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暂且留下
纳兰擎无语,“你这是记吃不记打,上次被主子罚的事儿忘记了?”
说到上次的事,莫林觉着自己可委屈了,“主子也忒狠了,明明是他叫我透露消息给谢公的,结果倒好,把我罚了一通。”
他不但被罚去扫了一个月的茅房,连带着还被莫听给练了好久,那段时间满身上下都是汗水和臭味,府里的人见到他就躲得远远的,生怕自己染上分毫。
“主子叫你去将谢公引上钩,你倒好直接将那件事捅开了,闹的沸沸扬扬,惹的上京城人人都在传主子和安国侯公子因为一个花魁争风吃醋,不罚你罚谁?”纳兰擎毫不留情地拆穿他,“说白了,你就是想看主子的好戏。”
莫林被戳中了心思,嬉皮笑脸道:“反正主子身上的污名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个。”
纳兰擎无奈摇头,莫林正想继续抱怨,冷不丁被前者戳了一下肩膀。
“快,他们出来了。”纳兰擎迅速喝完杯中的茶水,理了理衣裳。
莫林则飞快地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伪装,又从地下捏了一把泥灰涂在脸上,变成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目光所及的县衙大门里,走出来一行人,他们衣裳狼狈、神色倦怠,但眉眼间的不舍和轻松显露无疑,只有谢庭脸色阴沉的厉害。
和他站在一处的村长背着空了的口袋,叹息道:“想不到秋税竟然涨了这么多,还好咱们多备了些,来这里交税的几个村子,竟然只有咱们能凑的出来。”
李大叔同样背着几个空了的布袋,“早就听说邻县这几年不好过,想不到竟然会不好过成这样,要是再遇到个什么事,咱们老百姓的日子该怎么过?”
“莫要说了,咱们也只能管好自己。”村长苦笑,“叫大伙儿把行李收拾一下,趁着天色早点上路,能省下一晚的住宿钱。”
“哎。”李大叔答应一声,走到旁边叫等候的村民们拾掇起来。
谢庭神色凝重地听着他们说话,耳畔是来交税的其他村民们或是哀求、或是低泣的声音,他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了一股怒火,“你们先回去吧,我有点事儿要在这里耽误几天。”
谢松闻言,追问道:“二叔说的是何事?我和你一道吧?”
“不必。”谢庭看了他一眼,“你先回去,替我和阿颜说一声,叫她不要担心,我办完事儿就回去。”
“那不成,二叔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谢松道:“阿颜妹妹那里叫李叔说一声就行了。”
谢庭将手里的麻布口袋塞到谢松的手中,“你跟着村长他们回去,路上也好照顾他们安全,我不会有事的。”
“可…… ”谢松还想说话。
谢庭直接打断他,“男子汉婆婆妈妈的做甚?我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叫你回去就回去!”
谢松只好答应,将自己带来的银钱都塞到了谢庭的怀中,这是他临走时,陈氏偷偷塞给他的,他一直没舍得用。
谢庭没有拒绝,在送别了村里人之后,准备独自一人先回临时居住的客栈,他要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扑通”一声,谢庭晃神间,迎面撞上了一个男子。
那男子襦袍翻飞,看起来像个文弱的书生,却在一个照面之下将谢庭给撞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儿没摔倒。
“这位兄台,失礼了。”温润的嗓音带着十足的歉意,“在下纳兰擎,给兄台赔罪了。”
谢庭踉跄了两下,站稳身姿后第一时间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到东西还在,他连忙抱拳回礼,“在下谢庭,失敬。”
纳兰擎注意到了谢庭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垂了垂眼角,脸上挂着笑,“原来是谢兄,实在抱歉,适才走的匆忙,不慎撞到了谢兄,还请谢兄莫要见怪,原谅则个!”
谢庭素来对文人有好感,纳兰擎又是一副诚心十足的样子,他自然不会怪罪,“也是在下的过错,方才急着赶路,却忘了看前方。”
纳兰擎道:“我瞧谢兄气度不凡,想来也是读书人,来此地是为了带学生游学?”
只能说纳兰擎这句话问的巧妙,不但给谢庭添了个师长的名头,也间接地打探他的来路。
“哪里哪里。”谢庭听了果然高兴,“村里人来交纳秋税,在下略识得几个字,便被叫来做些杂事,当不得兄台这般夸赞。”
纳兰擎诧异一笑,露出欣喜之色,“原是这样,那不知在下可否向兄长打探一个人?”不等谢庭回答,他便自顾自道:“我有一个外甥,他前几日便和村里人赶来交税,多日不曾回家,回去的人都说他留在这里,说是要查清什么真心,可打那以后,他便失去了音讯,不知谢兄可曾遇见过此人?”
谢庭眉头蹙起。“不知可有姓名画像?县衙这两日确实有许多人进出,倒是不曾注意。”
“此人姓严,单名一个林字,年约二十上下,身形与我身后的这位有些相似。”纳兰擎随口道:“那孩子性子偏执,不比他兄弟憨傻。”
莫林的嘴角抽了抽,对纳兰擎信口胡诌的本领佩服不已,脸上配合着露出憨笑的表情,“嘿嘿,嘿嘿!”?像极了村口徘徊的二傻子。
谢庭被这一顿操作镇住了,讪讪道:“不曾见过,兴许还在那边,不如兄台去瞧瞧?”?纳兰擎客套着抱了抱拳,“多谢谢兄,那我就不叨扰了,这就去找找看。”
“兄台慢走。”谢庭点了点头,转身让出了路。
纳兰擎带着莫林离开,似是无意间抱怨起来,“你哥那个性子倔的跟犟驴一样,仗着自己读了几年书便天下无敌了,说什么秋税不对劲,全天下百姓都是这般交税的,合着就他觉得不合理?有这为国为民的心思,怎么不去考个功名呢?现在好了,连人都不见了!”
莫林傻笑着回道:“哥哥最聪明了,他说的都是对的!”
“真是个傻孩子!”纳兰擎还在念叨:“罢了罢了,听说他最后是想着去报官告状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回头咱们去县衙找一找。”
“哎!”
谢庭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身影,良久之后,悄然离开。
在他离开之后,原本离去的纳兰擎和莫林又回来了,莫林抹了抹脸上的灰尘,低声问道:“先生,你说谢公会不会真的去调查啊?此地的县令可不是好人,他这么一参合进去,只怕命都保不住。”
“不会。”纳兰擎摇着扇子,肯定道:“谢公多年为官,警觉性还是有的,不然咱们都试探成这样了,他也没搭理咱们,想来是心里有了决断的。”
“那咱们还整这一出做甚?”莫林不解道:“他既然不会去硬闯,那咱们不管他就是了,主子叫咱们将交税的账本拿到,我去一趟县衙还不是手到擒来?”
“拿到账本是容易,可账本只能证明这些秋粮交了上去,若是打草惊蛇了,到最后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下官的身上,那与幕后之人有和干系?”纳兰擎道:“还有那些朝廷拨下来的银钱用在了那里?被何人贪墨了咱们一概不知。”
“哎,案子都难成这样了,咱们主子在赖在人家姑娘家里呢。”莫林无奈叹气,“希望谢公能聪明些,莫要冲动,别辜负了我们唱的这场戏。”
他们此行的目的也是为了秋税一事,这里是江陵府好几个县交税的地方,也是一切事情的源头,谢庭留下也是察觉到了秋税的异常,所以才想着弄清楚。
可是他久不在老家,根本不知道这里的水多深,若是任由他蹚进去,只怕难逃一劫,所以他们才设计出这一出,想给他提个醒。
“罢了,叫人盯着他就是了。”纳兰擎摸了摸脸上的胡须,说起了正事,“明日先派两个人去闹个事,试探一下那些失踪的人都在那里,若是能将他们找到,那可都是人证。”
他之前胡说的故事并不完全作假,实际上谢庭并不是第一个发现秋税异常之人,有不少聪慧的百姓和书生商贾也察觉到了端倪,也用了各种法子去调查。
可是这些人全都不见了,连尸骨都找不到,纳兰擎判断这是被人发现了,着了道,所以他们打算上演一出自投罗网的好戏,让自己人先打进去。
没想到计划还没开始,宴徐行保护谢庭的任务就下了。
事实证明,谢庭不愧是多年混迹官场之人,等纳兰擎再次收到暗卫传来关于他的消息时,他惊讶地问出了声,“回去了?”
“是,谢公在县衙、粮仓以及县里各处转了几日,与多人攀谈,之后将自己关在客栈里几日,今日一早收拾包裹从城西离开了,看着方向,应该是回安陆去了。”暗卫答道。
纳兰擎想了许久,沉声道:“既然谢公已经回去了,那便不管他了,叫人路上注意保护他的安全,静观其变即可。”
反正宴徐行只下了保护他安全的命令,只要他不出事,他们不会干扰他的行动。
“是。”暗卫答应一声,又道:“此事可否需要通知主子?”
“不必。”纳兰擎摆摆手,“这里离安陆只有几日功夫,主子那边自会有人知会。”
暗卫点点头,闪身消失不见。
彼时的纳兰擎怎么也不会想到,仅仅因为他的一句话,将会给素不相识的谢颜带来了巨大的“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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