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井张氏气的嘴唇乌青,手指都哆嗦了。

她在心里暗骂:“还你养活,你还不知道谁养活呢!”

心里虽然气愤,嘴上却不能把这些话说出来。

屋里这么多人,他毕竟是井家的少爷,还是要给他留些脸面。

她五个儿子中,家里的老三和老四最让人操心。

但老三还不像老四那么混。

井张氏没想到,现在的老三也敢当面顶撞自己了。

儿子不能说,只能还在孙女裹脚的事情上继续纠缠。

现在这事要是就这么算了,以后她说话,谁还能当一回事。

吃饭的人基本的放下了筷子。都等着看三少爷咋忤逆老太太。

井张氏骑虎难下了。

“老三,馥儿还是不是井家的闺女?”

井张氏将了三儿子一军,是井家的闺女就得守井家的规矩。

“是!”三少爷哑着嗓子回答。他再混蛋,也不能说不是。

井连海不明白,他娘为啥总是和自己作对。

自己当时相中的姑娘,只是因为家里穷,就被母亲棒打鸳鸯。

说什么门不当户不对,小家小户的闺女上不得台面。

可她自己却给唯一的孙子定了一门穷人家的女儿。

而且还是个大脚。

她咋做咋有理,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忤逆,大逆不道。

只许她州官放火,就不许百姓点灯。

“既然是井家的闺女,就得守井家的规矩,现在的井家还是我说了算。”

井张氏的话说的明白,我还没死呢,还轮不到你做主。

“那我要分家!”

井连海沉吟了一会,说出一句无比震撼的话来。

这句话,无异于平地惊雷,轰然炸响。

井张氏嘴微张着,愣在当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存了分家的念头。

惊愕过后,她随手抄起桌上的饭碗狠狠的砸向井连海。

饭碗在三少爷身前落到地上,啪的一声摔的粉碎。

春妮眯起一只眼,目测了一下,三四尺的距离,老太太的水平真弱。

要是她,这么近的距离,保证指哪打哪。

春妮还是太小,她不知道,一个母亲,即便再生气,也是不舍得打自己的儿子的。

井张氏也还不到六十岁,这个准头也是有的。

“老头子,你快把我带走,我不活了!”

井张氏摔完饭碗,放声大哭起来。

“春妮,拿绳子来,我要上吊去!”

春妮低着头,眼睛不停的往上翻,偷眼打量井家老太太。

心想:“我知道你家绳子在哪啊,还让我拿!我看你就是不想死!”

春妮正腹诽呢,井老太太一巴掌打在她头上。

“连你都不听我的话了,我活着还有个什么劲?”

“走——走!”

井魁看见春妮挨了一巴掌,赶紧拉起她的手,使劲往外拽,嘴里不利索的说着走。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我咋养了你们这么一群混账东西!有本事,你们倒是多给我生几个孙子啊!”

井张氏这一要死要活的,屋里的人都沉默了。

“连水啊!你这个不肖子孙,你是真忍心把你娘孤零零的撇下!”

老太太喊起了大儿子。

虽然她的大儿子死了,她还有四个儿子,现在她却说自己孤零零的。

已经不把这两个儿子当儿子了。

四少爷偷偷撇了一下嘴,心里想:“好事找不着我,坏事都能瓜拉着我!”

狠狠瞪了身旁的四少奶奶青荇一眼,成亲快一年了,白瞎了自己那么多的优良种子。

白忙乎一通,到现在连个芽驹都没冒。

青荇见井连城瞪她,赶紧心虚的低下头。

大少奶奶听见老太太哭大儿子,用袖子轻拭了两下眼睛。

走到老太太跟前,双膝跪了下去。

“娘,您就别生气了,您要是气坏了身子,连水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生啊!”

大少奶奶说完,双手前伸,匍匐在地上。

在趴在地上之前,用眼神示意春妮把井魁抱过来。

春妮看懂了大少奶奶的意思,把井魁推了过去。

井魁平时也和奶奶亲近,看见她哭了,爬上椅子,抬手给井张氏擦眼泪。

井张氏哭的更厉害了:“还是我大孙子知道疼奶奶,奶奶没有白疼你呀!”

井张氏越哭越伤心,自从老头子去世,这个家一直都是她在操持着。

剩下的四个儿子,只有老二知事,却常年不在身边。

这些年的艰辛可想而知。

平时哪怕再苦再难,她也要硬装着坚强,今天眼泪一旦落下来,居然再也收不住了。

井连海见老娘是真哭了,长叹一声,也跪下了。

“娘,您别哭了,我错了,一会我就把馥儿送您屋里去。”

井连海再叛逆,也受不住年近花甲的寡母的眼泪。

他不再坚持,跪地认错了。

“我不去奶奶那,我不裹脚!”井馥不乐意,又开始闹了起来。

井连海抬起手,一巴掌打在女儿的脸上。

井馥的小脸上立刻出现了五道手指印。

她用手捂住脸,吃惊的盯着她爹看了一会,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转身向门外跑去。

三少奶奶愣了一下,随后追了出去。

“你给我回来!”

三少奶奶的脚步停滞了下来,但仅仅只是停顿了那么一小下而已。

随后便毫不犹豫地朝着女儿跑的方向追了出去。

裹小脚有什么好?她这么一个大人,居然撵不上一个六岁的孩子!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没有听从三少爷的吩咐!

然而,就算是听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成亲至今已有七八个年头了。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从来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冲撞之举。

但是,那又如何呢?

即使她如此温顺听话,委屈求全,井连海依旧……是连正眼都没有看过她一次。

她不是没有后盾,只是爱的卑微。

她奶奶和娘都说过,男人是天,不可违背。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见过她娘反驳过她爹一句话。

井家大院里人是不少,可她只有井馥这么一个亲人,连井连海都不是。

所以,为了井馥,她鼓起所有的勇气,头一次对三少爷的话进行反抗。

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三少奶奶跑出去以后,屋里的所有人,情愿的不情愿的,都齐刷刷的跪下了。

连春妮都不得不跟着跪下。

井张氏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儿女,终于不再哭了。

大少奶奶爬起来,把婆婆扶坐在椅子上。

老太太又训斥了大伙几句,抬手打发他们都散去了。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终究还是胜了,虽然是险胜,但毕竟还是胜了。

可井张氏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喜悦,相反,她的内心深处泛起了无尽的悲凉与惆怅。

这个家究竟还能够支撑多久呢!

这个沉重的问题,仿佛一座大山压在身上,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井张氏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足够的精力去支撑这个家。

她看了一眼黄历,还有一个多月就到中秋了。

二儿子井连山早就写了信来,说中秋节哥两个回来陪她过节。

现在,井张氏只想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二儿子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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