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分


滴答,滴答,鲜血顺着九狱的心脏一滴一滴滴在地上。

而不远处的走道上却由远及近的传来了轻轻的哼唱。

“花如面,叶为心,枝缠骨。”

“晨起如朝日般绚烂,日暮却黯然凋谢......”

婉转柔美的嗓音吟唱着古老的曲调,原本僵持着的众人不禁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那是宫殿走道的尽头。只见最先出现的是一只色彩斑谰的美丽蝴蝶,它轻轻扇动翅膀,晶莹落下,身后渐渐显现出一位披着紫色轻纱的清媚少女。

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一头云雾般的长发垂落在地,紫眸妩媚,唇若点樱。

她每行进一步,都会露出紫纱下包裹的修长双腿。那一行一进间当真是姿态曼妙,荡人心魂。

古老的曲子仍旧在少女的嘴边悠扬响起,那一双雾眸似醒非醒,脚下却是精准的走到了一边的角落里捡起了被遗忘的灵兽谱。

“幻梦蝶。”

紫纱少女轻唤了一声,幻梦蝶遂在少女的头顶飞旋了一圈,便乖乖的飞入了灵兽谱中。

直到这一刻,秦家人九狱和雪女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丫头!”

“天鸢妹妹!”

“是你!”

“天鸢......”

被呼唤姓名,紫眸中渐渐有了神采,天鸢刚要转过脸,下一刻却便被纳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中。

这样冰冷的触感对她而言实在是太熟悉了,那个名字刚要出口,天鸢却觉察到了异样。

滴答,一滴冰凉的液体滴在了天鸢脚上。

她缓缓低下头,一瞬间瞳孔紧缩!

那是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此时正被九狱用右手托举着,它的跳动既清晰又快速,仿若就在耳旁。

然而这一幕却让天鸢彻底怒了。

哪怕是之前两次落崖,又在轮回幻境中被姜蟜杀死,她也没有这么愤怒过。

她可以接受九狱有了伴侣,她也可以接受他终有一日会离开她,但她不能接受有人伤他!

雪女,一定是雪女!

“血衣!!!”

一瞬间,与天鸢面目相似的灵体便从她身后漂浮而出,然而下一刻,那灵体一阵扭曲,竟化为了一个血红色的灵体。

那灵体身披一件血衣,面容刚毅,英气飒然与天鸢并不相似,且她通身的血腥气和煞气骤然外放,不单是雪女所在的雪银宫因此出现骚乱,就连整个外域都莫名的颤动了一下。

那一刻,方圆万里内的一切兽类皆停驻不前,俯首而立。

“这是什么东西?是灵体吗......”

雪女话音未落,血衣猛地睁开红眸,一声兽吼,飞射向了雪女的方向。

“你敢!”

雪女驱使着身后的冰雪灵体应战,但那灵体实在太骇人了。她张大着嘴,利齿森森,仿若野兽一般的在撕咬着冰雪灵体。看着如同弑杀魔怪一般的血衣,天鸢一时心绪复杂。她曾经是姜蟜的神体,却在众神围战中失去了主人,失去了灵性。众神没有方法剥离神体,便将她如一个物件般扔在了一旁。

随后月尊者来了,将她与原主人分离,又塞入了奄奄一息的少鸢体内。

此后的四千年中,她陪伴着月尊者,而血衣又陪伴着她。

对姜蟜的恨意也因为血衣的陪伴慢慢的变得稀薄,直至转世重生,她几乎已经要忘记这一切了。

但是,这雪域神山中的轮回幻境却又将这段记忆重新还给了她。

血衣的这张脸,九分像姜蟜,却也有七分像天麟。

这是多么可怕的孽缘!

那预示着天麟很有可能就是姜蟜的转世!

两世姐妹,两世要夺她性命!

姜蟜!天麟!

紫眸中一点一点燃起了幽光,天鸢就这样直直的注视着雪女道:“你究竟对九狱做了什么?竟逼迫他自取心脏!”

雪女惊骇于那个恐怖的灵体,但她毕竟成神已久,且天鸢与那个灵体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不协调,雪女看准这个弱点,一边指挥着她的冰雪灵体施展术法反击,一边冷冷道:“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我雪域神山的族民。银灵蛇一族他们乞求繁衍,乞求族群昌盛,我为雪域神山之神,自然要回应他们的祈愿!”

“那九狱的意愿呢?”

天鸢在九狱怀中,轻轻的托起它那颗血红色的心脏,随后一点一点推回了原位。一瞬间,九狱体内的木属性开始生生不息的修复着血管修复着伤口。直至最后一丝裂痕闭合,天鸢才抬头看向九狱道:“九狱,愿意吗?”

九狱的银眸一直是注视着天鸢的,从她刚刚出现,到她的一字一句,他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清楚自己的感觉。

心脏已经归位,但它的跳动却比往常要快太多,也热烈太多,它的所有变化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她叫天鸢,是个寿数不过百年的人类。

她没有蜿蜒的躯体,没有靓丽的鳞片,也没有任何蛇类特征,但他却觉得她很美。

九狱低下头温柔的抚摸着天鸢的长发,然后是眼睛,最后触到了她的唇角。

他笑了,释然的笑了:“雪女大人,我九狱可以为银灵蛇一族抛去性命,抛去自由,但我无法控制我自己的情感。我......不愿意。”

“九狱!”雪女见九狱目光坚定,不可动摇,遂看向天鸢道:“你也拥有信仰之力,未来或可成神,你应该明白凡事应以大局为重。一己私情又怎能和族群存亡相比!!!”

“雪女大人您说的没错。”雪女刚要目露喜色,然后天鸢又继续道:“但九狱又何错之有?这件事本就不是对错的问题,只是我们站的立场不同。雪女大人为的是银灵蛇一族,而我却是站在九狱这一边的。他愿意,我便祝福他们;他不愿意......”天鸢上前紧紧牵住了九狱的手道:“哪怕前路荆棘,我也会跟他一起走下去。”

“你......”雪女狠狠一甩袖,“不可成神!”

神明,可心怀博爱,却不能拥有私情。一旦个人情感凌驾在众生之上,那对被庇护在神明羽翼下的生灵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再怎么疼爱从小养大的九狱,雪女在此事上也绝不让步。

然而天鸢却是轻轻一笑道:“雪女大人,我天鸢本就是个出生在花山迷雾的普通丫头,凑巧得到了灵兽谱,又误打误撞获得信仰之力。我不知道我未来能走到哪一步,也不知道是否能成神。但是如我所见,哪怕是神也有逃不开的情感和欲望,更何况还是人的我。我只能说此时此刻,我选择九狱,我选择与雪女大人为敌。”

“好一个天鸢,好一个‘兽神’!那便看你今日能不能带走九狱!!!”

雪女银眸望天,高举双手,一瞬间,原本尚算平和的雪神山突然狂风骤雪,天空阴晴不定,雪花如刀似剑的开始割裂空气。而那个冰雪灵体早已化作了一条通天银蟒狠狠袭向了血衣。

九狱凝目就要上前,却不想天鸢拦住了他。

灵兽谱自手中缓缓升起,天鸢紫眸左右移动,最后停在了红螭这一页上。

“红螭!”

火焰从灵兽谱中轰然飞出,天鸢在红螭出现的一刹那闭目念起了晦涩的古语。古语有韵律的自天鸢口中一字一字吐出,红螭吃惊的看着脚下慢慢形成的兽型符印。

忽而似虎忽而如鹰,瞬息竟变幻出千百种形态。

那是轮回幻境中,天鸢从月尊者那里得到的法决,可让妖兽与灵体短暂融合,继而力量提升数倍。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红螭一声尖啸,竟褪去了自己身上的妖性飞入了血衣体内。

接收到红螭的火焰之力,血衣的身体开始膨胀变形,不过一会儿她的身上就燃起了冲天的火焰,那火焰甫一升起,原本疯狂肆虐的暴雪竟奇异的缓和下来。

眼看着风雪暴被阻下,银色巨蟒张开大嘴,周围的冰雪立马以它为中心疯狂的旋转起来,不过一会儿就形成了一条风龙。

风龙一成,呼啸着卷向了火焰处。就在此时,血衣和红螭终于彻底融合,一条体型与通天银蟒不相上下的火焰螭龙自火中飞出。

与之前的红螭不同,这条螭龙浑身上下毫无妖性,反而灵力环绕,目光清明,它一出现就张口吞了风龙。

银蟒见势不妙,亲自迎了上去。

一瞬间,雪域神山被迫分割成了两块。

一块暴风骤雪,一块火焰融冰。

两边灵体竟是势均力敌之相。

这怎么可能!

雪女满目惊疑!

那个丫头明明之前连半神都没达到,灵体更是繁杂混乱,毫不遵循天地法则,怎么去了轮回幻境一次,回来竟变得这么厉害。

雪女再回想那灵体之前的容貌气度,实在跟主人毫无相似之处,仿佛是从别的神那里硬夺得。

可是她从未听过有人会如此手段,竟能夺他人灵体。

心内此起彼伏,但雪女对战经验老道,灵体被制,她索性凝结冰箭齐射向了天鸢。

雪女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个灵体固然强,但天鸢本身的实力却堪堪达到半神,离真正的神仍有非常大的距离。

眼见数百支冰箭呼啸而至,旁边的红龙第一时间跳过来烧掉了中间一批,随后秦家人也纷纷结成阵挡住了右边一批冰箭,再然后是紫都,它虽不喜冰冷的环境,却也是跳到左边用毒旋融掉了一些。

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冰箭,被天鸢用幻术之藤捆绑住了。

眼见着这一波攻击被化解,天鸢正要松一口气,却不想身后突然一阵冰凉,她还没来得及回头,九狱却先她一步化为原身,挡住了偷袭。

冰箭被阻,雪女的身形竟在原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出现在了天鸢左后方。

一道剑光袭来,天鸢使用幻术抵挡,却不料那冰雪铸就的长剑锋利至极,势不可挡,竟破开层层幻术直指天鸢的胸口!

九狱终于在此时动了,从小到大它没有反抗过雪女,更没有伤害过她,但此时它却张开嘴,一口咬住了雪女的右臂。

剑,停了。

雪女不敢置信的看向了九狱。

九狱直视着雪女,却并没有松口。

银色的两双眼眸就这样对峙着,冷凝着,还是雪女先开口道:“松口!”

九狱没有松口,只是用尾巴卷住天鸢将她牢牢护在自己身后。

“九狱,你别忘了你中了两心牵,若一个月内不与灵灵结合,你会肠穿肚烂爆体而亡。她死,你才能安心跟灵灵在一起!”

被九狱卷住的天鸢刚要扒开他的尾巴,却不想对方死死缠住了她,让她动弹不得也开不了口。

躲在一边的灵灵听到雪女的话,这下是真慌了神,她赶忙跑到雪女身边想要劝说九狱,然而九狱却先她一步开了口:“她若死了,便请雪女大人把我的心脏取走赠给灵灵吧......”

这也算全了愧叔和愧婶曾经照顾过他的恩情,他相信雪女大人即便不愿帮他解两心牵也不会看着灵灵就这么死了的。

九狱说完这些话,突然感觉尾巴上一紧,竟是天鸢紧紧抓住了它尾巴上的鳞片。

心头忽而一软,九狱收回了咬住雪女手臂的利齿,随后其中一颗头颅转到蛇尾处,蹭了蹭天鸢的长发。

既是说好了要陪着她,那上天入地也不会食言的。

她高兴吗?

听到这些......

感觉到压迫住自己的力量慢慢变小,天鸢顺势扒开了九狱的尾尖。当所有的遮挡彻底去除,她扬起头,紫眸晶亮,随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笑容与之前他见过的又不一样,它无比灿烂,无比欢欣,光是看着心底便有种暖融融的,仿佛阳光透到地底深处,又仿佛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那是他的光,只属于他的光。

九狱低下头颅,天鸢紧紧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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