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春妮低着头,心里暗自庆幸,好在这次大少奶奶罚的不重。
只是到院子里站着,这要是再打一顿。估计自己怕是受不住了。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春妮终于明白了,大少奶奶才没有那么善良好心。
天空慢慢地变得越来越暗,夜幕渐渐降临。
蚊子们也开始活跃起来,它们发出嗡嗡的声音,毫不留情的向春妮扑来。
春妮只是站了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就被叮咬了十几个大包。
整个身体都开始瘙痒起来,简直无法忍受。
她实在忍不住伸手去抓挠那些痒处。
然而,越是抓挠,皮肤就越是刺痛。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上游走一样。
尤其是后背,一旦有蚊子落上去,无论怎么晃动身体,都无法将它们赶走。
而自己的手总有够不到的地方。这让春妮感到十分痛苦无奈。
“缺德的坏娘们,哪天我也把你扔到外面喂蚊子!把你衣服脱光,让蚊子把你的血都喝光!”
春妮在心里一遍遍的骂着大少奶奶。
“这个坏娘们实在太恶毒了,这样子还不如打一顿好受呢!”
时间过的很慢,月亮从树梢上升起来。
春妮眼里的光暗淡下去,也懒得去轰蚊子了。
身上不痛不痒,而是慢慢的麻木了。
春妮蹲下身子,用双臂抱紧大腿,这样前胸和大腿前面,蚊子就没机会落上了。
“也许等不到明天早上,自己就被蚊子吸干了!”
春妮绝望的想。
屋里的煤油灯依次亮了起来,火苗在窗棂上投下暗影。
天已经黑透了。
三少爷走出房门,眼睛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才看见蜷缩成一团的春妮。
他皱了一下眉头,大声呼喊:“士晟,你他娘的睡死了?赶紧给我滚起来!”
西厢房的门迅速打开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往身上套衣服。
“三少爷,您叫我有啥吩咐啊!”
“满屋的蚊子,你是死人啊,不知道在院子里拢堆火熏熏啊!”
吴士晟愣怔了一下,赶紧跑回屋里拿了把镰刀出来,跑出大门,一会的功夫就扛了一捆青蒿杆子回来。
然后用干柴禾在春妮的身边拢了一堆火,等火着旺了,把青蒿杆子一点点放上去。
满院子立刻被浓烟笼罩。
春妮虽然感到有些呛嗓子,但蚊子只是嗡嗡叫着,却不再往身上扑了。
士晟不断往火堆上添青蒿杆子。
借着和春妮擦肩而过的时候,急忙把手上的东西塞进她手里。
春妮手上一热,凭感觉她都能猜出来,那是一个烧熟的土豆。
虽然是暗夜,虽然是浓烟笼罩中,春妮亮若星辰的眼眸还是清晰的印在士晟的心中。
火在噼噼啪啪的燃烧,春妮听见士晟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快吃——吃完——大声嚎!”
虽然不明白啥意思,但春妮知道,这小子头一次见,就舍得把烧熟的土豆给自己。
看样子也是个好人。
就算报答他,也得听他的话吧!
春妮把土豆扣在手心里,借着抬胳膊擦脸的功夫递到嘴边上。
不着痕迹的咬上一口,用门牙和舌头碾碎。
她感觉这样腮帮子动的幅度小点,不容易被人发现。
春妮把手里的土豆吃完,酝酿了一会情绪。
其实今天有好多次她都想哭,只是硬忍住了。
现在让她哭了,感觉眼泪又没有了。
于是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又凑到火堆跟前用烟熏了一会。
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春妮用手捂住嘴,努力的回忆井魁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
马上就有了点意思。
春妮陡然发出的高音把士晟吓了一跳。
哭着哭着,春妮想起了被打折腿的父亲,被推倒在地狂扇嘴巴的娘。
春妮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泪如雨下,嚎啕大哭起来。
士晟呆愣的看着春妮,心里迷茫一片,说好的假嚎,这明显是来真的了。
三少爷再一次推开门走出来:“谁在这嚎丧呢?还让不让人睡觉,士晟,赶紧把这个丫崽子整走。”
身上的白布衫没系扣子,露出精瘦的胸脯,就连肋骨都一根根看的分明。
三少爷不像白天看到的那副萎靡的样子,精神格外抖擞。
“哎……哎……”
吴士晟一迭声的答应着,拉起春妮的手,向西厢房跑去。
……
大少奶奶站在房门后面的阴影里,冷冷的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她知道,井连海接二连三的找事,摆明了就是在春妮的事情上做文章。
她当着一家人的面惩罚春妮。
他没理由反对 。毕竟春妮现在的身份,是她的儿媳妇。
管教她是天经地义的事,轮不到井老三来指手画脚。
他这么做是在干啥,充当好人?
让春妮感激他?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大少奶奶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这个犟丫头,白天用鸡毛掸子那么抽她,都没哭成这样。
这回她该知道好歹了吧!
今天对春妮的惩罚已经够了。
只有大少奶奶自己知道,当她挥动那根鸡毛掸子时,使出了多大的力气。
每一次抽打都仿佛是她心中压抑已久的痛苦的释放。
春妮无疑成了她泄愤的工具。
不过这个丫头年纪虽然不大,倒是个轴的。
要不磨平她身上的棱角,她也不会老实的把心思全部放在井魁的身上。
大少奶奶阴沉着脸,脚步沉重地缓缓走回屋里。
她默默地爬上炕,静静地凝视着窗外逐渐熄灭的那堆火。
无边的孤寂笼罩了她。
小井魁安静地躺在炕上,睡得十分香甜。
仿佛外面的嚎叫声对他来说只是一场遥远的梦境,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丝毫。
也许是白天玩耍得太过尽兴,他已经疲惫了。
大少奶奶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温柔和怜爱。
她慢慢地弯下腰,凑近小井魁,低头在他那白嫩的小脸蛋上轻轻亲了一口。
这是她的所有,她不允许有人惦记和分享,谁都不行。
大少奶奶呆呆的坐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困意。
她从炕上爬起来,用钥匙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罐子出来。
把手伸进去,抓了一把草黍子出来,撒在炕上。
然后又一粒一粒的捡起来。
口中轻数着:“一、二、三……”
守寡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天。每一个夜晚都是那么难熬。
有多少个不眠夜。
这一罐草黍子被她数过多少遍,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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