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陆天明完全有理由相信,乡政府让他去县里开会,就是刻意在支开他。不让他知道乌鸦坳发生了滑坡掩埋人的事。

他心里不禁愤怒起来,同时也感到好笑,难道纸能包住火吗?

“看样子,你也知道乌鸦坳滑坡的事?”陆天明试探地问丁晓萌。

丁晓萌有些心慌地说道:“天明,知不知道,有关系吗?”

“有。当然有。”陆天明咬着牙说道:“而且关系很大。”

“你知道吗?滑坡造成五户十三口人失踪了。”陆天明心痛地说道:“虽说是天灾,难道我们就没一点责任?至少,救援的责任在啊。”

丁晓萌摇摇头道:“你不知道,救援的难度有多大。就算救出来了,结果也不好啊。”

“有难度就不救援了?”陆天明悲愤地质问她道:“是谁说不救援的?”

丁晓萌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她浅浅看了陆天明一眼道:“你激动什么呀?乡政府有乡政府的考虑。再说,你一个民政助理,能干什么?”

一句话,说得陆天明哑口无言。

确实如丁晓萌所言,在乡政府,他虽然是协助乡长李亮工作,却是一个手里没半点实权的人。他就像一架机器,只能执行命令,而不能有丝毫个人的主张。

“你们隐瞒不报,是犯罪。”陆天明咬着牙说道:“总有一天,你们会遭到清算。”

丁晓萌秀眉一蹙,生气道:“陆天明,你说什么呀?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你就不怕得罪所有人?”

“我不怕。”陆天明认真说道:“如果你们坚持想隐瞒不报,我坚决反对。而且,我会向县委反映情况。”

“你敢。”丁晓萌喝住他道:“陆天明,你脑袋里究竟长着什么呀?你就不会融会贯通呀?苦水乡有你说话的份吗?”

陆天明苦笑道:“我是没资格说话。但你丁晓萌不一样。你是县领导干部,你不能任由他们胡来。”

“你说谁胡来了?”丁晓萌狠狠瞪着他道:“你呀,脑壳里就一根筋。真出事了,不关你的事。不出事,你好我好大家好。你何必要强出风头?”

陆天明气愤道:“我不认为这是强出风头。丁晓萌,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我们还是少接触吧。”

他的态度变得冰冷起来,明显带有驱逐她的意思了。

丁晓萌轻咬银牙,跺了一脚,转身离去。

到现在为止,陆天明已经得出来了结论。

苦水乡因为山洪爆发,造成了山体滑坡。其中,受灾最严重的就是乌鸦坳村。

山体滑坡造成乌鸦坳五户十三口人失踪。而苦水乡政府第一反应不是紧急救援,而是妄图将滑坡造成人口失踪的事,隐瞒下去。

当然,隐瞒的原因,在于县里马上就要进行人事调整。如果此时上报上去了,势必会影响苦水乡的人事调整计划,甚至可能因此而造成被问责。

与其被问责,不如干脆隐瞒不报。

毕竟,苦水乡山高皇帝远,想要瞒报一件事,并不困难。

乡政府在灾后第一时间让陆天明去县里参加为期三天的会议,现在看来,似乎都是有意这样安排的。

只要陆天明不在乡政府,乌鸦坳滑坡的事,他就可能一无所知。

三天过后,一切尘埃落定,这时即便他陆天明知道了,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让陆天明激动的是,他没想到自己会是苦水乡政府千防万防的人。

这一夜,度日如年。

陆天明这一夜几乎没合眼,他睡不着啊。他只要闭上眼,仿佛就看到十三张乌鸦坳村民的脸在眼前晃动。

他知道,滑坡这种灾难,是人力无法控制的自然灾害。但凡有谁遇上这种灾害,生还的机会几乎为零。

可是,他内心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他不能让十三口人深埋地下,永无天日。

天一亮,他便立马赶去找到了书记魏龙。

一见面,他便试探地提出,“魏书记,乌鸦坳滑坡的事,我们乡政府应该要行动起来。”

魏龙看了他一眼,问道:“天明,你要怎么动起来?”

“救援啊。”陆天明脱口而出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你觉得还有人会生还吗?”

“难说呀。”陆天明解释道:“我相信奇迹。”

魏龙苦笑着摇头道:“那是因为你天真啊,天明。”

陆天明急得几乎要喊出来,“魏书记,难道这件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任由它过去?”

魏龙迟疑着没有出声。

在他心里,何尝不煎熬!

灾情发生后,他第一时间接到了汇报。在得知有五户十三口人失踪后,他当即哭出了声来。

十三条人命失踪,这是多大的一件事啊。

可是,在见到乡长李亮后,李亮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开展救援。

李亮说,“魏书记,滑坡现场很严重。半面山坡全部滑下来了。人根本没生还机会了。如果开展救援,不但耗资巨大,而且完全达不到救援的效果。”

魏龙犹豫着问了一句,“老李,这样大的事,没有行动,怕是说不过去,对上对下都没法交代啊。”

李亮冷冷说了一句,“如果我们不让上面知道呢?”

“你的意思,瞒着不报?”

“报了,只会对你我造成极大影响。不报,这件事就缓过去了。”李亮小声提醒他道:“魏书记,关于你担任县人防办主任的文件都准备好了。如果出了这个岔子,你觉得文件还会下发吗?”

李亮的这句暗示,击中了魏龙的心。

能去县里担任县人防办主任,是他得到最大的一次提拔机会。他如果把握不住,机会一旦丧失,这一辈子可能再也等不来这样的机会了。

“我怕瞒不住啊。”魏龙担忧地表示,“事情太大了。”

李亮笑笑道:“魏书记你放心,没有人敢胡来。”

“关键是乌鸦坳有纪念馆在。”魏龙忧心忡忡道:“上个月,我就接到了消息,燕京有重要人物来乌鸦坳纪念馆视察。”

“纪念馆只是有点破损。等这段时间过去,我们将纪念馆修缮好就行了啊。再说,燕京来人,到底什么时候来,上面也没说。来不来,还不能肯定。”

他们最终达成了共识。不惜一切代价,将乌鸦坳山体滑坡事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魏龙怎么也没想到,陆天明会突然冒出来,要求对乌鸦坳展开救援。

“天明,我们要面对现实。”魏龙语重心长地说道:“灾害发生,距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多个小时了。而且根据汇报,确定没有救援的可行性。”

“我们都没救,怎么就知道没有可行性呢?”陆天明焦急地说道:“魏书记,如果我们任何措施都没有,老百姓会寒心啊。”

“问题是,我们没有救援条件啊。”

“哪怕是肩扛手提,我们也不能放弃。”陆天明带着哭音哀求道:“魏书记,请你下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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