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账本

　　初秋已至，空气中弥散着桂馥兰香，阳光从树影的缝隙中投下，明亮耀眼。

　　禅竹院中很热闹，几名女眷前来向老夫人蒋氏请安。

　　李氏和叶氏坐在老夫人的两侧，四名姜家小姐则是坐在下首。

　　姜绾穿着一件浅碧色缎裙，她的面容沉静，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却很难让人不注意到她的存在。

　　凝珠掀开帘子，领着几名小丫鬟走了进来。她们手中都端着一个朱红漆的木托盘，又将托盘上的茶盏送到每个人身边的小几上。

　　李氏闻到茶香，连忙端起茶喝了一小口，笑道，“要说咱们府上的茶，还是母亲这里的最好喝。”

　　叶氏微笑着瞥了她一眼，也不动声色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说道，“这茶真是香，汤色也极好。”

　　蒋氏原本和她们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神色始终都是淡淡的。她一向爱饮茶，听见这两句话才露出了微笑，显然是夸中了她的心坎。

　　“你们都该夸凝珠，这丫头煮茶手艺是一流的。”蒋氏微笑着说道。

　　凝珠谦虚地笑道，“能给各位主子烹茶，是奴婢的福分。只不过人外人有天外有天，奴婢的手艺也就是勉强能拿出手，幸好老夫人不嫌弃。”

　　“连老夫人都在夸你，你就别这般自谦了。”叶氏笑道。

　　“凝珠实在是个伶俐的丫头，还有模样与性情在府上丫鬟中都是一等一的，这也是母亲平日里调教的好。今日我也大方一回，替母亲给你个赏。”李氏笑着取下一支金镯子，向着凝珠递去。

　　“二夫人，您过奖了。”凝珠没有直接收下，而是微笑着看了眼蒋氏。

　　“既然是二夫人体恤你，收下便是。”蒋氏温和笑道。

　　“是，谢二夫人。”凝珠大方得体地收下，福了一福又退到到了一步。

　　叶氏的目光随着那金镯子缓缓移动着，脸上却是面不改色地微笑。

　　一只镯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叶氏的眼睛尖，一眼就看出那只镯子上的花纹是时兴款式。

　　她想从前自己掌家时，日子比现在滋润多了。府上各项收入和花销全都被她一手抓着，还有府上那些负责采买，或者管理铺子的管事各个为了巴结她，每次收到新奇的首饰或者衣料子都往她的荣福院里送。像这样的镯子她都瞧不上眼，也都是用作打赏下人的。

　　反观如今，她只能领着自己那份月例，若有旁的大开支也只能从自己的私库中取，或者找李氏开口，实在是憋屈极了。

　　姜绾看着叶氏变幻莫测的神色，慢条斯理地捧着茶喝，最近几日她过得很清闲。

　　这几日叶氏不仅忙着讨姜平远欢心，还得与自己那一房的两位姨娘斗法，闲来还时不时地使一些小手段向握着管家权的李氏发难，这让叶氏实在是分身乏术再去对付姜绾。

　　姜绾身边的几名姜家小姐，今日都格外沉默。

　　姜灵渝起了个大早，正昏昏欲睡。姜灵濛则默默地喝着茶，不言不语。连姜灵溪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似有心事。

　　“老夫人，这是最近两个月府中的开支账本，还请您过目。”李氏笑意盈盈说道。

　　她身边的高妈妈闻言取出账本，正要呈给蒋氏身旁杨嬷嬷。

　　蒋氏笑了笑，摆手道，“不必看了，都收起来吧。你一贯做事稳妥，让我很是放心。”

　　这几个月中，姜府上下大大小小的事宜，李氏都管理地井井有条。起初她刚管家时担心自己会不得人心，对待府上的奴仆过于宽厚温和，反倒让一些油滑的老奴钻了不少空子。后面在蒋氏的指点下，她开始恩威并施，并且赏罚分明，这让众人都对她逐渐信服。

　　蒋氏将一切看在眼中，也对李氏表现十分满意。李氏虽然也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总体来说是一个做事周道且识大体的人。

　　“母亲过奖了。”李氏受宠若惊地微笑道，又似松了一口气。

　　原本李氏见到叶氏回府，心中还有些忌惮。毕竟之前叶氏为了拿回管家权，暗中给李氏使了不少绊子，包括给远在扬州任上的二老爷姜平辽塞妾室等等。但是她这段日子体验了手握府中各项权利的滋味，又做得越发得心应手，哪能这么容易就舍得放弃。

　　可当初将蒋氏将叶氏手中的管家权交给她，并没有说是暂时的还是长期的。因此她今日带着账本过来也是想打探一下蒋氏的意思。见蒋氏并没有提其他事情，也让她渐渐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多亏有二弟妹，府上万事都打理十分妥帖。”叶氏面带笑意地附和道。

　　她见蒋氏丝毫不提重新归还管家权之事，心中越发不是滋味。若是再依照如今府上的形势，再没了姜平远的撑腰，她岂不是要看着蒋氏和李氏的脸色过活。

　　想到这些，叶氏的脸色微微有些僵硬。

　　“之前大嫂管事的时候，也都将家中事务管理的井井有条。比起大嫂，我需要提升的地方还有许多，还希望你多点拨。”李氏笑吟吟地说道。

　　叶氏微笑着看着李氏，牙关却不自觉地咬紧了。

　　论排行，她才是长媳，李氏越过她管家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要是叫旁人知道，实在是叫她没脸。

　　“咱们妯娌间，何须说这般客气的话。“叶氏笑了笑，低头喝了口茶，又慢悠悠开口道，”说到这些，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前几日我去了趟东街。”

　　听到“东街”，李氏的神色微不可察地一变，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东街有好几个咱们家的铺子。”李氏说道。

　　叶氏扫了她一眼，面不改色笑道，“是啊，我正巧路过了那几家铺子，却见顾客寥寥，生意似乎都不太好。难得一日这样倒也无碍，若长期以往如此怕是要亏损了。”

　　她见李氏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又笑着说道，“既然今日你带了账本，不如让我来看一看。在管理铺子上我还是有些经验的，说不定全都是我多虑了而已。”

　　叶氏向李氏身边的高妈妈看去，见她似乎下意识将手中的账本攥紧了，不由地弯起了嘴角。

　　这几间铺子都是开在东街最好的位置，负责铺子的几个管事也都经验丰富，从前叶氏管家的时候，这几个铺子的盈利都十分可观。可前几个月开始，这些铺子的生意却开始一落千丈，甚至逐渐开始亏损。

　　当然，这样反常的事情自然少不了叶氏的手脚。可无论如何，各方面条件都很优越的铺子却产生亏损，李氏都很难交差。

　　叶氏的眼中闪过阴霾，若是李氏今日想在老夫人面前博个好印象，防止有别的事端发生，从而继续牢牢握住手中的管家权。

　　那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在账面上动手脚了。毕竟蒋氏不是一个刻薄的人，即便她真的翻看账本也只会略扫一眼，并不是深究每一项内容。

　　“难道这账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叶氏微笑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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