“跟他要钱。”

“他结婚了,我要不出来。”

宋红玉抬腿给了她一脚,邱枫只得拨通了电话。台词跟以前一样,有一笔好生意,需要两万块钱周转。前男友立刻一口拒绝了。邱枫在宋红玉凶悍的眼神逼迫下,说,一万也行。前男友依旧拒绝。宋红玉伸出一个巴掌,示意她要5000元。前男友索性挂了电话。邱枫放下电话,宋红玉一跃而起,骑在邱枫的身上,拿着不锈钢铲子照着她乳房等敏感部位一顿乱打,因为用力过猛,不锈钢饭铲变形扭成了麻花。邱枫痛不欲生,跪在地上哭嚎着哀求饶命。

邓立钢说:“别往要命的地方打,死了还咋弄钱?你是不是看我睡过她,吃醋了?”

宋红玉抬起头,恨恨地看着他:“你睡不睡,我都想往死了削她!醋这玩意儿伤胃,我天生不喜欢吃。”

“嘴说不吃,手可没闲着。”邓立钢嘴角挂着笑。

宋红玉说:“嫌我动作不到位啊?”

她抓起榔头柄,手一扬,砸在邱枫的右额上。邱枫捂着脑袋在地上翻滚。

邓立钢把邱枫揪起来,鲜血从她的头上流下来。石毕撕旧衬衫给她裹伤。甄珍浑身颤抖,惊恐地看着宋红玉。

宋红玉手指着甄珍骂:“这是教训,小王八蛋,你敢在我面前藏奸耍滑,看我一刀一刀细细地剁了你!”

邱枫的手机响了,显示屏上面,出现齐伟两个字。这是邱枫曾经接待过的一个客人,知道他是武汉一家广告公司的经理。邓立钢逼着邱枫在电话里跟他要钱。对方觉得邱枫说话有气无力的,问她是不是病了?邱枫说:“遇着点难事。我在北京开美发厅,定金都交了,后续款跟不上了。大哥你帮帮我呗,缓过手,我就还你。”

齐伟问她要多少钱?宋红玉用口型告诉邱枫,五万。齐伟说:“我没那么多钱,给你两万行不行?”

邱枫一口答应了,随即把银行卡号告诉他。两万块钱很快上账了,这笔钱让邱枫喝上了一碗米汤。甄珍的手里只有半碗,原因是她家汇来的钱太少。

宋红玉闲得无聊,诈邱枫,说:“你爸答应汇来的钱,根本没汇来。再跟你爸要”

邱枫吓得赶紧把电话打过去:“爸,你快给我汇钱啊,记着汇五万。”

邱枫的父亲一听急了,说:“咱家存折上给你妈治病花了四万,剩下的九万快钱都给你汇去了,家里的存折上没钱了,到哪儿再去借5万?你别再贪那30%的纯利润了。”

邱枫说:“爸,你要是还想让我活着……”

宋红玉抢过来电话挂了,回手给了邱枫一记耳光。

滦城警方,全力以赴,配合雪城公安局破案。市里这几天,被交警扣押的车辆全部派上了用场。市区里能用的柜员机八十台,八十辆汽车,每辆车上坐着三个警察,守着八十台柜员机。

银行到年关年底,所有的柜台柜员机将全部停机,我知道这一情况,立即通知银行说,如果有人用这张卡取钱,立即吞卡。让他上柜台取去。整整三天,没有动静。负责取款的吉大,土拨鼠一样狡猾。远远地看到,每台柜员机前,都有人和车守着,立刻溜回来,把情况汇报给了邓立钢。

他说:“能用的ATM机我都转到了,每一台跟前都有车和人守着。是不是这两人的家里报了警?”

邓立钢的眼睛在邱枫的脸上扫了一圈。宋红玉上去踢了她一脚:“你家竟敢报警?”

邱枫使劲摇头:“不是我家,肯定不是我家。”

邓立钢的目光停留在甄珍的脸上,甄珍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这个十五岁的小丫头,看上去细嫩瘦弱,一把能折断了,骨子里硬得很。

邓立钢指着甄珍的鼻子骂:“你爹妈跟警察,串通好了给我下绊,一会我就拿钳子把你的牙一颗一颗拔下来,让他们看看,到底谁牛逼!”

甄珍浑身发抖,可怜巴巴地看向石毕。石毕立刻起身离开了。

邓立钢凑到她的脸跟前说:“这会儿想起来装白莲花了?你不是挺牛逼吗?跟你说,只要是被老子一巴掌扣住的,只会一天比一天怂,这是撼不动的铁律。”

一个小时后,甄家的电话响了,邓立钢在电话里咬着牙根说:“你挺有尿啊,敢把警察派到我鼻子下面守着。既然你敢报案,那我只能把你闺女杀了。”

甄珍的父母,听到罪犯的声音吓了一跳。对方挂了电话,他们醒过味来,急得跳脚。负责监听的顾京,立刻拨通了我的电话。

我正在一家银行的门口,盯着ATM机,面对邓立钢的直接挑战,一股火立刻窜上到头顶。我跟咖啡馆的服务员,要了一纸杯的冰块,咔吧咔吧地嚼着。顶到脑门上的火慢慢熄灭了。罪犯绑架杀人是为了钱,甄家往上打钱的那张卡里,还有六万块钱没有取,线索不会就这么轻易断了。

邓立钢当断则断,他让石毕带邱枫和甄珍去浴室。甄珍和邱枫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邓立钢说:“人出娘胎,第一件事是洗澡,咽这口气之前,最后一件事是净身。放水,让她俩好好泡一泡,去去一身的晦气。”

邱枫听他这样说,当下就哭了。甄珍看见她哭,知道事情不妙,心里很是害怕,她硬是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石毕把邱枫和甄珍领进浴室,拧开冷热水龙头,放了一浴缸水。然后给她们俩松了绑说:“架子上有毛巾,舒舒服服泡个澡吧,洗干净了送你们回家。”

听到回家这两个字,邱枫知道末日到了,嚎啕出声,甄珍明白了回家的确切含义,眼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石毕坐在浴缸沿上看着她们俩哭。

他叹了一口气说:“女人谈感受,男人谈逻辑。你们今天能聚在这个房间里,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别抱怨命运,每一步路都是自己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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