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六、舞到天明
编剧在医院附近的咖啡馆里和侯导连夜把后来的剧本全都改了一遍，侯亮也终于有了底气同柳才千拍着胸脯保证了，“你放心，这《烈火柔情》我一定不会让你赔钱。”
柳才千突然觉得世界都亮堂了，但也猜不透怎么侯亮就莫名其妙地变了主意。当然了，这不是他关心的事，不亏得血本无归就好。
林琅觉得好生奇怪，在乔镇司给她敷面膜的时候咿咿呀呀地问道，“你不是说对剧本没什么研究吗？怎么好像很在行呢？”
乔镇司见病房里的其他人全都齐刷刷地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实话，只说，“我念过……评论文学……有点了解……剧本……”
乔镇司看峰叔、司燃和小文全都是半信半疑的眼神，只有林琅闭着眼说道，“啧啧啧，厉害，还真是捡到宝贝了。”
评论文学什么的，乔镇司其实只是瞎扯淡……他念过评论文学不假，但其实是到了林琅身边后，为了想离林琅的世界更近一点，才开始看了无数的剧本，一年的光景也就不知不觉地从莎士比亚看到了赖声川，那些剧本摞起来的话可能比林琅都要高了。所以，如今的所得绝不是天上哐当一声掉下来的，只是他不知怎的，总是不想把自己为了林琅而做出的努力和付出告诉她，好像生怕她会因此觉得负累一样。
林琅自然不会去深究其中真实的原因。她不喜欢看书，一开始也不喜欢这个男人看书的时间比看她的时间还要长久……可现在，林琅发现他看书的样子真的很迷人……比如现在，乔镇司就坐在窗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书，而林琅就躺在床上看着他，受伤的腿还很滑稽地悬在空中。
“乔镇司。”
“嗯？”
“十年后，你说你是喜欢看书呢，还是喜欢看我？”病房里只有林琅和乔镇司，所以林琅言语上再无顾忌。
乔镇司低着头还在悉悉率率地翻书，“都喜欢。”从林琅受伤再次表白后，乔镇司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心意了。
林琅嗤笑，“嘁……”
老爷子来探望林琅的时间到了，这也就是峰叔和小文为什么都避出去的原因，不想触老爷子的霉头。而司燃则与警卫员站在一起迎接老爷子。
乔镇司摆好椅子，也出去了。老爷子来，势必要老生常谈，“我听说这个什么烈火还要继续拍？真的假的？到现在人都没抓住，再拍，不怕出事吗？你们那个导演也是心大，你呢？你准备什么时候退出娱乐圈？”
林琅淡淡地白了一眼林老爷子，“你管我退不退呢，在我这儿咋咋呼呼的能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去帮警察抓人啊。”
老爷子气得直挠地，“我是军人，又不是警察。”
“差不多。”
“差太多。你不准再去拍戏了，这次是断腿，下次就不知道是出什么问题了。”这是林家最后的血脉了，说是他的命根子真是一点都不假，可这个林琅从小到大都是一副暴脾气，不让做什么，偏要做什么。
“你叫我不去拍戏我就不去啊，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林琅气鼓鼓地摇下自己的床，背对着老爷子躺着。
老爷子气得直哼哼，“你信不信我让你们公司都完蛋。”
“公报私仇，算什么英雄好汉。***还教育你们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呢，你就这样要把人家辛辛苦苦建立的公司毁了？再说了，公司那么多人，你让他们都喝西北风去吗？”
林老爷子被林琅诘问得哑口无言，“你呀，气死我算了。”
“我一定给你挑顶贵的水晶棺材。”
一直当木头人的岑副官终于吱声了，“呸呸呸，瞎说什么呢？真是没点儿规矩。”
对岑副官，林琅反倒不怎么爱顶嘴，扁扁嘴什么话也没再说。
老爷子自然是又被气跑了。林琅朝着他的背影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一点儿也不把老爷子生气当回事。林琅已经看出来了，只要自己还在医院里躺着，老爷子隔天总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然后又跑来医院里念叨她一通。
乔镇司的耳力好，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林琅所说的话，无论老爷子说什么，她都有法子一一地挡回去，这会儿听到她把***都搬出来教育老爷子了，不由得也微微一笑。
林老爷子一出病房就看到了乔镇司只可意会的笑容，顿觉晦气，甩甩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乔镇司的心里瘆得慌，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忘形。
等林老爷子探视的时间一过，避出去的峰叔和小文也就都回来了，谁也不想问老爷子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左不过就是劝林琅退出娱乐圈，再或者就借机和林琅吵一架。
“峰叔，你觉得我要是退出了娱乐圈能干嘛呢？”
峰叔吓了一跳，削苹果的刀子险些削到自己的手上去，“你干嘛？动真格的吗？”一旁的小文也抬头紧紧地看着林琅，她真的要退出娱乐圈了吗？
林琅一脸认真的表情，“你觉得我如果退出了娱乐圈，能干点什么赚钱呢？”
峰叔瞧不出林琅有开玩笑的意思，心里有些慌，“你……不知道，你连字都认不出几个来，咋赚钱？”
林琅撇撇嘴，“干嘛这么笑话人。”她这么被峰叔一编派，倒是心血来潮地要学习了，急吼吼地叫小文回去取了教材来，“乔镇司，来，你给我上课吧。”
乔镇司不敢看这时候的林琅，怕被她眼睛里的星星闪到，“哦。”他低着头打开书的第一页，“先学哪个？”
林琅一手托腮看着乔镇司，在近处看到他脸上淡淡的雀斑真是觉得窝心的可爱，“你是老师嘛，你定啊。”林琅竟不由自主地撒起娇来，柔柔的呼吸喷吐在乔镇司的脸上，挠得乔镇司心痒痒的。
“哦哦。”乔镇司不敢离林琅太近，要不然就连她身上的药水味都能勾起他的欲望。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欲望，与自己对血的渴望不一样，是另一种想把林琅卷进怀里、死死地抱住的欲望。
峰叔也不懂林琅是在唱哪一出戏，好在没多久《烈火柔情》重启拍摄的时候林琅还是二话不说地顺利归位了。
编剧和导演一致决定趁林琅和郑树安还有伤在的时候，把电视剧中的转折部分也由两人亲自上阵拍摄完成，虽然累是累了点，但成片出来的话，效果一定很好。此时的男女主角伤痕累累，既要惜别已经牺牲的战友，又要面临消防队即将被取消编制的困境，如此艰难的环境之下，彼此就成了彼此唯一的寄托，两人间的距离也在无形间被拉近了。
林琅因为对郑树安心结暂解，加之这后期的剧本有乔镇司的功劳，所以拍起戏来格外认真，就连和她对戏的郑树安都快忘了自己其实还一身伤痛了，只想着要安慰她、助她早日再找到新的理想和目标。
侯亮激动地喊了“卡”，“今天这场戏，绝对可以载入史册了。以后啊，谁想当演员，这场戏一定要好好看看。”
林琅蜷起了自己受伤的腿，一只脚跳到了导演跟前，喊得甜甜的，“侯导，能跟你商量个事吗？”
侯亮的心都酥了，看林琅比看亲闺女还要亲，“你说，你说。”
林琅凑到了侯亮耳畔嘀嘀咕咕了一通，侯亮毫无犹豫地肯定道，“这是自然，要不是你说，我都差点想不到，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林琅超兴奋地握紧了拳头，“真的吗？你答应我了？”
侯亮点点头。
林琅难得冲侯亮鞠了一躬，“那你帮忙和编剧也说下呗。”
侯亮拍了拍林琅的肩膀，“你放心，编剧的脾性，我最清楚了，这事他不会不同意的。”
林琅心满意足，冲着在一旁齐刷刷看着她的那几个人招招手，“快来，扶朕回宫。”
峰叔没看出来林琅的心情缘何这么好，但总归是好事。那次之后，也不见她再说起退出娱乐圈的事了，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最失落的当属林老爷子了。本来林老爷子听了司燃的汇报，说林琅好似动了隐退的心思，不仅为隐退后的日子开始打算，而且都开始学习了。林老爷子当即就去祠堂里上了三炷香，这肯定是祖宗保佑得好啊，要不然就凭林琅那脑子哪能转得过弯来呢？可惜后来消息一出，《烈火柔情》重启拍摄，林琅还是进了组，气得林老爷子想打司燃五十大板。
林琅的腿伤好转的时候，郑树安的背疾还没大好，所以走起路来走有些不自然。编剧和侯导一商量，索性又改了剧情，安排男主角落下了终身残疾，处处回避自己的感情和女主萌生的爱意，而女主的坚持才终于让他得以正视自己、正视他们的感情。
林琅在场外跟郑树安开玩笑，“说实话，要不是演戏，我肯定不会坚持追你。”
郑树安双手合十做祷告状，“谢你不追之恩。”
“嗯？”林琅柳眉倒竖。
郑树安没想到看着老成稳重，开起玩笑来也能逗得林琅前仰后合，“要不然你的男粉丝们还不恨我恨得牙痒痒，我可无福消受你的美人恩。”
林琅边笑边说，“那倒是。”
《烈火柔情》拍摄完成的时候，林琅小腿骨里的钢板也顺利取出来了，虽然留了一道疤痕，但林琅并不十分介意。郑树安后背的烧伤也治疗得很好，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只可惜那个故意带爆炸物进火场的人却一直没能查出来是谁。有人说据内部消息透露，已死的五名演员，其中之一身上有爆炸残留物，所以指不定就是那人带进去的。可人都死了，再查证有什么用呢？所以这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警察虽说不会放弃调查，但一直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而《烈火柔情》最后的庆功宴上，侯亮还是再一次郑重其事地宣布了自己的封山计划，说这部戏结束后，自己绝不会再拍任何戏了，现场一片唏嘘，谁都可以走出伤痛，就像林琅的腿会好起来，郑树安的烧伤也会慢慢恢复，可侯亮始终无法原谅自己的是在自己拍戏的现场居然让五名演员丢了性命。
没有柳才千在，大家自然都是一片沉默，也没人劝导演，各自都在心里哀悼着已经和他们阴阳相隔的那五个人。
林琅腿里钢板刚被拆除，医生叮嘱她要多休息，所以她一直坐在场边看着，吃什么、喝什么自有司燃和乔镇司一一取来，就差没喂到她嘴里了。
郑树安也在，但也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休息。
舞曲响起，林琅冲乔镇司招招手，“不请我跳支舞吗？”
“嗯？”
林琅已经把手塞进了乔镇司的掌心里，“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请我跳舞。”
乔镇司有犹疑，“你的腿？”
“都好了，快别婆婆妈妈了。”林琅说着站起身来转了一圈，可不小心脚一滑跌进了乔镇司的怀里。
乔镇司吓得忙要把林琅摁回原来的座位，林琅摆摆手，做哀求状，“没事，真的没事，就跳一支曲子，就一支。”可全都被乔镇司拒绝了，林琅见此计不通，只得换了一个，“乔镇司，我命令你，跟我跳一支舞。”
剧组难得有人敢起林琅的哄，这时候也有人借着酒劲大着胆子推了乔镇司一把，“去呗，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殊荣。”
“你听见了没？”林琅朝着乔镇司娇嗔道。
乔镇司面露难色，但禁不住林琅已经站起身来拖住她往舞池里走了。乔镇司没有法子，附在林琅耳边说道，“踩在我脚上。”
“嗯？”林琅百思不得其解。
“踩上去。”乔镇司又轻声说了一遍。
林琅只好如此照做，而就在音乐声响起的时候，乔镇司一人带着踩在自己脚背上的林琅开始旋转起舞。林琅两只手紧紧地箍住了乔镇司的脖子，头埋在他的脖子里笑得浑身打颤。
峰叔一直在场外抽着烟看着林琅和乔镇司，自己好像不能再不干涉了，要不然就真得出大事了。
侯亮也对林琅很是侧目，捅了捅郑树安，“哎，老郑，你看林琅是不是喜欢那外国小伙子啊？”
“我哪知道。”郑树安轻轻地晃着杯中的酒。
“我看呐，应该很喜欢。林琅前些日子还来问我能不能在片头、片尾署名的时候把他的名字加上去。”
“嗯？”
“我们这后半部分的剧本不是那个乔帮着改的吗？所以林琅想让我们也把他的名字写上去。”
“这样啊。”郑树安倒是觉得很稀奇，原来一向只关注自己的林琅其实也会为别人考虑和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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