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回旋

褚昭然没想，她在苦苦等待回信无果时，想过无数种原因，心里替没有回信的慕云舒想过无数种不得已的理由。谁能想到，造成久久没有消息的原因，竟然会是这个。

此时此刻的她心中五味杂陈，她张嘴想要和慕云舒说些什么，可终究没有说出口，所有的言语都化成了长长的叹息。

“昭昭，你莫慌。我父亲母亲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只要指婚的旨意没下，这事还有转机。”慕云舒搓着褚昭然逐渐恢复温度的双手，宽慰道。

“大不了，让我母亲去求皇帝舅舅。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看着你被迫嫁给旁人的。”慕云舒放下豪言壮语来。

褚昭然看着她，想起之前自己对慕云舒的疏离和埋怨，褚昭然顿时觉得自惭形秽。她嘴唇微启，“云舒，谢谢。”

褚昭然眼前再度泛起水雾，泪眼婆娑地看着慕云舒，诚心实意地向慕云舒道歉，“对不起，先前我以为……”

“咱们不提这个。”慕云舒摆摆手，“换做我满心期许等这么多日，也会多想的。昭昭，你还是先和我们说说你今日进宫的情况吧。”

进门前，慕云舒暗暗观察过，确认褚昭然没有接到懿旨，她以为褚昭然被指婚的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想着打探清楚皇后的意思，回去反馈给长公主。这样，等长公主进宫时，也能有所准备。

可惜，让她失望。

褚昭然苦笑道：“云舒，莫再惊动长公主了。这事已经有定论。”

“皇后打算将你指婚给何人？”自进门就一直沉默的慕云琅突然发声。

褚昭然下意识看过去，往日笑容灼灼的少年，此刻眉眼间化不开的愁容。褚昭然看过去时，正好和慕云舒的双眸对上，望着那双满是担忧之色的眸子，褚昭然的心像被人忽然攥住，尖锐清晰的痛意袭来。

伴着痛意，她总算确认了自己对慕云琅的心意——她喜欢慕云琅。

因为喜欢，所以在选择结婚对象时，她只想到慕云琅一人。那封求助信中，她曾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将萌动的芳心许了下去……

也是因为喜欢，所以她才会在皇后提问是否有心仪之人时，不受控制她想起慕云琅；会在知晓自己不得不入宫，注定和慕云琅没有交集后，短暂失神。

这些，褚昭然原本并不确定，她尚且自欺欺人地觉得，自己只是不甘心就此成为皇后的棋子。

直到刚刚，她明确知道自己和面前这个人再无缘分时，心头的悸动，让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心意。

她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她从宫中出来后的痛哭，不单为身不由己的自己，也是为了一段无疾而终的情缘……

“昭昭，皇后想把你许配给谁？”慕云琅见褚昭然出神，他极力克制焦急不安的情绪，柔声又问了一遍。

褚昭然摇摇头，她强行扯出笑容，“好消息，我不用被强制安排嫁人了。”

“当真！”慕云舒脸上立刻流露出兴奋的笑容，“太好了。”她在心底默默补了一句，这样你和三郎的婚事可以慢慢安排了。

和乐观的慕云舒不同，慕云琅在听到褚昭然的话时，眉心皱得更紧了。他了解褚昭然，若真的是很好的消息，褚昭然怎么会露出那样勉强的笑容？

“可是有坏消息？”慕云琅试探问道。

一旁的慕云舒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教训道：“三郎你说什么胡话？昭昭都说是好消息了”她回过头，看向褚昭然，“昭昭，我这傻弟弟偶尔……”她想替自家弟弟找补，可看着强颜欢笑的褚昭然，她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

这回，轮到慕云舒试探问道：“昭昭，不会真如三郎所言吧？”

褚昭然故作轻松，“算不上坏消息，不过是我需要进宫而已。”

“进宫！”慕云舒惊呼道，“皇后要让你做圣人的妃子？”

褚昭然错愕怔住，她怎么也没想到慕云舒会往这个方向去想。

这个插曲之下，褚昭然暂时忘了心中悲苦，哭笑不得地对慕云舒解释道：“我是进宫为官。”

“为官啊。”慕云舒重复道，险些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又落回到原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皇后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了。”

“怎么会？我可是她的外甥女。”虽然皇室中，也有类似姑侄同侍一夫的情况。但到底是少数，绝大多数还不会忽视辈分的。

慕云舒讪笑道：“也是，况且圣人如今怕是也无心后宫的事情。”宫里那些娘娘们许久都没被召见了。

眼瞧着话题扯远，急于知道事情原委的慕云琅，出言提醒道：“阿姐，扯远了。”

慕云舒哦了一声，反应过来，她语气倏地一变，奇怪地问：“怎么好端端的，皇后要你进宫为官呢？论理这不符合规矩啊。”

若是前朝时期，女官参与前朝政务，为首女官甚至被称为“内相”。可本朝开国以来，已经将这个制度废除，如今宫中女官只是负责宫中事务，选拔之人都是从宫女之中挑选。

女官之名说着好听，本质上还是奴仆。让褚昭然这样出身的姑娘入宫为官，多少有点侮辱人了。

褚昭然明白云舒话里的意思，想起皇后的不择手段，她心底燃起一股怒火，她嘴角轻扯一抹笑意，讥讽道：“有什么不符合规矩的？这皇城之中，规矩还不是由上位者制定的？”

她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讥讽的口吻，“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他们想，明日宫中多几个王公也不是……唔……”

褚昭然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慕云舒的手死死捂住，剩下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我的老天，这话你都敢说。”慕云舒朝门外瞟了一眼，压低声音，警告道：“快些禁言，这种话传出去，是要出乱子的！”

她慌乱之间，不但把褚昭然的嘴巴捂得严严实实，连褚昭然的鼻孔也没放过。见褚昭然不停摇头挣扎，慕云琅甚至把另一只手也用上了。

“阿姐。”慕云琅察觉到褚昭然的情况，慌忙上前，替褚昭然将慕云舒的手轻轻掰开，把人从“魔爪”之下解救出来。

褚昭然涨红着脸，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心里埋怨道：慕云舒这哪是想让我闭嘴，分明是要让闭眼与世长辞啊！

吐槽归吐槽，但她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言论有多危险。

提起入宫的事情，褚昭然就没有理智起来，她厌恶这个时代，憎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皇后。如果她不是死过一次的人，知道死亡前那种不舍挣扎的感受，她在皇宫时绝不会轻易和皇后妥协。她会和皇后据理力争，哪怕豁出这条命，她都不会同意进宫。

可偏偏，褚昭然死过一次，她知道死亡前的感受，所以她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条性命。

因为想活着，哪怕极其厌恶憎恨当下局面的她，还是忍气吞声下来，冷静地为自己争取到了最有利的条件。只要熬上十年，她就自由了。

慕云舒看着面色涨红的褚昭然，也知道自己下手重了些，她哭丧着脸，表情愧疚地看着对方，连连道歉。

褚昭然摆摆手，“没事。”她知道自己刚刚说话的分量，云舒情急之下的举动，难免顾全不了分寸。

“那昭昭，这女官，可有回旋的余地？要不我去找我母亲，请她出面？”慕云琅问道。

这入宫为官，主不主仆不仆的，身份实在尴尬，面对后妃昭昭难免要吃些亏，他不忍心昭昭受此委屈。

“三郎这个提议好！”慕云舒附和道，“三郎等母亲明日回来，咱们一起去求她。”

“别。”褚昭然连忙拦住，“云舒你们的好意我已心领，但这事就不要麻烦长公主了。”

皇后已经打定主意让她入宫，为了达到目的，皇后不惜将亲生儿子一并豁出去。可见皇后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

就算这次她能看在长公主的面上，改变主意，可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上位者随时能够想出无数中算计的办法，就算褚昭然时刻提防，总有疏漏的时候。

况且入宫为官这事有和强行指婚不同。

指婚之事，若是先下手成婚未必不能解决，可入宫为官……前朝的韩国夫人已经出嫁不照样被召进宫任职吗？可见就算成亲嫁人只要皇后愿意，仍能想到办法把褚昭然召进宫去。

想到这里，褚昭然不禁觉得头痛，她两指揉着眉心，自嘲地想道：“我这也算是莫大的荣幸了，竟能叫一国之母这般费心费力地谋划着。也不知皇后是看上了我什么优点？我现在改还来得及不？”

见褚昭然拒绝，慕云舒以为是她担心长公主那边不肯出面，她在一旁帮腔道：“昭昭，你不要有心负担。我母亲进一趟宫而已，不麻烦的。”

褚昭然心中感动，她探过身，双手抱住慕云舒，下巴支在对方的肩膀上，“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

褚昭然松了口，终于将实情吐露，“我若不进宫为官，便只有嫁给三皇子一条路可选。总之，无论如何，皇后娘娘是要把我留在身边的。”慕云舒愣住，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后娘娘这是要做什么？强取豪夺也没有这般做法啊！这些年她那么疼爱昭昭，怎么就会执意把昭昭留在身边呢？这入宫不是耽误昭昭大好年华吗？

“昭昭……”慕云舒突然想到又一种可能，只是实在难以启齿，她做了好多心理建设，才吞吞吐吐地开口，“皇后娘娘……她……”

话到嘴边，慕云舒还是没办法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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