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四、难见天日
乔镇司已经记不清楚自己被审讯了多久了，屋子里始终昏暗无比，而负责调查乔镇司的John和Andrew则一直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毫不松懈。
一直没开过口的乔镇司忽然问道，“今天是几号了？”
Andrew和John面面相觑，没有回答他。
乔镇司看着窗外，“那现在几点了？”
Andrew这才说道，“Joe，你得清楚你现在的立场和境地。看得出来，你对那个人类很上心，如果不配合调查，我们不排除采取极端手段。”
“你们把她也抓来了？”乔镇司没有得到回答，于是只当他们是默认了，自顾自地说道，“林琅喜欢吃芙蓉蛋，她平时一直在控制饮食，做芙蓉蛋的时候，可以少许加一点红糖，帮她补补身子。”
Andrew生气地敲了敲桌面，“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乔镇司微微一偏头，“午饭和晚饭都要清淡一点最好。她饮食不规律，消化系统很脆弱。”
John笑得很讽刺，“这就是之前族长看中的人吗？心里居然会惦记着一个人类，可真是血族的耻辱。”
Andrew瞪了John一眼，“你得知道你自己的身份，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得有数。”
乔镇司不做声，而是微微一笑，“人类与我们，说到底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有喜怒哀乐，都有七情六欲，都有冷暖温饱，怎么就非得分出个你我族类、高低贵贱来呢？
“Joe，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乔镇司的表情显得如释重负。以前总要把心里的感情藏着、掖着，不想让这份感情见到天日，但现在乔镇司知道就算他不说不念，那份感情也还是会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而且他要让Andrew和John明白，生出感情的是他，而非林琅。他们不该为难林琅。所以此刻的乔镇司在经历了长久的沉默后显得格外镇定，“你们放了林琅，我与你们慢慢交代问题。”
Andrew摇摇头。他想带回林琅来并不只是为了借此控制住乔镇司，他在那个人类的身上嗅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所以才带她回来想研究一下。
乔镇司看Andrew的表情有点怪异，心里猜测他们把林琅带回来的目的并不单纯，那只能想方设法地把林琅弄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来看着，要不然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那好，让我见林琅一面。”乔镇司的语气颇有点要妥协的意思。
Andrew转而问道，“见过她一面后，你会交代问题吗？”
乔镇司不说话，Andrew摸不透他这个脾气，出去了一会儿还是把林琅带来了，只是林琅的头上套着一个黑色的布袋，手也被铐了起来，跟在Andrew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走得艰难，身子很明显地颤抖着。
乔镇司不由得很是心酸。她得多害怕呢？自己不论能否自如地表达感情，似乎总是会给她带来麻烦，本心是想给她遮风又挡雨，可现在，风也好，雨也好，都是自己给的。
乔镇司不忍心再多看林琅一眼。而Andrew也没有取下林琅的头套。
“有什么话，你们就这样说吧。”而Andrew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乔镇司估摸着Andrew和John不能听懂中文，所以换了中文对林琅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会救你出去。”他边说边注意观察Andrew和John的表情，果真是一副云里雾里的表情。乔镇司知道他和林琅的一线生机来了。
林琅听到是乔镇司的声音后突然安心下来，“你还好吗？”她也害怕，也恐惧，可她更担心的是乔镇司。
Andrew这时候皱着眉，“你们在说什么？”
乔镇司一脸无可奉告的表情。
“我很好，你呢？”
林琅看不见乔镇司，只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我……很害怕。”
乔镇司低下头来，把眼泪拼命地往肚子里咽，“对不起。”
林琅苦笑，“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对我说对不起了。”
乔镇司知道他们的时间很宝贵，于是捡重点说道，“你从这里出去后，注意留下些痕迹，我会想办法再去找你，然后带你离开。”如果能从这里顺利离开，乔镇司只希望林琅能把自己从她的生命里抹去，一干二净才最好。
林琅本就已经担惊受怕了，这时候自然不能一下子就想出怎么给乔镇司留线索，于是有点惶恐地问，“我……我害怕……也不知道怎么留线索。”
乔镇司略沉吟片刻，声音有点颤抖，“冒个险，好不好？”这句话说出来有如刀扎，可他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宁愿自己被人鱼肉，也不想林琅冒险。可他根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你说。”林琅倒是很坦然，再坏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了。
“你的血。”如果没办法留下痕迹，但林琅的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对林琅的血的气味很敏感，一定能顺藤摸瓜地找到林琅。
林琅点点头。
乔镇司有点不放心，“你的药？”
“我一直随身带着。”那药是他给她的，她自然会随身带着。
“那就好。”
Andrew显然不想再让林琅和乔镇司见面了，于是招呼也不打就把林琅送出了审讯室，“现在我们该聊一聊你的问题了。”
乔镇司陷入沉默之中。
“杀人案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是无辜的。”乔镇司的表情是显而易见地不想合作，但语气倒是什么也没露出来。
“无辜的？但是我们调查了详细的案情，你之前监测过死者的私人邮箱。”
“私人恩怨而已。”
Andrew只觉得自己所有的问题都像是碰到了棉花一样，使不上劲儿，也摸不着头。他做下记录后又问道，“那你后来在火车站逃亡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有没有考虑过我们血族的生存安危？一旦泄露我们，所要面对的可能是人类的围剿，你想过吗？”
乔镇司回答得不可谓不诚恳，“那我如果被抓进去，也还是会有可能泄露我们的秘密。逃也是一样，不逃也是一样，那为什么不搏一搏呢？兴许还真的会有出路。”
Andrew的面色格外冷漠，“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还有第三条路可走呢？”
“第三条路？”乔镇司狐疑地看着他，突然恍然大悟，“你希望我了结自己。”
Andrew的话不带有一丝感情，“这不失为一种最好的选择。”
乔镇司笑笑，“的确如此。”
“所以光凭这一点，就可以认定你背叛了血族，背叛了你的家人，你是一个罪人。”
乔镇司不做声。他不甘心被这样一个人钉在耻辱柱上。
他背叛了他的家人？Vanessa也算是家人吧？Vanessa应该的确希望自己也能受死，但爸妈和Fiona、Aaron呢？他们也会觉得自己现在的举止是背叛了种族、背叛了家人吗？如果是，那他以后就真的连家都没有了。
“还有，你与中国女星的绯闻，到底怎么回事？”Andrew低头看了一眼信息表，“按你的年龄，已经可以与族中的女子通婚了。血族的血脉难能可贵，传承下去也是你的使命。可是你却和一个人类不干不净。”
乔镇司听到Andrew的形容词后变了脸色，“我与她，一清二白。”后来却又觉得向这样的人解释就是浪费唇舌，于是露出讽刺的微笑来，“可我去北京，不也是你们给我的使命么？”
Andrew耸了耸肩膀，“那你有调查结果了吗？北京，乃至整个儿中国，为什么不再适合血族居住，尤其是新出生的血族，死亡率高达50%以上。这个数字有多惊人，你想过吗？”
乔镇司很干脆地说道，“没有。”入世前，即使周转在不同的角色和身份里，他最喜欢的永远是看书。一本书，就是全世界。可入世之后，在北京哪怕呼吸有点困难，他也还是想留在林琅身边。林琅就像一本他从没读过的书一样，想读、想靠近，却又怕自己亵渎了她。这种心情，轻易不能说给人听，只能自己一个人慢慢消化和品味。
Andrew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乔镇司就补充道，“这难道不是让我去北京的那一位应该考虑的事情么？要不然，我们凭什么要接受他的统治？”
“放肆。”
乔镇司面无惧色。Andrew只得继续下一个问题，“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有多少人类知晓了你的身份？你准备怎么解决？还有那个人类明星，是不是也知道？”
乔镇司的脑子一下子飞速地转了起来。如果他现在一口咬定林琅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们会放走林琅吗？兴许不会，Andrew看向林琅的表情总觉得还有点什么事是他所不知道的。那如果他说林琅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且林琅也有家人知道了，那或许林琅还会有一线生机。林老爷子的身份地位，他们只消去查一查就该心中有数了，就不会毫无顾忌了。
“知道。”
Andrew很奇怪地看着乔镇司，一直是一副不合作态度的乔镇司这时候居然说那个女人知道乔镇司的身份，这岂不是把她往死路上推吗？
“你知不知道我们会怎么对待知道我们身份的人类？”
“知道。”
“很好……”Andrew的笑很奇怪。
“她的家人也知道。”Andrew这才明白乔镇司的用意，解决一个人类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但解决一家人就有点困难了。
John一直默默地做着记录，这时候捣了捣Andrew的胳膊肘，“你看这个。”
Andrew变了脸色，看着乔镇司摇摇头，“你走的路，没有回头的机会了，知道吗？”
乔镇司不说话，但心里却偏要走出一条生路来。不为他自己，也得为林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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