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私会姑娘
穿过竹木丛萃,有一座风亭水榭,雕栏玉砌,占地极大。今夜的家宴便在这水榭之内举行。府内的下人早已在水榭内挂上灯笼,红彤彤的一片,极为喜庆。
男女成年之后便不可同席,虽说是家宴,可到底还有外来的客人,于是便分了两个厅。宋然被李玉妩携着手走上水榭时,正巧看到承武王立在水边的阑干处吹风。他背影魁伟,银冠将长发高高束起,端得是一副风流倜傥的好模样。
宋然唤了一声:“王爷。”
他回过头,目光落到宋然身畔的女子身上。
李玉妩身子僵了一下,向他见礼:“小女玉妩,见过王爷。”
他的目光过于肆无忌惮,让她呼吸都放慢下来,良久,才听到他的声音:“免礼吧。”
他声音清朗,倒也没有预想中那么吓人,又听他问宋然道:“衣裳怎么不是来时的那一件了?”
宋然神色自若,道:“适才不小心落了水,便去换了一件。”
承武王皱眉:“好端端地,怎会落水?”
李玉妩听他语气质疑,冷不防便骇了一下,这位王爷的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神气,让她不敢直视,只专心地看着脚下。
宋然察觉到她的僵硬,将她的手握一握,道:“怪我自己不小心,见那池中的锦鲤生得肥美,便想凑近瞧瞧,谁知池边竟会那么滑。”
承武王听完她的解释,笑了一声:“本王府中的鱼还不够你看吗?”又道,“过几日,本王送你几尾。”
宋然弯了眼睛,道:“多谢王爷。”心里却道,她府上可没地方养鱼。
承武王又望了二人一眼,淡淡道:“马上开宴了,快过去吧。”
宋然注意到,身畔的女子在听到这句话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们绕过承武王,往西厅走去,没多久,太傅那边也来催承武王入席,他的目光从两名女子的背影上收回,随之进了厅内。
到底是大户人家,这李府内的各个夫人、姨娘、小姐,再加上受邀前来的客人,将小厅坐得满满当当。大户人家吃饭的规矩多,让人心里累得慌,待以太傅夫人为首的几位长辈先后离席之后,年轻的姑娘们才不再拘着,行起了花令,气氛也热闹了起来。
夜色渐深,酒至憨处,宋然一抬头,发现李玉妩不见了踪影。
她自己也酒力上头,见无人注意自己,便也起身离席,去外面透透风。
水榭的灯笼将她的影子照入水中,她临水而立,只觉得水下倒映的这个世界光怪陆离,心间突然生出一种孤独来。
身后厅内觥筹交错,她只觉得吵闹。抬眼见水榭下有竹林萧萧,想起适才经过时,那里有石桌石凳,于是漫然走过去,想缓上一缓。
谁料,刚刚走过竹丛中,便听到了说话的声音。男子的声音,虽然温和,但又莫名的拒人千里。
“姑娘邀我来此,便是想说这些吗?”
宋然意识到自己恐怕是撞破了男女私会,转头就要离开,却又因接下来的那个声音,猛然顿下脚步。
那是李玉妩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十分坚定:“萧大人。”
李玉妩走到男子的面前,仰起脸来:“这些话,玉妩今日不说,日后恐怕再没有机会说了。自两年前,你在华福寺为我解围,我便……”她深深呼吸,终于轻轻道出在心里藏了两年的秘密,“倾心于你。”
男子的声音微微严厉起来:“李姑娘,你即将嫁入承武王府,这番话,在下自会忘记,也请你把在下忘了吧。”
女子笑了一下,那笑意凄凉,听得宋然心口怅然。
“可若我偏要‘心中藏之,无日忘之’呢?”
男子沉默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在下心中也有这样一个人,虽无关风月,但也是刻在了心上,难以忘怀。”
他轻轻扶住她的肩头,道:“李姑娘,萧砚并非无心,只是心里装着的,并不是你。你可听明白了?”
宋然的灵台为“萧砚”二字霎时一空,身体仿佛被抛到高空,继而重重地砸落下来。仿佛有滚滚雷霆朝胸口撞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风萧萧吹过竹林,她踉跄地朝后跑去,萧砚警觉地回头:“谁?”
他放开李玉妩,朝她追了过去。
这番话决计不能让任何人听到,否则他与李玉妩都说不清。李玉妩也脸色苍白地追出来,她还未从萧砚拒绝自己的打击中走出来,又陷入了被人撞破的惊恐中。
宋然自是跑不过萧砚,中途又绊了一跤,他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拎起,怕被李府中巡视的人看到,便捂着她的嘴将她拖入一个假山后。
他力气极大,将宋然重重按在假山上,抬起一只手撑在假山上,另一只手则覆上她的口鼻,防止她呼救,借着月光,依稀辨别出她的眉目。
他的记性向来好,不禁眯了眯眼睛:“是你?”
是几日前,他在书肆中遇到的女子,也是适才他误入牡丹园时,远远瞧见的那位姑娘。
察觉到她快要呼吸不上来,他忙将手挪开。她喘息片刻,抬起眼睛。那沉黑眼眸中的凉意,让他心口惊了一下。
他放缓语气:“姑娘怎会在此?”却仍保持着将她困住的姿势,呼吸相闻,自她身上传来淡淡酒香。
“我乃受邀参加家宴的客人,男女授受不亲,公子还不放开。”
他冷静下来,眸中有幽光聚敛:“适才的话,姑娘听到了多少?”
“我偶然路过这里醒酒,听到有人在竹林中谈心,不想打扰雅兴,便一刻也没停留。若是打扰了公子,我在这里赔个不是。”
她半句话也不想同他多说,心中不禁自嘲地想,前几日他赠书时,她还以为遇到了好人,没想到,这个“好人”竟会是萧砚。
好个冤家路窄,好个造化弄人。
她这样的反应,萧砚不信她什么也没听到,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宋然见他神色不定,凉凉一笑:“公子是不是在想,要不要灭了我的口?”他眉心跳了跳,听她又道,“我随王爷来赴宴,若是在这李府中死了或丢了,你信不信王爷会掀了李府。”
他表情一顿,没料到她竟是承武王的人,想起承武王的性子,的确做得出来她说的事。将她放开,保持一定的距离,道:“萧某无意冒犯姑娘。”
她似是极厌恶他适才的碰触,重重理了理衣袍,道:“萧大人放心,我不会冒着得罪当朝刑部尚书的危险,将今日的事捅出去。捅出去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还得防着您报复。您不嫌累,我还嫌累。”
萧砚又顿了一顿,而后淡淡笑了:“适才还说没有听到,姑娘这是不打自招。”
她若是什么都没听到,怎么会知道他是刑部尚书。
“姑娘说的话,萧某自是信的。此事关系到李姑娘的名节,想来姑娘不会随意编排。”
宋然蹙了蹙眉,在他口中倒成她随意编排了?
突然有一盏灯笼照了过来,恍得她闭了下眼睛,只听一个迟疑的声音唤道:“萧大人?”
宋然抬头,只见一个小厮提着灯站在前面,身后则立了两男一女。
那名女子自然便是李玉妩,两名男子中的一个瞧身形是承武王,另外一个她没看太清,却听萧砚恭声道:“太子殿下,王爷。”
她的身形微滞。
她与太子此前见过,夏小秋拉她去虎踞营看射柳时,她曾扮作锦衣郎,与太子说过几句话。时间也挺久了,太子未必会记得她,但也不能完全放心。
她惴惴地低下头,从假山后出来,萧砚却神色自若,脸上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宋然走到承武王身后,道:“王爷。”
“宴会散了,不见你人影,听下人说看到你朝这里来了,便过来找找,没想到……连萧大人也一起找到了。”
他与太子结伴出来,路上撞见了李玉妩,见她神色慌张,问她话也吞吞吐吐,便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会见到这样的场面。
他的眸子里不禁多了些玩味,彻底误会了事情的真相。
他想,必是李玉妩撞见了她二人在此幽会,才会那般慌张。
不过,男未婚女未嫁,干柴遇烈火,倒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太子的声音很年轻,也有一些笑意:“萧大人说出来醒酒,原来是私会姑娘来了。”
灯光昏暗,他也看不太清宋然的模样,只隐约觉得这姑娘眉清目秀的,站在萧砚身边,倒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
宋然忙要解释,萧砚却比她还先开口:“都怪萧某酒量浅,一不留神竟跌倒在了这里,全亏了这位姑娘路过,拉了萧某一把。”
他说着,看向宋然,像是在寻求她的印证。
宋然忙点头附和,轻声道:“萧大人还怪重的,小女拉了半天。”她说着,抬起眼睛望向李玉妩,只见她整个人都像是一根快要崩断的弦,双唇抿得几乎失去了血色,宋然等待着她开口,可她终究什么也没说。
李玉妩自是经历了一番痛苦挣扎,与其让宋然将今日的事告诉承武王,不如她自己坦白,这是唯一的一个机会,一个对这门婚事说不的机会。她的手心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心脏也被这个抉择撕扯着。萧砚却抬眸朝她看过来,那双眸子极静,仿佛泰山崩于前也不会起任何波澜,里面,并没有她的一丝影子。
她终于将想说的那一番话吞回了腹中。
她将嫁入承武王府,慢慢地杀死这颗倾慕他的心。
宋然的目光从李玉妩的脸上收回,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上也有一道打量的目光。太子身穿月白色的大袖袍,绣摆上有白色的竹叶纹,他看上去略有些文弱,已经快要入夏,肩上却仍压着件带着白色毛领的深蓝色氅衣。
撞到他的眸子,不知为何心口莫名一紧,身子也往承武王处挨了挨。
好在承武王对她说的话不疑有他,道:“原来如此。”又道,“人既找到了,那便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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