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留不住的
后门关紧，腿粗的门闩架上，两指粗的锁链往复缠绕，彻底将门锁死。
护院们轻声哄着，却强硬的扣住宋楚烟。
丫鬟们一口口唤着小神仙，撑起层叠的伞面遮住她的天，带着她往厢房里去。
霍逸成还在咳嗽，不过是亦步亦趋的和她一起折返，一双清亮明眸此时带着几分冷意，声音也低：“他们明明答应了要将你留下，突然又反悔。是他们不该来打扰我们在寺庙里祈福。”
“不可能——”
宋楚烟无助的挣扎，眼眶憋红了一圈，发丝贴着惨白的小脸，难以置信的看向霍逸成，“哥哥才不会丢下我，他答应阿娘会好好照顾我、保护我的！”
沈奕川不可能会丢下她。
吃不饱穿不暖的冬日他们都一起度过了，为什么要把她留在这里！？
她被送回厢房，被小红小翠摁着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就被绑在床榻里侧。
霍逸成看着她被绑起，也看见她洗干净的脸，又一次被泪水浸湿，只是抬手为她擦拭过眼泪，将霍淑云和徐妩的交易都一一告知，只是掩去了童养媳的事情。
“他们也是为你着想，才愿意将你留在我这里，别哭了。”霍逸成拿了浸湿温水的帕子给她擦眼泪。
宋楚烟盯着他的眼睛：“你骗我。如果干娘真的答应，哥哥和二黑怎么会来找我？肯定是你们……”
“那是他们违背了约定。我只知道，他们本是心甘情愿的将你留下，我们霍家也是真心实意的留下你。”
霍逸成打断她的话，用温暖的被褥遮住绑住她的麻绳，温声细语，“你年岁太小，又是个丫头。跟着他们那些老弱病残也出不了多少力气，还得多吃一份粮食。
更何况，我看得出你两个哥哥都不是目不识丁的人，可见是荒年里家道中落的少爷，想必，他们总有一日要重回日后辉煌。而楚烟要的，不是一份平淡吗？只要你想要安稳度日，霍家定不叫你做那些劳碌事，只叫你享福。”
他允诺了良田宅院，也允诺了她成年后自由来去，似乎要实现宋楚烟的每一个愿望。
霍家也的确有底气帮她实现这些愿望。
可当霍逸成说完之后。
沉默弥漫片刻。
宋楚烟只是睁着一双还泛着泪光的眼看他。
“那代价是什么呢？”
“……”
霍逸成欲言又止，最终沉默。
代价，便是她所要去的任何地方，都要有自己的陪伴。
宋楚烟想要实现的任何愿望，都需要带上他这个病秧子。
霍逸成看着她，实在说不出口——宋楚烟实在太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明说自己的私欲，才不会被这个小丫头讨厌。
门外，隐约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低声的呵斥。
“不过是一个妇人和两个孩子，这么高的墙难道都拦不住？”
“嬷嬷去哪了？没有她掌管大局，我们又不敢直接派人出去把人从墙上给打下来，摔坏了，便是要小神仙和我们家少爷结仇！”
“那该怎么办？放他进来，然后把他绑到柴房吗？那他们还怎么跟李家村那群人离开？”
外面的人似乎群龙无首。
霍逸成听得头疼，又想去捂宋楚烟的耳朵，刚伸手，就被宋楚烟咬了个结实。
“嘶——”霍逸成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咬。
宋楚烟的力道很大，凶狠的像是失了父母的幼兽，虎牙刺破他的手，只一双赤红的眼死死盯着他。
霍逸成便也随之将痛呼闷回嗓子里，由着她咬，由着伤口里的血落在洁白的被褥上。
门外又乱了一阵，时间又被拉长，等宋楚烟松开口的时候，霍逸成的手已经渗着血在发抖，却还朝她笑：“是我赢了。”
宋楚烟抿着霍逸成的血，凶狠的眼慢慢垂下来，闷闷说：“你没赢。”
“你心疼我，你怕把我的手咬伤，先心软的是输家。”霍逸成抖着手收回来，拿帕子遮住伤口。
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宋楚烟突然倾身上前，几条麻绳落在被褥里，她陡然将霍逸成摁在了床榻里，如同平时玩闹一样坐在他的腿上。
霍逸成震惊她竟然能挣脱绳子，宋楚烟却说：“外面的叔叔婶婶们都说霍家人心狠，那你们为什么把我绑的那么松？是因为觉得我亲近，所以怕伤害到我吗？”
她只是用了一点小技巧，绳索就这么掉了下来。
霍家人怕伤着她。
也给了她逃脱的机会。
说完，她就要往外窜。
霍逸成咳嗽不止的没拉住她，在门被推开时，霍逸成只来得及起身问。
“你知道自己是我们亲近的人，为什么不留下来？
我和阿爹阿娘都会对你好的，你想要什么就会给你什么，为何偏偏要跟着那几个没有血缘的亲人去流浪？”
风雨从门里灌进来，吹得宋楚烟有些站不稳。
她没回头：“你想要什么，霍家都给你。你又为什么偏偏要出门，跟着姐姐做善事？”
“我……”霍逸成答不上来。
“才没有那么多理由呢，哥哥来找我，我就要跟他回去。”
宋楚烟吸了吸鼻子，站稳了些，往风雨里跳去，耳边听见丫鬟们的尖叫声，她便摸着另一边的墙角跑去。
霍逸成站在房中，见小红进来看见他手上的伤口尖叫，他只神色复杂的回到床边坐下：“把门关上吧，吹得我头疼。”
“可小神仙……”
“留不住。”
霍逸成自虐似的攥紧手上的牙印，余光瞥见散落的麻绳，又一次重复，“留不住的。”
小红一时噤声。
门外，宋楚烟很快就循着吵闹的地方，找到了已经爬到墙上的沈奕川，沈奕川坐在墙上，几个护院正用竹竿戳着他，怕他就这么跳进来，却又怕他真的跳下来摔了腿，搬来了一点木板和杂草在墙边垫着。
沈奕川身手灵活，加上暴雨里那些人戳不准，他稳稳当当的坐在墙头，远远的就看见了墙根处的脑袋，正要说话。
宋楚烟却欣喜对他指了指后门，小脑袋又钻了回去。
沈奕川眉头一皱，后门紧闭着，她要怎么出来？
这一时失神，他就被戳中腿，小腿吃痛，他便也顺势从墙上跳下去，肖瀚稳稳当当的将他接住，两个人滚在地上，肖瀚大喊：“你掉下来了，楚烟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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