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擦肩而过
教授与乔镇司一道把家里收拾好了，教授其实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喊张千阳出来吃点东西，可张千阳却还是一直留在屋子里，不说话、也不吃东西。教授好几次只能对着门叹口气，学校里的实验也只能先放下了。
张教授实在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对周庆崎感兴趣呢？现在就连周庆崎自己的家人都已经受尽折磨，不愿再照顾他了。
又或者说，难道是有人知道了他的研究，想阻止他？可他的研究目前来说并未有成果，更没有成熟到能在周庆崎身上进行治疗的时候。更何况，虽说树大招风，但以他的为人，他有自信自己并未在圈内树敌。
“会不会是……”乔镇司想起了一个人，却又不敢说。
“凌欢篪吗？”教授自己说破了乔镇司的猜测，他也怀疑过他，“他扣押周庆崎，无非就是想要挟我什么事……如果是他，想必他会主动联系我的。那倒不必太担心，慢慢等便是了。”张教授从一开始就知道凌欢篪不会这么轻易地和他解约，可这一次会是凌欢篪出手逼他续约吗？如果是那倒好了，他不想与商人再接触，可商人也都好说话，有自己明确的诉求，不必绕弯子。
乔镇司一低头，默默问出了心里的话，“你与凌欢篪……是因为我？”
张教授摇摇头，“就算没有你，我也不想再和他继续合作了。他是个商人，不懂我的坚持和追求。”可就算有了教授的这句话，乔镇司也还是心里不大安心。他刚去瑞格的实验室时，实验室里每天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可这才多久不见，实验室就像变了天一样。
教授劝他回去休息休息，说自己若是需要帮助的话，会随时再联系他。
“好。”乔镇司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看看苍老的教授，又看了看张千阳紧闭的屋门，总觉得这个家好像就要散了一样，或许从厉崇海离开不见的时候，这个家也就散了。这时候厉崇海在的话，是不是要比自己留在这儿好一些？他会不会有办法帮助教授和千阳？
乔镇司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回公寓，林琅一直没有回自己的微信，应该是生气了吧？回去的路上，乔镇司因为担心教授和张千阳，又给Adam挂了个电话，说起了张教授如今的景况，想问问Adam有没有什么办法，可Adam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他尽力帮忙而已，不必太勉强自己，至于其他的，他也无能为力。
“人类的事，血族只该当个旁观者，本就不该牵涉太深，你明白吗？”
更何况，Adam有自己的想法。乔镇司并非没有接触过死亡，家族中也有极年长的长辈去世，可那在家族中算不得什么伤心的事，大家在告别式上甚至都面带微笑，毕竟都已经活了上千年了，这一走，更像是解脱而不是告别。
可乔镇司没有接触过人类的脆弱和死亡。他还不明白如果对血族来说，漫长的生命是一种负担，那人类短暂的生命和如纸一样的脆弱就会是另一种负担。所以张教授家的变故或许不是坏事，可让他明白人类与自己终究有云泥之别。而他这漫漫的生命里，像这样的变故还会有很多，甚至是让他心动的那个人类女子也终究会香消玉殒，而他毫无办法，又或者，他就算做了很多，最后也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也是为什么Adam没有阻止他回到林琅身边的原因。血族如今需要他的知识力量，但更需要一个能胆大心细地运用各种知识的Joe，所以那个林琅只能是Joe成长的一块跳板。
Joanne睡得迷迷糊糊的，这时候坐起来问道，“是Joe吗？他怎么了？”
Adam拍了拍她的后背，重新躺好抱住她，“没事，是他长大了。”Joanne重新躲进Adam的怀里睡着了，而Adam却在黑夜中睁大了双眼，在心里默默地说道，“Joe，这一生，你不能与书一直为伍，是该长大的时候了。”只是这成长的过程，怕是会有些残忍。
乔镇司推开自己公寓门的时候，谁也不在。他于是忐忑不安地去敲林琅的屋门，也还是毫无动静。林琅会去哪儿呢？
这时候的林琅其实已经在峰叔家的沙发上睡着了。
峰叔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手里还端着一杯酒，等着看北京城的日出缓缓地照进屋里来。
林琅与自己喝了一夜的酒，可从头到尾只聊了一个人，乔镇司。那时候的秦斐，也是像林琅这样喜欢着林卿辞吧？所以愿意为他放下自己曾经千辛万苦才闯下来的天下，可秦斐与林琅不一样的是，秦斐不会像这样无所顾忌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什么都藏在心里，所以她的心里到底有多痛苦谁也不知道吧？
“峰叔……”林琅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眼神已经微醺了，可峰叔并没有劝阻她，她用嘴巴叼住了酒杯，一仰头，酒从杯沿处滴下来，湿了一大片她的衣服，可林琅毫无察觉，现在她的心情大概也就是那一片被浸湿的衣服吧？舍不得丢开，却又让人心烦。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他从老家赶回来，他居然就为了一个电话，出去了。啧啧啧，是不是真可笑？还没有谁敢给我这样甩脸子呢。”
“别人想跟我过夜，指不定拿钱给我我都不愿意，他倒好……”
林琅越说越气，直接对着酒瓶子吹了起来，峰叔也不拦着她，“啊……”林琅的脸因为酒精的作用皱成一团，长舒一口气，“真爽……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他的。”
峰叔笑笑，“我上辈子欠了你的，倒是真的。”
林琅傻笑，只当自己听不懂，挪过来坐到峰叔旁边，朝着峰叔哈了一口气，熏天的酒气惹得峰叔皱了皱眉头。
林琅一把抱住了峰叔的手臂，“乔镇司，我告诉你，等我再见到你，你就死定了。”
峰叔拍了拍林琅的脑袋，“你呀，这小脑袋瓜里，一天到晚也不知道都装的什么。”
林琅反手拍了拍峰叔的肚子，“你呀，这圆滚滚的肚子里，一天到晚也不知道都装的什么。”
林琅忽然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竟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峰叔吓得一动也不敢动，酒都由着她喝了，怎么还不如此顺心呢？只见林琅坐起来捂住了肚子，“你知道我心里装的什么吗？”
峰叔摇摇头，好意提醒道，“那里不是心。”
林琅气急，举起拳头锤了一下峰叔的肩膀，“你才没有心。”
峰叔无奈，对着一个醉酒的人，说什么也是白瞎。
林琅两只手捂住肚子，“我这里，都是你。我想不要想你，可是忍不住，一空下来就会想，你在干嘛呢，有没有想我……忍不住，忍不住……”林琅忽然拼命地捶打起了自己的肚子来，“为什么忍不住？为什么？”
峰叔看不下去，死死地扣住她的两只手，“你这样……让我怎么跟你妈交待呢？”
林琅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消停了，却又轰地一下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峰叔蹲下，使出了吃奶的劲来准备把她抱到床上，可林琅太轻了，纵是他这样疏于锻炼的人，也是劲使过头了险些跌倒。
峰叔有些难过，可就算是这样，等林琅再醒过来，他还是只能告诉她，“要少吃点，不然会变胖的……”这一行里，就是这样残酷，光有脸和身材不行，可没有脸和身材，也不行。
峰叔绞来了一条热毛巾，给林琅擦了擦脸，把自己唯一的床腾出来给她睡了，自己端着杯酒坐到了落地窗前，想等着看一看这个城市的日出。林琅在演戏方面的确是有天赋，可她其实也付出了自己的努力，她看过的北京和其他城市的日出，不比环卫工少，可她总不承认。
乔镇司坐在林琅的屋门外等着，许久之后终于有了脚步声，来的是司燃。他昨晚就被老爷子和岑副官赶着回来了，可林琅却不在，难得的除夕夜，司燃也没惊动老爷子，自己找了一圈儿，看乔镇司也不在，以为是两人一道外出了，真想联系乔镇司的时候，峰叔联系了他，说林琅在他那儿，不必担心。
这时候的司燃出去健身刚回来，乍一看见乔镇司吓坏了，“咦，你没跟着林琅一起去峰叔那儿吗？”峰叔独身一人，司燃以为是林琅领着乔镇司一起过去陪他过新年了。
乔镇司头发凌乱，双眼通红，“哦？她去峰叔那儿了？”
司燃看这两人又像是不大对劲的样子，可也没追问，自己开了门进去了，见乔镇司没有跟进来的意思，也就关了门。
乔镇司自己慢慢地扶着墙走回去了，一步一步，都钻心地疼。他支持不住地倒在沙发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林琅，林琅……再多的情深，他都无法回应她。或许，他真的不该再回来。
林琅到下午才精神抖擞地从峰叔家回来了，峰叔担心她宿醉后开车不安全，亲自送她回来。乔镇司这时候已经给自己上好药了，听到林琅的脚步声，推着轮椅出来了，脸色格外苍白。自己这样不管不顾地出来见她了，可见到她了又能说什么呢？
林琅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冲着他打招呼，“哟，乔镇司，新年快乐。”
乔镇司朝着峰叔点点头，“新年快乐。”
林琅与醉酒后的她截然不同，“昨晚你突然走了真是可惜……我后来一连去了好几个场子，喝得十分舒服，峰叔，你说是不是？”
峰叔哪里不懂林琅只是想在乔镇司面前逞强呢，可与其看林琅那般痛苦，倒不如早些断了这段情，于是点点头，“嗯，热闹极了。”
林琅炫耀似的说道，“就算我戴着墨镜，也是不管到哪儿，都会有人上来献殷勤。哎，太美丽，也是一种负担。”林琅说着朝乔镇司挥挥手，自己从乔镇司跟前走过，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林琅的表情随即变了，沉到谷底一样。
而乔镇司始终低着头。她说过的，可能明天就不会再喜欢自己了，可有过那样一个她也曾喜欢自己的现在，那也就足够了。最后的她，还是要从万花丛中走出来，把自己的手交到能和她旗鼓相当的王子手中吧？而自己应该是护佑着她走出万花丛的人，却不是那个能在尽头等着她的王子。
峰叔一直在注意看乔镇司的眼神和表情，看到他的肩膀无意识地颤抖了几下……他也是喜欢着林琅的吧？也难怪，这样的林琅，鲜少会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可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让他说不出口。这样最好了，免得他费心劳力。
教授那边一直就再没消息了，警察也把小区各个出入口的监控视频看了一遍，完全对不上那两个出现在教授家的蒙面人是谁，而最后被带走的周庆崎又究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了哪儿也是毫无头绪。
凌欢篪也从没给教授或是张千阳打过电话，倒是张千阳像是回复了一样，竟能出门买菜做饭了。那天一早，教授刚起床，发现哪儿也找不到张千阳时急坏了，正要出门去找，张千阳却拎着一篮子菜，裹着风雪回来了，一推门看到父亲换好了鞋，“咦，你要出去？”
教授呆住了，“我以为你……你……”
张千阳晃了晃手中的菜篮子，“我去买点菜，中午咱们吃顿好的，要是能喊乔镇司一起来就好了。”
教授愣愣巴巴的，“你……”
“我没事了，先去收拾菜了。”张千阳一头钻进了厨房，边哼着歌边开始择菜，脚步轻盈得不像话。
这就能放下了吗？
教授不知怎的，竟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越发有些奇怪和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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