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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当官不难


那日,见月堂上所有人,包括屏风之后的苏旭,大伙儿都愣了会儿神儿。

结案……是没毛病……不过这弯儿是打哪儿拐的来着?

刚才李千秋不是还要彻查到底,一字不易么?才这么会儿他是怎么掉沟里的?

大人是个人才啊!不亏人家考上探花!脑子太阔了!一般人是绕不过他!

王话痨当场欢喜赞叹:“这不就行了嘛?这不就完了吗?结了一案是一案,蒸出一锅是一锅。大人手脚麻利啊!”

冯怀仁奸杀妇女一案,最后是按照七条人命上报顺天府并刑部,拟斩立决。

苏旭与柳溶月在屋里商量了许久,最后在案卷结尾大书一笔:此贼自知必死,出言狺狺,污蔑官眷甚众,污言秽语甚多。宛平官吏皆不敢听闻,遂以杀伤人命定案上报。

次日到了衙门,赵县丞看文书也觉妥当:“有了这句话打底儿,那贼子攀扯谁人也不怕了。即便来日解送此贼去刑部衙门,也不会有人再敢多问他一字。天子脚下,贵人众多,谁知道他满嘴喷粪溅到哪位内眷身上?刑部和顺天府也不会找这麻烦。冯怀仁但敢攀扯一字,要他立刻没了舌头!”

听赵县丞如此说法,柳溶月长长舒了口气:“等出了定罪安民的榜文,那些簪环咱们便悄悄送回去吧。世间女子财物不能自主,倘若被家人查知丢了这些要紧的东西,也是麻烦。”

话到这里,赵县丞真心夸赞:“大人真是菩萨心肠!”

柳溶月略微沉吟,还是问了出来:“李司吏对此事如何说法?”

赵县丞“嘿”然一笑:“听说他昨日回了夫子院脸色灰败地早早歇息了。大人放心,有了这个教训,我看他不敢再胡作非为。”

柳溶月默默拜佛:但愿如此……

她本意要和苏旭好好谈谈这事儿,但是今天早上苏旭窝在被子里死赖活样不肯起床。

柳溶月掐指一算……就知今天最好什么都别问……

苏奶奶不方便。

柳溶月这两天是不敢惹他,她但凡说错一句话,他就能痛经到卧床不起。

而且人家还得气若游丝地指指点点,把她自变男子的种种不肖从头儿数落一遍,还得是按天儿说的那么细致。眼看她变身的日子越来越长,可数落的事儿越来越多,苏旭的气口儿已经有点儿渐渐跟不上的架势了。

每到这种时刻,柳溶月都怕苏旭活活憋死。

默默地吃完午饭,柳溶月毕恭毕敬地给奶奶奉上香茶,又侍立伺候了一会儿,偷眼看看苏旭气色还好,她这才倒退三步,溜着墙边儿出门做官去了。

诗素不禁唏嘘:你说人家当官儿是当老爷,我们小姐当官儿……这怎么混成了孙子了呢?

孙子似的柳大人刚打后宅出来,迎面就碰上赵县丞携了吴班头双双过来找她议事。

柳溶月见吴班头脸上很有几分风尘仆仆,不由诧异:她觉得吴班头平常拿人没有这么勤奋。今儿是怎么了?

然后,她就见他朝自己抱拳拱手,面有喜色:“回大人的话,小的们找了一天半,几乎将杨家坨翻了过来,才将这杨松秋抓获归案!”

柳溶月将“杨松秋”三字在心中默念三遍,这才想起他是那红衣新娘杨周氏的小叔子!

赵县丞谨慎前跨一步:“大人,天色已入未时,您看是将此人暂且关押,还是现在就审?”

柳溶月毫不犹豫:“现在就审!”

赵县丞心中赞叹:罢了!大人真是好勤政!

吴班头脸色微抽:完了!这不得审到半夜!

倒也不是柳溶月多么自律勤政,主要是牢里日子难过,按规矩纵是原告也需收监,她总恨不得早点儿把此事审结,好成全杨周氏早点儿回家。

囹圄生草才是国之祥瑞,里面关满了,往轻里说也是这倒霉地方没啥好人。

话即这么说了,赵县丞和吴班头双双簇拥着大人向大堂而去。

吴班头今日特别健谈,他喋喋不休道:“大人,这杨松秋嗜酒成性,况又好赌,小的们去杨家坨找了数处,才将这个醉鬼从个破烂赌铺子里揪扯出来。这一路过风儿,现在虽看着还是迷离马虎儿的,但是已可以审问无妨。”

柳溶月的心思却不在这里:“杨周氏的孩子呢?找到了没?”

吴班头满脸赔笑:“找到了。亏得我们去得不晚。这女孩儿已让她叔叔押上赌桌儿了,下一把牌九推开,这孩子必然归了旁边儿的暗娼窝铺。”

柳溶月心头恚怒,一甩袖子:“推亲侄女入火坑,这简直不是人!”

吴班头和赵县丞互看一眼,心中都道:甭管老少,这位大人对女的是真好!

柳大人今天是动了大怒,以至于她并没理会到:苏旭今天可没跟着她去屏风后面坐镇。

其实这也怪不得苏旭,犯人抓回来得突然,压根儿没人告诉他柳大人升堂了。

在大堂问案依旧是话唠、齐肃分列左右,赵县丞陪审,李千秋记录。

堂上衙役各个都有点儿愁眉苦脸:上回丢鸡的案子,一早儿开审,大人溜溜儿问到天黑。这都买卖人口了,就大人这么细致,还不得问到明天早晨?

柳溶月并没理会到衙役们心情沮丧,她谨慎地偷瞥了李千秋一眼,果然见他低眉顺目,看着是比以前恭谨了许多。

柳溶月心道:还好还好!不闹就行!

柳大人收心神,皱眉打量下面跪的杨松秋。

她怎么看他怎么别扭!你说这家伙哈,疙瘩面皮也就算了,他还酒糟鼻子!眼白发黄也就算了,他眼神儿还发凝!五短身材也就罢了,他还有脸臃肿痴肥!这人长得就让人恨得慌!

柳大人当时真心念佛:这么看老天爷还是疼我。这要是一个雷劈下来,我跟杨松秋换了身子。别说让我当六品县官儿,就是让我干当朝一品苏旭爸爸那角儿,我也不想活了。

她再看看堂下跪着的原告杨周氏:杨周氏眼里“嗖嗖”地都飞出刀了!杨周氏要不是正跟孩子抱头痛哭,这会儿定然已冲上来将小叔子一顿暴打!

柳溶月一拍惊堂木:“呔!下跪汉子,你姓甚名谁?”

杨松秋醉眼迷离,乜呆呆地看着上面的这位大人,一时没说出话来。

看来吴班头说得没错,这人若非宿醉未醒就是脑子不太灵光,或者兼而有之也大差不差。

看杨松秋不回话,王话痨叉腰喝道:“大人问你话呢!你叫什么啊?回话!”

杨松秋口齿不清地道:“小的……小的大脖溜儿……”

柳溶月顿时瞠目:“你叫什么?!”

杨松秋磕磕绊绊:“小的杨松秋……他们叫混了,我就成……大脖溜儿了……不知大人您找我大脖溜儿……呃,杨松秋有什么事儿啊?”

吴班头怒斥:“混账!大人问你叫什么,谁问你诨名了?”

杨松秋吃了吴班头一吓,立刻萎了下来:“大人恕罪。”

柳溶月摇头叹息:“这事儿我且恕你无罪,要说你这诨名儿可比大号讲理!”

忍耐半天的王话痨立刻伶俐接口:“就是就是。大人圣明。杨松秋,你这外号儿谁给你起的啊?还挺合辙押韵啊!这人有道行。是说书的还是算命的?总不能是李夏朔李先生吧?”

冷不丁听大人咳嗽一声,王话痨陡然住嘴。

他扭头看见全宛平的差人都对自己怒目而视,仿佛嫌弃他瞎耽误工夫!

王话痨慌忙改口:“谁问你押韵不押韵了?说你自个儿的事儿!”

柳溶月有点儿纳闷儿:今天苏旭怎么没拦着王话痨胡说八道?要是搁以往,苏旭早在后面踹屏风了。她不禁狐疑:苏旭痛经这么厉害?都让我气得失声了?

下跪杨松秋满脸迷茫:“大人,您让我说什么啊?”

柳溶月还没来得及张口,已给闺女擦干眼泪的杨周氏恨极生疯,这泼辣女子几乎是扑上来厮打叱骂:“卖嫂子卖侄女!侵吞哥哥家产!你这丧尽天良的东西还有脸问大人要说什么?!”

看堂上如此混乱,李千秋和赵县丞不由相顾蹙眉,他二人心道:大人也忒懦弱了些,怎地如此不能辖制场面?

倒是两旁衙役见多识广,一看要乱,连忙上来将杨周氏拽住。

吴班头破口大骂:“杨周氏!这里是衙门!咆哮公堂是大罪!你这婆娘想吃拶指不成?”

眼见杨周氏受惊缩手,醉醺醺的杨松秋以为得了靠山,他立刻翻脸,指着嫂子呵斥:“你这娘们儿不是让我发卖了么?如何会在这里?”

他回过头来,满脸无辜地对柳溶月道:“大人,这娘们儿不该在此。小的已经将她卖了。必是她刁钻出逃,这还了得?求大人做主,快将我嫂子给买主送回去。要不然小的这卖人的银子拿不踏实。我是个本分人啊!”

柳溶月大吃一惊:“你当真卖了嫂子侄女?”

杨松秋自怀里掏出一两散碎银子举到柳溶月面前:“大人你看!现银在此,小的还并未花完哩!”

柳溶月恚怒:“你为何卖了嫂子侄女?”

杨松秋理直气壮:“我哥哥出门做工,三年未归,世人都说他已死多时。杨家如今只我一个男人活着。我杨家正根儿的爷们儿将她们发卖有何不可?再说我有苦衷啊,想我壮年男子,跟嫂子侄女一起度日多有不便。卖了她们,才好腾出房子给我居住。我还不是怕邻居对我指指戳戳,坏了我杨家名声么?大人,我可是个正道好人!”

他此言一出,也算惊绝四座。

杨周氏又气又恨又怕吴班头,她浑身哆嗦地指着杨松秋,话都说不出来了。

众人沉默了好一忽儿,还是李千秋咂了咂嘴,他有些巴结地请示柳溶月:“大人……要不咱结案吧……”

柳溶月都不敢相信还有这么容易的好事儿!

她有些茫然地点头赞同:“我看……也行……”

赵县丞心下赞叹:这案子断得可够顺当!我们大人当官点儿正你拦不住。

众衙役看看天色,心底都念阿弥陀佛了:这回可以哈!退堂都未必能天黑!

李司吏举起公文、高声念道:“兹有宛平县属杨家坨村杨周氏女,控小叔杨松秋逼卖长嫂、侄女一案,杨松秋业已到案,讯供通详,饬审研讯,杨犯供认不讳。查例所载,夫家母家抢夺强嫁守节孀妇者,各按服制照例加三等治罪……”

杨周氏忽然惊惧尖叫:“大人,小妇人的丈夫不曾传回凶讯!小妇人不是孀妇!”

柳溶月心下恻然,她明白杨周氏的意思:倘若她不是孀妇,带着女儿度日,夫家娘家族中诸老,谁也说不出个“不”字。倘若定了她“孀妇”的名分,杨氏这一枝没有子嗣,还有薄田。只怕就有同族扑上来,要以过继儿子为名,暗夺她的田地。自来没儿的寡妇田难守!若非这些稀奇古怪的规矩在,杨松秋那自诩香火的糊涂行子,一颗狗胆也未必能奓这么大!

柳溶月好言安慰杨周氏:“衙门判案比照前例,向来都是如此。不是当真断了你丈夫身死。”她回头看向李司吏:“这一句,你也写明白了吧。”

杨周氏这才放下心事,她千恩万谢地向上叩头:“大人体恤。”

李司吏“刷刷点点”加了这句,继续念道:“因无逼卖有夫长嫂案,查逼卖孀妇旧例,若疏远亲属,图财强卖者,均照例拟绞奏请。倘同族卑幼,谋占资财,贪图聘礼,将叔伯母姑等尊属用强逼卖者,拟斩监候。语今杨松秋先卖长嫂,份属卑幼,后典侄女,谋财图聘无疑,照例拟斩监候。此案择日上报刑部。犯人定肘收监,杨周氏及其幼女准还家度日。”

念到这里,李司吏殷切地回过头来:“大人,此案依律而办,犯人自供罪状与原告所诉严丝合缝。如此结案,您意下如何?”

柳溶月刚要说话,下面跪着那吊儿郎当的杨松秋一听自己居然要被处斩,他大惊之下,连声狂叫:“凭什么?我家的女人我发卖,钱货两讫,正大光明!我嫂子跑了你们不办她私逃之罪,为何还要杀我?我卖自己家嫂子我碍着谁了?”

王话痨脱口而出:“碍着我们大人了!大人头回出巡,好悬让你嫂子活活吓死!虽说后来他又诈尸活了……”

这回就算屏风后没声音,柳溶月也急眼了:“王话痨!你给我闭嘴!”

王话痨这才吐舌后退。

杨周氏没想到小叔居然犯了死罪,一时也唬在当场。她死死搂着女儿,说不出话来。

吴班头似对这个胡搅蛮缠的杨松秋忍耐已久!

此刻案子以结,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个大脖溜儿抽在杨松秋脸上,把他打得牙口脱落,满口是血,也算是以此诨号给这浑人一个了结。

吴班头打完了杨松秋,转身回禀柳溶月:“大人,此贼无礼,我这就将他还押大牢好了。”说到这里,吴班头笑容居然有些谄媚:“大人三日之内,连结两案,英明睿智,小的们钦佩不已。为显大人功绩,小的想明日就将相关案卷、犯人,一并解送刑部,好叫顺天府知道大人勤谨有为。”

吴班头既然说了这话,在场诸人谁不奉承?

如是,在大家山呼英明,众口称颂清官的氛围里,柳大人脚下飘轻地点头用印,算是结案。猛不丁被大伙儿夸得不成人形儿,柳大小姐面上强装着淡定,奈何腔子里已经心花怒放朵朵盛开。

这辈子哪儿有那么多人这么众口一词地夸过她啊?

柳溶月这才知道当县官真威风!肯定比嫁给秦王当小老婆过瘾多了!

但不知为何,柳溶月就是恍惚觉得哪儿不太对……

这事儿太顺了!

从吴班头到李司吏,这俩平常刺儿头的家伙,今天都听话得要死。

他们还奉承她咧!

无奈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柳大人不点头退堂好像也说不过去。

顶着春日暖阳,柳大人脚踩迷瞪碎步,心头又是欢喜又是疑惑地慢慢向回走去。

刚走三步,她忽然想起来了:今天苏旭怎么一指头都不弹的?我这案子就问得这么对奶奶心思?想到这里,柳溶月转过大堂,偷偷摸摸往屏风后走去,她寻思:苏旭不至于痛经晕厥了吧?谁知那里空空如也,哪里有人?

须臾,堂上还没走干净的众人就听大人在屏风一声怪叫:“阿耶!奶奶行踪成谜!”

那日从县丞到司吏,从衙役到班头,从话唠到齐肃,各个慌忙跑到屏风之后伺候大人:“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谁行踪成谜啊?奶奶行踪成谜?不能吧?出什么事了?”

“奶奶放着后宅不呆,上这儿来干嘛啊?”

“您别着急,奶奶要丢了我们帮您找!”

柳溶月面红耳赤,讷讷半晌,方才开口强辩:“我……我没说奶奶行踪成谜!我是说……我是说还没找到狐狸!对啊!咱不是找狐狸找一半儿,咱就碰上黑船了吗?那船呢?”

吴班头神色略慌:“那不是船找不着了么?”

柳溶月脑中灵光一闪:“问杨松秋啊!他总知道把嫂子卖给谁了吧!拦下!这人现在还不能解送刑部!”

然后,柳溶月就见吴班头和李司吏二人脸色陡变,他俩慢慢地向自己逼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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