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杨府惊魂(二)
宋然脊背挺直,眉目冷淡,不再如往日那般和气温顺,身上竟有一种慑人的气度。
她抬起下巴,唇边露出一抹冷嘲的笑意:“你此时还以为,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随行的女侍,未免太蠢了一点。”
这句话让杨成万颇为不满,但也疑虑顿生:“宋姑娘,此话怎讲?”
她的声音清澈又淡漠:“杨大人,你便从来没想过吗,西廷指挥使在这个当口南下,究竟是奉了谁的命令?廷卫司如今这般状况,有一点风吹草动的,便能掀起言官的口诛笔伐,可是,我与贺兰大人都到浙江数日了,京中有半点风声吗?”
杨成万为她的这番话心绪大乱,将她这番话琢磨了一会儿,忽然脸色一白。廷卫司的总指挥使如今被停职查办,能够驱使得动贺兰珏的人,还能有谁?那不就是……当今圣上吗?即便不是圣上亲自指派,只怕也是圣上默许的。难不成,她竟是圣上派在贺兰珏身边的人?
宋然见他表情,便知自己的这番话有了效果。
沈寒溪南下得了圣上的默许,只是她的揣测,但正是这没摆在明面上的事,最适合用来虚张声势。
此时她需要假借一个身份,一个可以让杨成万不敢有任何反抗的身份,才能将这件事圆满解决。
她继续维持着睥睨的神态,压低声音道:“吾主令我随贺兰大人同行,我这一路上扮成他的丫鬟,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二日,我与贺兰大人虽然同房而眠,但是贺兰大人,却也只能睡在外间的卧榻。杨大人,你还要我继续挑明了说吗?”
杨成万被她唬住,也不敢继续坐了,起来后,身子也比方才矮了一截。但很快,他就恢复了理智,这丫头鬼得很,此时这一番话,说不定又在耍他,他可不能轻易上当,遂咳了一声,道:“姑娘只凭一张口,如何能让杨某信服?”
宋然叹一口气,道:“杨大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也罢。”她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玉佩,并不递给他,只在他眼前展示了一下。
杨成万走上前来,看到那玉佩,登时腿就软了。
只见那玉佩呈圆形,有双龙盘踞,这、这竟真的是天家之物?
宋然很快就收回去,她表面虽然淡定,背上却出了一层汗。若杨成万是个懂行的人,便会明白,这玉佩并不是圣上的物件,表面看是两条龙,可如果仔细地数,就会发现每条龙都少了一只脚。
这是谢氏在鼎盛时期,太祖赏给谢氏子孙的佩玉。与其说是天家的信物,不如说是谢氏的信物。这玉正是她在尧州与谢七分别时,谢七赠予她的。若有可能,她真不想再欠他的人情。可是非常时机,只能利用他的物件来唬一下人了。
好在杨成万没有见过世面,当即哆嗦着道:“不知姑娘竟是圣人派来的女使,下官有眼无珠……”
宋然心口松了一口气,却保持着威严,冷冷道:“杨大人,我只是贺兰大人的一个丫鬟,哪里是什么女使?”
杨成万继续哆嗦:“是是是,下官口误,宋姑娘,下官有眼不识金镶玉,您大人大量,千万不要同下官计较。”
宋然瞥了他一眼:“和离之事,杨大人考虑得如何了?”
杨成万仍然殊死抵抗:“姑娘,我与夫人也是有感情的,怎能说和离就和离,而且,而且下官的印信,这二日,找不到了……”
哑巴恰在此时进来,扬声道:“印信不就在大人的书房里吗?”
他大步走上前来,将适才取来的印信呈给宋然。除了那枚印信,他的怀中还有好几个画轴。
杨成万目瞪口呆。他的书房平日里落了两道锁,怎会……
秋英见状,神色一喜,忙将杯杨成万揉成一团的纸捡了起来,从哑巴那里接过印信,果断地在和离书的左下角盖了个印。
杨成万欲哭无泪。
他就……就这么赔了一个夫人?
不过,没关系,即使这温氏离开了他,他也有办法让她在这杭州府待不下去!
宋然却早揣摩到他的心思,故意装作好奇的样子,问哑巴:“你手中的那些卷轴是何物?”
哑巴唇角勾了勾,行到杨成万面前,道:“这句话该问问杨大人。”说着,将那些画轴当着他的面打开,铺到桌上去。只见那些图上画的都是美人,连同周慧潆在内,全是这杭州府的名门闺秀。若只是美人图也便罢了,每一幅图的旁边,都提了一首淫诗,个个皆有杨成万的亲笔落款。
这便要说起杨成万的另一桩爱好,那便是将他见过的美人画下来收藏,在他的书房中,这样的画有好几百幅。宋然也是从温氏那里听说了他的这个爱好,觉得可以利用,才让哑巴挑了一些取来。
若此事泄露出去,他杨成万在杭州府的名声便彻底臭了,想来那些名门大户,也都不会轻饶他。
杨成万一看到这些画,就险些晕过去。他明明锁得好好的,有兴致了才会拿出来欣赏,怎会被他给翻了出来?
他哪里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在皇宫大内都来去自如,一个小小的杨府,自然不在话下。
宋然走到桌边,假装欣赏,评价道:“杨大人画得不错啊,这题诗也挺别致。只是,若是周大人看到您在他女儿的画像旁边,提这样‘别致’的诗,怕是要来兴师问罪。”
杨成万手忙脚乱地将这些画收起,拼命为自己找补:“姑娘,误会,都是误会,这些……都是那些下人进献给下官的,下官早已令人拿去烧掉,都是这些懒东西,将本官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下官这就将这些画亲自拿去烧掉!”吩咐下人,“还愣着作甚,还不拿个炭盆来!”
哑巴却停在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来,只见他的掌心,赫然停着一个黑檀木盒:“那些名门贵女的画是误会,可杨大人的随身携带之物,难道也是误会?”
那个黑檀木盒,正是江漓漓赠与杨成万,让他用来对付周慧潆的迷香。
看到这东西,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往自己的胸前摸,摸半天也没摸到,额角又是一跳。他……他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死不认账了,忙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冤枉啊,下官堂堂朝廷命官,岂会将这迷香带在身上!”
哑巴眼睛轻眯:“在下都还没说,杨大人怎知这是迷香?”
他的脸上登时犹如打翻了颜料盒,十分精彩。
宋然理着衣袖,道:“杨大人,此事我可以为你保密,只是要看你老实不老实了。”
杨成万自是答应了她的所有条件,保证再也不找温氏的麻烦。目送他带人离开,一直提着一颗心的宋然才轻轻松了一口气。这一桩事,总算是解决了。
杨成万离去后,春杏跪在温氏面前,声泪俱下地表示忏悔,温氏疲倦地道:“春杏,你若想跟着杨成万,便跟着他吧。你我主仆二人,今生的情分便到此为止了。”不等她开口,又道,“我倦了,你下去吧。”
春杏磕了两个头,哭哭啼啼地退了出去。宋然也携了哑巴,起身告辞。今日折腾了一天,她早就困得睁不开眼,疲惫地推开房门,只见房间里乌漆一团,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一丝空落落的。
她突然有些想念陵安的宋宅,钟伯每日都会做一桌热腾腾的饭菜,无论她与哑巴再晚回家,都有一盏灯亮着,虽然不时会来一些莫名其妙的客人,比如自来熟的夏小秋,少一根筋的王爷……就连邻居那个总是看自己不顺眼的小姑娘,都有些让人怀念。
才离开陵安几日,她就有些想家了。
她在门边立了片刻,正要踏进去,忽有人在身后以汗巾捂住了她的嘴,自那汗巾上传来刺鼻的味道,她只挣扎片刻,便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整个世界一片漆黑,适应了一会儿,她才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了一个大体的把握,她的眼睛被布条给蒙住了,手脚也全部给捆缚住,她挣扎了一下,结果越挣扎越紧,与绳子接触的皮肤火辣辣的疼。
她极力镇定下来,隐约觉得自己在颠簸的马车上。
到底是什么人绑了自己,他将她绑了,又要做什么呢?仔细想想,她应当并无仇家——如果不算杨成万的话。可她不信杨成万有这个胆量。她想说话,可是口里塞着东西,便只能发出含混的动静。
耳边响起一个年轻的男声:“小娘子好像醒了。”
另一个粗哑低沉的声音道:“睡了好几个时辰,也该醒了。”
听说自己已经睡了几个时辰,宋然的心当即又是一沉。若她一直都在马车上,那她还在杭州府吗?
她挣扎得越发厉害,口中也一直不停地发出“呜呜”声。
那个粗嗓子道:“给她喂口水。”
很快有只手将她口中的东西拔出来,她立刻质问:“你们是何人?竟敢在经历府公然劫人!”
她嗓子干得厉害,发出的声音也极为嘶哑,因此气势全无。
对方道:“吾等不过是行商,要运一批货物,何来的劫人?”
说着,夺来同伴递来的茶杯,捏住她的嘴,将茶水灌入她的口中,他的动作极为粗暴,呛得她咳嗽不止。
年轻人调笑道:“大哥,你也怜香惜玉一些,看把小娘子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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