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干柴烈火
“嫁给朕,你将是大靖的皇后。”
她的眸光轻轻晃动,但也只是极短的瞬间,那双漆黑的眸子便再度恢复宁静,年轻帝王满心的期待,在那没有一丝动摇的目光中徐徐沉入水底。
她任由他的手悬在半空,缓缓道:“承蒙圣上垂爱,但恐臣女不才,忝承皇后殊荣。”
他明白,自己适才那番话里,掺杂了太多东西,不能打动她,也无可厚非。
他平日并非易急易躁的性子,也并不急功近利,可是,在一股莫名的冲动的驱使下,他却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在她的抗拒中将她的腰身抱住,低声道:“朕第一次见到你,便很心动。”
那个白净瘦弱的少年郎,同在场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连同她说话的声音和语调,直到今日他都记忆犹新。
“你大约不信,当日在射柳场上,自你出现,朕的眼中便只看得到你。”
此时的她,略施粉黛,眉眼更加深刻鲜明,就连在他怀中惊惶蹙眉的样子,都让他的那颗心悸动不已。
他箍紧了她,命令道:“别动,看着朕。”
她胸膛起伏不止,眼中满是惊慌。他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的脑子有些懵。
他呼吸急促,极力克制住那股发自内心深处的冲动,继续道:“不知你是女儿身时,朕便想向沈寒溪要了你,只是,那时朕心中顾虑太多,错失了机会。今日,皇祖母将你送到朕的面前,是朕的幸事。”
他的目光愈发深沉:“朕生在帝王家,有许多身不由己,即便登上皇位,成为九五至尊,许多事,也不由朕做主,包括选谁做皇后。”
嘶哑的声音裹着温热气息落在她的脸颊:“可是,朕要选的皇后,恰是朕的心仪之人。朕像是在做梦。如果这是个梦,朕宁愿不要醒来。”
她慌乱往后退去,后腰撞到了身后的茶案上,语调惊恐:“圣上不是在做梦,臣女也不是您可以任意临幸的后宫佳丽,您……理智一些!”
因她的这番话,他原本云遮雾障的灵台恢复了些许清明。
他……这是怎么了?
揽住她后腰的手松开了一些,她慌忙躲到一边去,见他的目光落到桌上的那个茶壶上,心中不由得一动,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圣上,这茶里难不成?”
宋然慌忙奔至殿门处,大声喊人,然而殿门紧闭,无论她如何呼喊,都无人回应。她的脸色不禁有些发白,看来,太皇太后今日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回过头,见天子已经有些站立不稳,双手撑到茶案上,动作大得差点将茶盏打碎。
可以看出,他忍得十分辛苦。
宋然不敢贸然上前,可是看着他如此痛苦,她也有些于心不忍,便只能重重地敲着门,寄希望于有人路过,可以把门打开。然而,此处是仁寿宫,太皇太后没有发话,外面的宫人便全都佯装未闻。
那个声音对于宋然而言,简直是天籁。
殿门打开后,她看到一名男子立在门外,身穿素色纻丝团领衫,足蹬黑靴,气质出尘。腰间的花犀束带预示着他官居二品,可他身上装束,又分明是内臣打扮。
这宫中内臣,官居二品的,也就只有司礼监的掌印公公了。
来者正是李墨亭。
他只淡淡看了宋然一眼,目光便望向殿内的天子,吩咐身后的两名宦官:“圣上身体欠佳,去搭把手。”
宫人立刻上前,将因药力而几乎失去神智的天子搀扶了出来。
李墨亭什么也没问,却仿佛已经把握了全部状况,淡淡问道:“圣上,是去太医院,还是去淑妃娘娘那儿?”
当今圣上还是皇子期间,只娶了一名侧妃,便是这位淑妃娘娘。他如今刚刚登基,还没来得及填充后宫,能去的自然便只有淑妃所在的钟秀宫。
天子望了宋然一眼,声音低沉嘶哑:“去太医院。”
李墨亭应了一声,便让人搀着天子离开。
他自己却没有立刻跟过去,而是在宋然面前停住,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我若是晚来片刻,好似也十分有趣。”
宋然惊魂方定,听到他这句话,唇角不禁轻轻抽了抽。
他却未再多言,悠然朝前行去,追上皇帝的辇舆,听见对方低低道:“李掌印,送朕去钟秀宫。”
李墨亭的眸中不禁有笑意闪过。当今圣上是聪明人,若是去太医院,这事就闹大了,非但太皇太后不开心,他自己作为男人也没有颜面。可是,适才在心仪之人面前,他又不好说去别的女人那里。
自家陛下到底还年轻,遇到心爱的姑娘,竟然……这般纯情。
宋然被召到宫中,少垣不禁急得团团转。那毕竟是皇宫大内,是解忧阁和墨家势力所难以触及的地方,她只身进宫,无异于进入龙潭虎穴。也不知太皇太后是什么用心,想要对她做些什么。
他自是坐不住,当即便带着尚湘跑到萧府,让萧砚想办法。萧砚得知此事,神色也是一沉。太皇太后的用意,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本以为仁寿宫有所行动,总要等大行皇帝百日的丧期过去,哪里知道,她老人家的动作会这么快。
大抵也是怕夜长梦多吧。
少垣见他理着衣袖不说话,不禁急道:“萧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少微她会不会有危险?”
“墨姑娘代表的是整个墨家,太皇太后不会对她如何,二公子暂且可以放宽心。内宫的事,我这个外臣不好过问,但可托人打探一下消息。待得了确切的消息,再作计议也不迟。”
少垣是急性子:“我若是能等,便不来找你了!你便不能带我入宫,去找少微吗?”
“此事也不是不能安排,只是这并非一蹴而就的事,二公子得等我找到机会。”
他自己入宫都要有正当事由,更遑论带一个人进去了,自然要做好周详的计划。
少垣却一点也不体谅他,低吼道:“少微的事,你一点也不着急!她毕竟曾是你的未婚妻,当年还差点因为你死了,你竟一点也不关心她的安危!萧砚,我真是看错你了!尚湘,我们走!”
萧砚望着对方骂骂咧咧离去的背影,不禁苦笑起来。
墨二公子这一着急就喜欢迁怒的性子,还是没有变。
他整理好情绪,略一沉吟,唤来下人道:“去拿我的官服来,把轿子备好,我要面圣。”
也许,直接面圣,是获悉她情况的最快方式了。
更衣时,他淡声吩咐:“把二公子盯好,他喜欢乱来,不要让他惹出什么事来。”又问道,“沈府那边可有动静?”
对方摇头,感叹了一句:“这次,沈寒溪可真沉得住气。”
圣上大刀阔斧地裁撤廷卫司人员,尤其是掌管刑狱的西廷,几乎已经名存实亡,听闻西廷的指挥使贺兰珏这几日同某个内阁大员走得很近,应当也是在筹谋别的出路。前两日,有人目击到他与东廷指挥使龙蟠起了冲突,差点没在街上打起来。
一旦人心不齐,分崩离析也是早晚的事。
萧砚敛去眸中情绪,矮身坐进了停在门口的官轿。
载着刑部尚书的轿子一路朝着宫门而去,少垣则气呼呼地回到宋宅,踹开门,不耐烦的口气:“钟老头,我要喝茶!”
院子中间却立着一个陌生男子,银灰色的锦衣,身材颀长匀称,只是一个背影,却散发出唯我独尊的气场。他闻声回头,声线优美但偏冷:“墨二公子。”
少垣的眼不由得沉下去,几乎是本能地竖起浑身的刺,道:“你是何人?”
与他的防备比起来,对方的神态却自如得多:“在杭州府,我们见过的。”
他走近了,看清男子的脸,不禁大惊:“是你?”
他的记性虽称不上绝佳,可是对于长得漂亮的人,他向来记得牢一些。面前的这张精雕细琢一般的完美面孔,他更是没可能忘。在杭州府时,他曾躲入这个人的马车,并被他一眼看穿了身份。
“你到底是何人?”
男子挑了下形状完好的眉毛,道:“敝姓沈,沈寒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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