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吃过晚饭之后,春妮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东厢房的门口,内心很是纠结。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踏进这个房门。

昨天发生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进这扇门,她还是有些胆怯的。

春妮知道,吴嫂家肯定不是自己的长久之地。

那只是暂时的收留。

“你站在门外是想干啥?还不进屋去,等着我来请你呢!”

房门被打开,大少奶奶站在门内,冷冷的看着她。

“魁儿困了,哄他睡觉去!”

春妮低着头,从大少奶奶身边迅速挤过去。

井魁在炕上一个人跑来跑去,看见春妮进来,高兴的一头扑进她怀里。

仅仅两天的功夫,他已经和春妮混熟了。

打了温水,春妮把井魁洗干净,放到被窝里。

井魁的小手不停的在春妮的胸前摸索。

春妮有了上次的经验,不敢直接打掉了。

只能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井魁虽然不会说话,但能听得懂,点点头表示同意。

“从前有座山……”

春妮把奶奶讲给她的故事挑简单的讲了几个。

无非是孙猴子、大马牙、还有成精的笤帚疙瘩……

井魁听着听着,就咬着手指睡着了。

春妮长长舒了一口气,可算是把这个祖宗哄睡了。

这浑身毛病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改完,不过今天看起来还是有效果。

大少奶奶躺在炕稍上,一直默默看着春妮,听着她说一些幼稚的鬼话。

不过倒是一直没有出声打扰她。

看见儿子睡了,她也不禁打起了哈欠。

“去烟囱后面,把尿盆子拿回来就睡觉吧,别点灯熬油了!”

大少奶奶懒洋洋的吩咐。

屋里晚上都要放个尿盆,省得起夜出去不方便。

春妮答应一声,穿上鞋下地,推开房门,天阴沉沉的,不知道啥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春妮缩着脖子一路小跑,奔烟囱去了。

刚到跟前,从烟囱后面钻出一个人来。

身上披着谷草编织的蓑衣。

“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今天等不到你了呢!”

春妮吓了一跳,本能的后退了两步。

“你是谁呀?为啥要等我,我又不认识你!”

来人嘿嘿笑了:“你咋就不认识我了呢!我是吴士晟呀!”

春妮拍拍胸口,安抚了一下怦怦乱跳的心脏。

“你吓死我了,你等我干啥呢?”

“我怕你后背上的伤不好,给你送点药,你可别忘了吃呀!”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纸包,不过可比昨天的大多了。

一看里面的药就不少,应该可以吃几回了。

“你哪弄到这么多药的?”

士晟没回答春妮的问题,把药包塞到她手里:

“拿好,今天大少奶奶没难为你吧?”

春妮摇摇头:“没有,你快回家吧,身上都浇湿了吧,对了你咋知道我会来这呢?”

士晟嘿嘿一笑,心里想:“我又不会掐算,咋知道你会不会来,只不过是躲到没有人的地方碰碰运气罢了。”

因为大少奶奶屋里的煤油灯一直亮着。

所以士晟才会一直守在暗处等着。

“好好的天,咋说下就下呢?”春妮抬起头,任雨滴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士晟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这是织女的眼泪,这你都不知道吗?今天可是七月七呀!”

春妮早就听奶奶讲过,七月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躲到黄瓜架下,就能听见他们一家人说话。

春妮黯然失神,神仙的一家都有相聚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啥时候才能见到家里的人。

“你在这蹲了半天了,你听见牛郎织女说啥了?”

春妮一直相信奶奶的话,只是这些年她无论躲到哪里都没有听到过他们说话。

没准别人可以听见呢!

“隔了十万八千里呢,能听见个啥,人家说啥你就信啥。”

士晟觉得春妮幼稚,居然连这样的话也会相信。

药已经送到了,他也该回去了,大晚上的,被人看见就说不清楚了。

“药你拿好,我回去了。”

士晟说完,急急忙忙的走了。

出来半天了,回去他娘要是问起来,他还不知道咋回答呢!

春妮看见士晟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忽然感觉一阵失落,在这个井家大院里,也就只有吴嫂一家拿她当亲人一样。

春妮把药包揣进怀里,从烟囱后面拿起尿盆,往屋里跑去。

看见春妮回来了,大少奶奶瞪了她一眼:

“让你去拿,还是让你现买呀,去了多长时间了,干点啥磨磨蹭蹭的,就没个沙愣劲。”

春妮吐了一下舌头,当然不会把士晟给她送药的事情说出来。

自己来了两天了,大少奶奶从来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更别说好话了。

她都已经习惯了,只要不挨打,就是好日子。

春妮吹灭了煤油灯,屋里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中。

她把脸紧紧贴在褥子上,感受那份柔软。

她和两个弟弟晚上睡觉从来没有铺过褥子,家里只有几床露着棉絮的破棉被。

盖都要两个人一个,更别说铺了。

早上起来,人身上都硌出深深的炕席花子印,好久才能下去。

也不知道他们咋样了。

春妮只离开家短短的两日,可她却觉得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们了。

但愿他们都能好好的。

屋里安静的很,大少奶奶和井魁睡觉都非常安静,不细听,都听不到细微的呼吸声。

没有人打呼噜,春妮感觉缺点什么。

一静下来,后背就隐隐作痛。

昨天的药今天早上吃光了,刚才她借着喝水的机会,又偷偷吃了点。

背上的伤痛,她完全可以忍受了。

春妮决定,明天早上再吃最后一次,就不吃了。

药很金贵,要留到真正需要的时候。

今早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春妮就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了,然后又是马不停蹄地忙碌了一整天。

连一小会都没有停歇过。

此时,春妮感到非常疲倦,她躺在床上辗转了一阵之后,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春妮睡得十分踏实。

没有做任何梦。她的呼吸平稳而深沉,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了。

就连身边的井魁不停的蠕动,都没有感觉。

直到那小小的身子挤进她的怀里。

春妮本能的把井魁搂紧,手指触到褥子上,感觉一片湿凉。

春妮一惊,当时吓醒了。

这是井魁又尿炕了。

春妮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点亮那盏昏黄的煤油灯。

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

春妮心里害怕,井魁尿炕了,没准大少奶奶又要借机打自己一顿。

春妮胆怯的望向大少奶奶睡觉的地方,不由自主的瞪大了双眼。

被褥上空荡荡的,本来应该睡在上面的大少奶奶居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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