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君九狱


天姓,在花山迷雾中是大姓,仅次于曾经的姬家。

姬家,是绵延圣女血脉的家族。当年圣女还没叛离之时,姬家在花山迷雾是仅次于花神的存在。但自从最后的两名圣女,姬芙蓉和姬紫苑私自逃离外域之后,姬家中人便如同受到了诅咒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先是旁支,然后是嫡支,再然后是姬家的家主,亦是花山迷雾曾经的族长——姬恒。

姬家所死之人,皆是不得善终。

花山迷雾中的人便传,那是因为圣女背叛了花神,所以神惩罚姬家,让他们不得好死。

在这一场浩劫中,姬家只余下了几个平庸后辈,而天家则趁势崛起,掌管了花山迷雾。

但两名圣女所持的能力终究是丢失了。即姬芙蓉所持的鬼神之眼,和姬紫苑所掌的控蛊之能。

花山迷雾,至此没落。

圣地之名,不复当年。

九头蛇君知道天家。

那是因为天家是延陵雅的夫家。

姓天,又有这样一个荷包,莫非这个女孩......竟是延陵子华的外姓血脉?

也不知是第几代人了......

火红色双眼的蛇头退开,冰蓝色双眼的蛇头正要询问天鸢时,边上突然传来了“叮——叮——”的金石碰撞之声。蛇头俯下,还没长毛的雏鸟正用尖嘴笨拙的啄着九头蛇君的躯体,仿佛这样就能将他赶走一般。

“嗤!”

九头蛇君的其中一个头颅,似有若无的张了张嘴,不料天鸢抢在他前面将雏鸟抱在了怀里。

“它没有恶意的!它比我还小......”言下之意是为你塞牙缝都不够。

冰蓝色双眼的蛇头吐了吐红信,冷冷道:“你养的?”

天鸢艰难的点了点头。

“你确定......你养得了它吗?”

天鸢不大明白九头蛇君的意思。只见原本安静不动的蛇君突然指使着其中一个头颅在陈旧的大殿里缓缓贴行。

它那银色躯体所过之处,碎石翻滚,墙面凹陷。

天鸢一开始只是呆呆的,后来猛地睁大了眼睛!

连那样牢固的石块都被九头蛇君皮肤上的鳞片所伤,那雏鸟用尖嘴啄它之后,岂能安然无恙?

天鸢低下头,肃然的观察着雏鸟的尖嘴。

光滑锋利,毫无损伤。

“它......不是普通的鸟吗?”

九头蛇君没有回答天鸢的问题,而是俯视着天鸢腰间的荷包道:“这个,是谁送你的?”

或许是因为太过震惊,或许是感觉出九头蛇君不再想吃她了。

天鸢抱着雏鸟,倚在神像的底座上道:“是我们天家的一位老祖宗留下的,一代一代传下来就到了我的手里。”天鸢说到这,眼里重新聚起了雾霾。“......那位老祖宗名唤延陵雅,在我们天家的祠堂里有她的画像。好几位族老都说我长得像她,父亲便把这个荷包交到了我的手里。”

九头蛇君一愣,九颗头颅分成不同的角度打量着天鸢道:“像吗?”

延陵雅毕竟只是恩人的女儿,九头蛇君并没有仔细的去记忆过她,所以才有此一问。

但天鸢却误会了。

“蛇君大人见过我家老祖宗吗?”

九头蛇君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蛇身,余光瞥到神殿角落里的爬虫,又看了看天鸢身上还未干涸的鲜血,便头颅一扫,将小虫们悉数扫到了天鸢的身旁。

鲜血缓慢而又游移的滴在了其中一些爬虫身上,但一息、两息、三息过去了,那些爬虫却毫无动静。

九头蛇君失望的低下三个头颅道:“枉你长得像延陵雅,却没有遗传到她的能力。”

天鸢捂着伤口,往旁边挪了挪道:“什么能力?”

延陵雅出生后,闵幼株的控蛊之能便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延陵雅拥有了这项能力。九头蛇君并不是很明白这种能力的传承规则,只得惆怅的叹了一口气,看向了神殿中心的那座神像。

“你是延陵雅的第几代子孙?”

“大概是......第六代......”天鸢有些不确定的看了一眼腰间的血红色荷包。

“第六代......那也有四五百年了吧。”九头蛇君的九颗头颅一动不动的望着那座神像,里面有愤恨,有怅然,有孤独,还有着天鸢看也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小姑娘,你觉得神是什么东西呢?”

天鸢低下头,轻抚着雏鸟瘦弱的翅膀道:“相传,它们拥有着超凡的能力,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庇护信奉者无病无灾。但是......”天鸢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随后有些倔强的抬起头道:“都是假的!世人遭受磨难时,它们在哪?世人真心叩拜时,它们又在哪?父亲母亲总说那是因为,神要考验我们。所以难关需要自己闯,生命需要自己维护!神,又有何用?供奉,又为哪般?”

“这样说来,你不信神?包括花山迷雾的花神?”

反正都已经说到这了,天鸢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是,我不信。从小到大,我只见人供奉它,却不见它庇佑于花山迷雾。蛇君大人说,人是贪婪之辈,这话对我是没有错的。既然,它不曾庇佑,我又为何要去付出信仰?”

与柔弱外表不相符的凉薄话语,似乎颇对九头蛇君的胃口。

它低下冰蓝色双眼的那颗头颅道:“小姑娘,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蛇君大人请说。”

眼球缓缓下移,九头蛇君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天鸢道:“我名九狱,乃外域唯一一条九头蛇。昔年,我修炼出第九颗头时,正处于虚弱期,便被宵小所趁,囚于一本名为灵兽谱的宝册中。此册如今便在这座神像的手中。”

能囚禁九头蛇的宝册?

天鸢瞪圆了眼睛,看向了神像手中那本变化莫测的宝书。

“您需要我做什么?”

“你只需爬上神像,拿到宝册,我自有主张。”

九头蛇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去拿那本宝册?或许,因为它被宝册所囚,身上有什么禁制?还是这本宝册有什么厉害的地方,连九头蛇都不敢碰?

天鸢犹疑不决的当口,九狱冷冷一笑道:“既然是交易,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只要你帮我去取这本宝册,我便暂时保你性命。”九狱意有所指的瞥了一眼天鸢重伤的躯体。

天鸢抿了抿唇,仍旧没有点头。

九狱便有些不耐烦的扬了扬脖子道:“放心,你心中并不信神,危险自然不会很大。”

天鸢深吸了一口气道:“......烦请蛇君大人先帮我治好身体,我再行事也不迟。”

“嗤!你倒会提要求。也罢,即是故人的后代,我便允了你。”绿松石双眼的头颅抖了抖脖子上的铁链,便俯下身道:“我先言明,我并不是医师。只能帮你治疗外伤,暂保性命。至于你的五脏六腑,还是要去寻专门的医师调理。”

说罢,九狱口吐绿色光团,光团转瞬间便化成了一颗种子。

种子甫一接触外界,就开始生根发芽,枝条舒展。天鸢只觉得不过一会儿,那枝条便缠绕上她的伤口,将她团团包裹起来。

天鸢一开始是抗拒的,她怀里的雏鸟更是扇动着翅膀,叽叽喳喳的就要摆脱这些蔓藤。

但渐渐地,一人一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

那感觉仿佛自己置身在一片茂密的丛林里,又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温暖,祥和又生生不息。

当天鸢再次清醒过来时,蔓藤已经消失,原本布满伤口的躯体也完好如初,莹白如玉。从外表看,她仿佛根本没有受过剑伤,也根本没有坠崖。

但胸腔和脾脏处时不时传来的隐痛,却告诉她,她曾经受过的伤害。

天鸢轻轻的咳了几声,舒展开自己的双手。

可以动,左手和右手都可以动了!

天鸢又抚上了自己的脸。

光滑细腻的触感,连唇瓣都湿湿润润的。

惊喜的不光是天鸢,原本还没有长毛的雏鸟,此时已经围上了细细的绒毛,虽说灰扑扑的不算好看,但比较之前光溜溜了,可以说是威风了不少。

雏鸟在天鸢面前嘚瑟了一圈,便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脚踝。天鸢也笑着去摸了摸雏鸟毛绒绒的头顶。

一人一鸟亲昵了一番,天鸢才扶住神像的底座施施然的要站起身。

然而站到一半,身上凉飕飕的触感却让她一瞬间羞红了脸。

天啊,衣服!

天鸢赶忙蹲下身,眼巴巴的看着九狱,有些不知所措。

九狱已经等的很不耐烦了,见天鸢还不起身,便烦躁的游移着蛇躯道:“快上去啊!”

“衣...衣服......”

“衣服?那跟你爬上去有什么关系?”

天鸢通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表明了人必须穿衣服才能行动的立场。话说到这,天鸢又下意识的打量了下九狱。

若只是普通妖兽也就算了,偏偏它会说话。

听它的声音,冰冷低沉,尾音却又有些婉转媚人,也不知是雌是雄。

就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九狱的其中一颗头颅却叼来了一块银色的布匹。

说是布匹,但边缘处却有些粗糙坚硬。

九狱将银色布匹一把甩在天鸢身上道:“我褪下的皮,将就着捆一捆吧。”嘴里这么说着,九狱心里却不耐烦透了。人怎么这么麻烦,交配的时候还不是要光着,平日里却道貌岸然的非要披一身皮。

想到交配,九狱便有些烦躁。

九头蛇一千年才成年,成年后才会决定性别。它离成年已经不远了,但交配的对象却迟迟无法决定。想要找到第二条九头蛇基本是不可能的,但普通的蛇它又看不上眼。

实在不行,只能找银灵蛇了。毕竟是它修炼之前的原始形态,繁衍后代也算勉强够格。

但它如今被困在这里,上哪去找银灵蛇?

只盼着这丫头能顺利取下灵兽谱,否则再等一人掉下这地下宫殿,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九狱在想繁衍大任的时候,天鸢已经将自己的身体捆的严严实实了。

“蛇君大人,我准备好了。”

九狱点了点头道:“集中精神,一定要取下灵兽谱!”

天鸢重重的点了点头,便踏上神像的底座,仰视起了这座神像。

她小的时候爬过树,爬过山,却没爬过神像。

那可是神像啊!

天鸢捏紧了双手,只顿了一下,便义无反顾的攀上了以前全然不敢冒犯的存在。

神又如何?

她今日便要攀上神驱,取走属于它的东西。

她要让它知道,人并不是只会卑微的仰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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