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落秦家
“吱!”红龙怒吼了一声,猛地朝人群吐了一团火焰。这可把秦府的人吓坏了,秦丹是里边唯一一个习过武的。他硬着头皮迎上了红龙的火焰。
火焰虽不是全盛状态,但秦丹却还是被烧的上蹿下跳。
秦学礼既担心儿子又担心老太君毛氏,索性扯着嗓子大叫道:“来人!来人啊!快来护住老夫人。”毛氏在秦府积威已久,秦学礼这一嗓子下来,其他几个院里的护卫立马围了过来。
然而,当他们看到会喷火的红龙时,俱都目露恐惧,踌躇不前。
这不免让毛氏感叹,秦府真的不比从前了。
以前,秦雷还是镇远大将军的时候,多少好儿郎争先恐后的要进秦府卖命,莫说护着她,即便要他们死,都没有二话。但如今,人走茶凉,得用者又有几何?
毛氏眼看着火团就要烧到自己身上,却在此时一道银光袭来,竟劈开火团,挡在了她的面前。
“祖母,莫要惊慌,孙儿来护你!”
“大郎!”
手提银枪的秦家大郎猛地回过了头,那刀锋般锐利的五官上尽是肃穆与坚定。
毛氏的心一下子就回到了肚子里。
虽说大儿子秦风性情软弱,资质平庸,比不上二儿子秦雷多矣。但好在他生了个好儿子。秦家大郎秦子梁真是颇有老二当年的风范啊。
秦家有后!
这般想着,毛氏指挥着人群退后,将空地留给了秦子梁。
秦子梁也是第一次与妖兽较量,他不敢托大,脚下的步伐游移交错,在慢慢拉近与红龙的距离。红龙自然明白了他的意图,但它毕竟是皮糙肉厚的妖兽,又怎么会惧怕近战呢?
随着火焰被不断的劈开,眼见着秦子梁的银枪就要逼近红龙时,红龙突然放弃火焰,亮出了它的利齿。
银枪呼啸而来,利齿迎头而上。
咔呲!
只听到一声脆响,银枪竟被红龙一咬为二。
秦子梁面露惊惧,正想弃枪后退,却不料红龙的鼠尾朝他狠狠扫了过来。
“唔!!!”秦子梁的手臂在被击中的一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红龙见到鲜血,异常兴奋,眼看着鼠牙就要咬向秦子梁的脖子之际,一声啪得拍击声阻止了红龙接下来的行动。
一滴汗自秦子梁的额头滴落在地,红龙耸了耸圆耳看向了发出拍击声的方向。
那里,一个长相清媚,体态柔婉的少女正扶着门含笑看着它。
红龙收起尖牙愣在了当场,少女朝它张开了手臂。红龙想也没想的扑入了少女怀中。
熟悉的气息,一直以来的陪伴,那是它喜欢的人类,天鸢。
天鸢如今还不能说话,但她却是轻柔的抚摸着红龙的脑袋。
“吱?”仿佛在问她有没有事。
天鸢摇了摇头。
“吱!”仿佛在说我一直在找你。
天鸢点了点头,抱住了红龙的脑袋。
这一刻,所有的凶性褪去,只余下一人一鼠,一处温馨。
屋子里的人和屋外的人见到了这一幕都有些不可置信。明明那只巨鼠刚才还这么凶恶,为何如今却乖得像家猫一样呢?那个少女......她究竟是谁?
回答他们的是毛氏的询问:“你就是我的二孙女,子瑜吗?”
天鸢抬起头,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站在毛氏边上的林大夫赶忙要上前帮天鸢把脉,却被红龙挡下了。眼见着大老鼠又要呲牙,林大夫求助般的看向毛氏。
毛氏此时正上下观察着天鸢。她时而面露疑惑,时而眉毛紧拧,末了,才说道:“姑娘,你要不要先随我来。无论如何得先帮你看看嗓子。”
天鸢拍了拍红龙的肩,正打算跟着毛氏走,却不料屋内的云墨急急上前道:“老夫人,二老爷怕小姐不懂规矩冒犯您,让我也跟着。”
这个老二,还没弄清楚是不是自己的女儿就护上了。毛氏心里虽这般想,却并没有驳了他的意思。“那你跟上,让老二回去休息。有什么事,你到时候也能回禀他。”云墨赶忙行了一礼,站到了天鸢身后。
毛氏遂又和蔼的看向秦子梁道:“大郎,你受了伤,也跟着一起来吧。”
秦子梁正捂着伤口在审视天鸢和红龙,听到毛氏的话只是摇了摇头道:“一点小伤,我自己就能处理。还是先让舅舅......林大夫帮这位妹妹看看吧......”
被秦子梁称为舅舅的林大夫已经上前看过秦子梁的伤口了,他放松语气道:“皮肉之伤,用我给他的金疮药敷敷就好。”
知道了大孙子的伤无碍后,毛氏又叮嘱了几句才带着天鸢走了。
待主子们陆陆续续的都走了后,客院一下子炸开了锅。
有讨论天鸢身份的,有讨论刚刚那只喷火老鼠的,更甚者还有人在说二老爷秦雷的风流韵事。一时间秦府好不热闹。
然而这些并没有影响到正在帮天鸢看诊的林大夫。
此时的元华堂内,林大夫正抚着短须在帮天鸢把脉。“......这位小姐并无生命之忧,只是多日未饮水导致的无法发声。不过......”
毛氏急急道:“不过什么?”
“这副身子委实太虚弱了,若不好好调理,恐怕会影响寿数。”
“这倒无碍,我们秦府虽落败了,但昔年也存了一些好东西。”毛氏说着,看向了一旁有些局促的天鸢道:“好孩子,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毛氏的手带着温暖的热度,抚上了天鸢的发顶。
天鸢眨了眨眼,一瞬间,心里酸酸的涩涩的,不知该如何表达。她从小便没有祖母,父亲母亲又不关注她,已经有许久没有长辈这么待她了。
朦胧的水雾渐渐聚集在了天鸢的眸子里,当她抬起头时,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便这样直直的看着毛氏。
毛氏的心,当即便软的一塌糊涂。
她丢下怀疑,丢下审视,一把将天鸢搂在怀里道:“我的乖乖,莫哭莫哭。祖母在这呢,以后有祖母护着你,谁也不能欺负你......”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不过是祖母两个字,天鸢那故作坚强的心却在这一刻悄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若她真是她的祖母就好了。
那样她会缩在她的怀里,向她诉说自己这一路来的艰辛以及不公。
可是......她是秦子瑜的祖母,不是她的。
天鸢从毛氏怀里抬起头,张了张嘴却还是发不出声音。余光处,又瞥见了外间的案几。她试着走过去在案几上留下了字,但是屋子里的人都不认识外域的文字。
天鸢低下头想了想,以询问的眼光看向了林大夫。
林大夫很明白病人的心意,他开口道:“你的喉咙,少则三日多则五日必能痊愈。”
天鸢松了口气,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双弯弯的眼睛竟比风雨过后的晴空还要来的清亮。
边上的毛氏和云墨也跟着笑了。毛氏乐呵呵的将天鸢拉到自己身边道:“先不说这些了,今日啊你就留在祖母这边用膳休息。”说着还吩咐边上的大丫鬟道:“帮小姐准备香汤和衣裳。衣裳就拿我箱笼里的那套雪青色绣玉兰花的......”然而毛氏话未说完,天鸢却摇了摇头不肯接受毛氏的衣裳。
毛氏讶异,想要劝说,天鸢却是固执的不愿接受。
她如今口不能言的住在这里已是不妥,若还接受秦家的馈赠,岂不是鸠占鹊巢?
秦子瑜临终之言尚未带到,她绝做不出这种事。
天鸢的目光清明而坚定,毛氏愣了愣,只能无奈再次吩咐大丫鬟道:“你带小姐下去沐浴的时候,将她的衣裳好好的擦拭一下再烤烤干,务必要让她穿的舒舒服服的。”
天鸢已经拒绝了毛氏好几次了,不好连这个也拒绝,便朝毛氏施了一礼随那位丫鬟去了。过了一会儿,林大夫也告辞了。屋里便只剩下秦学礼父子、云墨和毛氏了。
毛氏最先开口道:“怎样?觉得她如何?”
云墨笑着接话道:“有将军年少时的风范......倔得很!”
毛氏听了哈哈一笑,秦学礼也跟着笑了,秦丹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便听秦学礼道:“可不就像二老爷?凡事只要认定了,你便再怎么软硬皆施,也不肯就范。”
“是啊。”毛氏似感慨似追忆的道:“不过当年也是因为这性子才得罪了那赵拓,最后落得如今这个局面。这丫头随了他这个性子,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老夫人也不用太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
毛氏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想做个富贵闲人,整天吃饱喝足就行。但秦家如今这个状况,我如何能不管?老大性格软弱,娶了个媳妇也是没主见的。老二如今瘫在床上,又未曾留下男嗣。剩下的大孙子倒是个成器的,可惜年龄太小;而大孙女又出了那种事,这全家上下竟没一个能让我放心的......”
“老夫人......”
感慨只是一瞬间的,毛氏又重新挺了挺背道:“不说这些了,总归有我一日在,就不会让秦家倒下。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我等会还得再去看看子瑜,她第一天到家想必也不是很适应。”
秦家父子和云墨交换了个眼色,赶忙一起告退了。
毛氏一个人在里间坐了许久,才慢慢走到了箱笼前打开了它。
里面正放着两件她年轻时最喜欢的衣裙。一件雪青色绣玉兰花,清新雅致简而不俗;一件粉蓝色绣玉芙蓉,娇媚活泼惹人怜爱。
她本想着两件都留给大孙女秦子离的,如今又来了个玉娃娃,倒正好一人一件。
这般想着,毛氏便将衣裙捧了出来......
而元华堂另一边的厢房内,天鸢正散着乌黑的长发泡在热水里有些醺醺然。她当然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事没做,但连日来的虚弱加上香汤的温暖都让她忍不住沉溺其中。
明天还要去找能治疗九狱伤的人;明天还得去看看被留在客院的红龙和紫都;明天......真希望自己已经能说话了......
天鸢枕在胳膊上,慢慢的睡了过去。
等毛氏来的时候,天鸢已经放松了所有的警戒,熟睡了过去。毛氏阻止丫鬟叫醒她,而是将那件雪青色的衣裙放在旁边道:“把她原来的衣服收走,给她套上这件。”
丫鬟们相视一笑,便托起天鸢,为她擦身更衣。
等天鸢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暮西斜了。她缩在被子里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衣裳全都变了。惊慌之下天鸢赶忙掀开被子下地,却被听到动静的丫鬟阻下了。
“二小姐,奴婢帮您穿鞋。”
天鸢摇了摇头,躲开丫鬟的手自己穿上了鞋子。随后她指了指自己的身上的衣裙,又比划了一下之前那件衣裙。丫鬟看了半天才弄懂了她的意思。
“二小姐,之前那套衣裙都破了好几个洞,实在没法穿了。奴婢便私自做主把它扔了。二小姐您如今就算不想穿这件衣裙,也不得不穿了。”
言下之意便是天鸢总不见得光着身子出门吧。这丫鬟一张巧嘴,天鸢又还不能说话,最后比划来比划去,还是被她拉到了梳妆台前梳发描眉。
期间这丫鬟还自我介绍了一番。
原来她叫巧伊,是毛氏身边的大丫鬟之一。
待巧伊替天鸢梳妆好后,天鸢简直不敢相信铜镜里那个仙子般的姑娘是她。
以前只是简单梳起的长发如今变成了繁复精美的发髻,那发髻的顶端还带着一支紫色的水晶步摇。这些配上雪青色绣玉兰花的衣裙,当真有种说不出的雅致好看。
天鸢再如何稳重,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她爱美,自然便看呆了。巧伊嘻嘻一笑,将天鸢扶起道:“二小姐起来的刚刚好,如今正是元华堂用晚膳的时候。二小姐,请随奴婢来。”
天鸢就这样晕乎乎的被巧伊扶到了元华堂的前厅。
那里,正围坐着一桌子人等着用膳。
毛氏见天鸢来了,又看到她身上穿的是自己给的衣裙,当真是满意的不得了。她起身将天鸢拉到身边道:“来,子瑜,祖母给你介绍。”
毛氏指着她右手边一位眉眼温和的中年男子道:“这是你大伯父,单名一个‘风’字。”天鸢礼貌的打了个招呼,正要走离他的身边,鼻尖却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腥味。然而还没等她辨别出那是什么味道,毛氏又指了指中年男子旁边那位眉眼忧愁的贵夫人道:“这是你大伯母,林氏。”天鸢赶忙行了个礼。接下来毛氏介绍的是秦家大郎秦子梁。秦子梁和天鸢是见过的,他抱了抱拳算是打过招呼了。之后便是角落里的一位面目清秀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看着跟天鸢似乎差不多大,却身穿玄衣,眼神躲闪。
天鸢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只见她温顺的站起身道:“妹妹。”
天鸢不能说话,毛氏便拉过她们的手叠在一起道:“以后你们就是姐妹了,要好好相处。这是你大伯父的女儿,你的堂姐,她叫秦子离。”
两只手相合的一刹那,秦子离触电般的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竟不似普通人的黑色,反而是浅浅的琥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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