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弑君之罪
吴伯英心中自然暗喜,但也知道如今情况尚不明朗,说不定还会有变数,以防万一,还是暂且观望为好。当即沉下脸来,喝止了自己那个草包女婿:“允棋,住口!”
朱允棋接收到他的眼色,又撞见自己皇兄沉如水的眸子,也意识到自己高兴地略早了些,可他心里早将沈寒溪当成了自己的靠山,往他身后躲了躲,小声向他表决心:“沈大人,若本王做了天子,一定不会如皇兄那般不识时务,沈大人于大靖有功,皇兄怎么可以听信谗言,排挤沈大人呢?”
沈寒溪的唇边勾着淡淡的笑:“早知二王爷如此懂事,本官当初又何必那般费劲,当堂脱下先帝御赐的蟒袍,保下太子呢?”
朱允棋忙道:“沈大人放心,本王绝不会如皇兄那般忘恩负义,当了皇帝,合该一辈子记得沈大人的好。”
性情沉稳如天子,听到这番对话,也遏制不住满腔震怒,以拳头砸在面前的御案上。
虽说生在帝王家,兄弟情意比纸还薄,可是他与这说话的少年毕竟乃一母所生,血脉相连,他竟说得出这样的话!
却又听那少年好言相劝道:“皇兄,你就听沈大人的话写退位诏书吧,我和沈大人都会宽待你的。”
他神色略缓,但立刻又沉了下去:“朕若是不让位呢?”冷冷看向沈寒溪,“即便朕在你的威逼之下,写了这道让位诏书,你又岂能堵得住悠悠众口?除非你将文武百官全部杀尽,不让今日的事传出这座禁城,否则,就永远都名不正言不顺。二弟,这皇位你若能坐安稳,朕让予你又何妨?只是,朕一旦退让,朱家的百年基业,便要亡于奸臣手中,朕无颜面对天下百姓,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朱允棋闻言微顿,他这个人向来没有主见,只是觉得当皇帝好,平日里也都是吴伯英替他出谋划策,自己从不曾考虑过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列祖列宗,但今日听这一席话,好似也有那么些道理。
沈寒溪让自己做皇帝,无非是看中了自己听话,可是只要听话,就能做人上人——他在天平的两端来回摆动,一时陷入了纠结。
却听沈寒溪笑道:“本官何需将文武百官杀尽?”
话说着,便有个军士从偏殿行来,呈了一份联名信给他,道:“大人,有十九位大人主动投诚,愿意同大人一起上表——天子无道,当退位让贤。也有几位坚决不肯写,还对大人破口大骂,末将只好斩了一人,此后果真无人再敢造次。后来,又陆续有几位大人在联名信上写了名字,如今,就只剩下三位大人还在顽抗。”
天子的脸上一寸寸没了血色。
沈寒溪继续在伤口上撒盐,道:“把名单呈上去,让圣上看清楚。这才一炷香的功夫,就有这么多人倒戈,”轻笑一声,“这便是我大靖朝廷命官的风骨。”
纸上的那一个个名字,由朱砂写就,无比鲜红刺目,天子用尽浑身力气,将那纸张揉碎,终于坐不住,从龙椅上冲下来,如一头发怒的狮子,低吼道:“沈寒溪!”
不等扑到对方身上,就被两个锦衣郎给制住了,因他的动作过大,头上的金冠歪了,显得无比落魄。
这年轻的帝王,终于开始沉不住气了。
沈寒溪依旧气定神闲,对殿上包括吴伯英在内的几个老臣道:“诸位大人考虑的如何了?是血溅三尺,以鉴忠诚,还是随本官一起,扶立新王?”
吴伯英是第一个清醒过来的,道:“自当顺应天意,迎立新……”
话未说完,忽然有个锦衣郎匆匆上殿,附至沈寒溪耳畔,禀了些什么。
吴伯英见他听候脸色微变,立刻将适才的话吞回去。都是久经官场的老狐狸,此时就是拼道行的时候了。
立在一旁的朱允棋一脸不明状况,但很快就被接下来发生的事吓得三魂尽失。
只见一帮玄甲兵乌泱泱地涌了进来,原本该由鸾仪卫控制的金銮殿,很快被这帮玄甲卫围困。在殿外的广场前,枪兵和弓兵正在有条不紊地就位。鸾仪卫的众军士早已亮出武器,摆出对战的架势,可是只要稍稍抬眼,就能看到不远处的高楼上的伏兵。
天气愈发闷热,那五彩斑斓的琉璃瓦仿佛都要融化了。
鸾仪卫与玄甲卫冷冷对峙,每个人的眼中都满是杀机,在这一触即发的气氛中,有个魁梧的身影按着腰间佩刀,朝大殿中央走来。不等吴伯英看清那人是谁,耳边突然响起唰地一声,只见一道寒光从他面前闪过,他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被另一名内阁老臣给扶住了。
“吴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沈寒溪的手中多了一把剑,径直搭上天子的颈间,遇上这般境况,他却丝毫也不意外,似笑非笑地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谢禾,道:“本官可真是小瞧谢统领了。”
被他挟持的天子望着谢禾,眼中先是掠过一抹喜色,但很快就收敛了,瞳底的光比适才还要沉。
谢禾向他行了一礼,道:“卑职救驾来迟,让圣上受惊了。”
天子沉声道:“谢统领,是皇祖母让你来救朕的?”
谢禾勾唇,道:“臣身为御前禁军统领,救驾原本就是臣的本分。”
沈寒溪:“本官是该说谢统领未卜先知呢,还是该说谢统领……未雨绸缪?”
天子自然也听出了沈寒溪的言外之意,沈寒溪掌管着鸾仪卫,筹谋多日,才封了皇城四门,发动这场宫变。谢禾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赶来救驾,说明这大内之中的风吹草动,早就在他的掌控,至于救驾所需要的这些兵马的调度,更是需要兵部为他行方便。
他不傻,自然明白,这绝非一个小小的禁军统领能做到的事。
在背后指点江山的是谁,已经昭然若揭了。
沈寒溪的剑搭在他的脖颈上,无比寒凉,可是更加透骨的凉,却源自于他确认了的某个真相。他这个九五之尊,自始至终都没有脱离过那双手的掌控,如同他的父皇一样。
沈寒溪绕到他身后,继续保持着挟持他的姿势。
谢禾望着他:“沈大人,位极人臣十二载,该享的荣华富贵都已享过,何必这般贪心呢?”
沈寒溪微笑:“尝过了‘挟天子而令天下’的滋味,才对得起本官头上这顶奸佞的帽子。”
“沈大人的确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控制住了整个陵安城,鸾仪卫用来逼宫,虎踞军用来制约戍城卫的兵力,只要消息从这座禁城传不出去,你的大计就万无一失。可是你百密一疏,没算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要兵部一道调令,十二卫就会从四方汇聚,这座你自己封锁的陵安城,将会是你的坟墓。”
谢禾说完,又对天子道:“圣上放心,如今神督营应当也在行动了,不出一个时辰,这陵安城将重新回到圣上的手中。”
这本该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天子脸上却全无喜色,反而有深沉的暗涌在琥珀色的眸中酝酿,几乎将那瞳底最后一丝光吞没。
沈寒溪在他耳畔轻笑,道:“谢统领说了这么多,都没有提到,如何保证圣上的安危。”
谢禾露出可惜的神色,道:“沈大人若是一定要犯这弑君之罪,下官哪里拦得住。”看了旁边的朱允棋一眼,道,“二王爷也在,我大靖江山后继有人,圣上便放心的去吧。”
沈寒溪能感受到,天子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直,但他并未因此崩溃,声音虽然略有些嘶哑,却仍维持着真龙天子该有的风度:“谢统领,皇祖母可是早有此意?她老人家早就觉得朕碍眼了吧,就如同当年看朕的父皇碍眼一般。”他唇畔浮起一抹冰冷笑意,“横竖都是死,何不让朕死个明白?”
脖子上的凉意突然离开了,原本挟持着他的男子执剑退后,脸上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圣上还不明白吗,太皇太后也并不是非要你死,只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死了对她比较有利。”
天子转向他,苍白的脸上,眉梢轻挑:“朕是不是还应当庆幸,没有如永睿帝和先帝一般,死得不明不白?”
原本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此刻突然都成了别人刀俎上待宰的鱼肉,只能相视一笑,暂时泯了恩仇。
谢禾虽然带了玄甲卫来,但是如今同沈寒溪的鸾仪卫拼起来,未必能讨到好处,还不如拖延一下时间,等着谢七带人攻过来,届时,沈寒溪就只能缴械投降。
他是带兵的人,不舍得损失一兵一卒,决定先同对方聊聊天,等到最佳时机,再动手也不迟。
“老祖宗待圣上不薄。”他行到天子身边,道,“知道圣上喜爱墨姑娘,还特意命臣带墨姑娘,来送圣上一程。”
天子的神情一怔,看到被押上来的女子,当即变了脸色,沉声道:“朕不许你们伤害墨姑娘!”
她的目光,却越过清秀孱弱的天子,凝在了那个执剑而立的锦衣男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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